“你對為師這麼有信心？”李斯很意外，他現在正為這件事情發愁，以他對嬴政的瞭解，如果真要驅逐六國在秦的客卿、臣工、名士，估計這些人會有一部分死在回國的路上，或者回國不久就死了，死的人裡肯定有他，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給秦王出的注意。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留在秦國，現在他需要趕緊給嬴政一個收回逐客令的理由，正像茅焦給了嬴政向太後認錯的理由一樣，剛有了一點想法扶蘇就過來了，他很想聽聽這個弟子的意見。
扶蘇很糾結，他很想提示李斯些什麼，又怕自己說了什麼，《諫逐客書》就胎死李斯腹中，那可就大大不妙了，他決定還是先聽聽李斯的想法，有機會的話就把自己的或者舊時空評論家的理念加進去，“老師，您現在打算怎麼辦？”
李斯想了想，莫明的笑了笑，然後說，“也好，為師先說，你給為師參詳參詳，我打算上書勸諫大王……”
扶蘇聽完李斯的想法大大松了口氣，李斯的想法和自己記憶中《諫逐客書》的意思相差不大，只是有些自己沒有聽過，應該是原來的教材做了節選，或者乾脆就是自己忘記了。
扶蘇按下激動的心情，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對李斯說：“老師，您用了師祖荀子的思想和《勸學篇》的名言，能不能在新增一些孟子的思想進去？”
“為什麼？”李斯有些不解。
“您曾經跟我說過，天下歸一已經是不可逆轉的大勢，您判斷天下必將歸秦，所以入秦為官。可是像您這樣的才學之士，尚且受無知秦人的排擠，將來秦國統一天下，六國黔首之與秦人同奴隸又有何區別，今日父王可以逐客，他日天下之地盡歸於秦，客逐與何地，豈不是要殺光所有六國人，才能保秦？沒有一顆包容天下的心，取了天下之地又能如何！”
扶蘇停歇了一陣，他實在用不慣這樣文不文白不白的說話方式，又思考了一下接著說，“秦國統一天下，天下人就應該都是秦人，老秦人引以為傲的團結，如果只是在老秦人之間團結，那麼就會把六國人作為敵人對待，六國人豈有不和敵人拼命的道理。秦人可以仇視六國，但絕不可以仇視六國之民，否則即使秦國統一天下，也會很快滅亡。”
李斯聽了有些疑惑，他現在腦子裡想的多是如何幫助秦國統一，至於統一之後應該如何，他還真沒有想那麼多，雖然扶蘇說的似乎有道理，但應該不會這樣吧？“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聳聽了？統一天下之後，將六國王族盡遷於咸陽，一群氓隸之人能夠如何？”
“怎麼會是危言聳聽呢，《春秋》有言曰國人暴動，才有了平王東遷，西周滅亡，豈是危言？”扶蘇有些急了，現在不是舊時空，有大把的農民起義的例子可以列舉，可是現如今陳勝吳廣興許也才剛剛出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讓李斯相信如果嬴政和秦人不改變，秦朝就會二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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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秦國一統天下是天時，那麼六國民心就是人和，孟子言，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想老師肯定是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不僅要愛六國之才還要愛六國之民，把孟子民貴君輕的思想也寫進我的文章裡，讓秦人和六國之民平等相待？”李斯彷彿明白了扶蘇的意思，雖然對他秦國會迅速滅亡的論斷不敢苟同。
扶蘇猛點起頭，“對對，就是這樣。”扶蘇有些興奮，如果能說服將來大秦帝國的丞相，那就很大程度上可以改變秦國的歷史。
扶蘇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對扶蘇解釋說：“你說的也許有道理，但我不能認同，秦國現在需要的是一個霸道無比的大王，也需要忠誠於大王的秦人，否則就輪不到秦國統一天下了，孟子的學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李斯或者說秦國統一天下之前，百家的學說基本都是贊成君主集權的，當時的儒家學說也不例外，甚至儒家是大一統理論的主要造就者，在這種情況下，孟子的學說很難被致力於增強君主權威以實現天下一統的李斯或其他人認可，孟子的地位一直到唐宋之後才被帝王認可，提升到亞聖的地位，在戰國他的名聲遠遠比不上荀子。
“這些話，你應該自己跟大王說，也許他會聽，但絕不是現在就實行，你等我一下，我把文章寫好你替我呈給大王。”李斯看了看有些不甘的扶蘇，“不用說了，磨墨。”說完就不理會扶蘇，準備開始寫文章。
扶蘇很無奈，一邊給李斯磨墨，一邊腹誹，看來後世說秦朝滅亡，李斯有很大責任，這句話一點也不假，只想著統一，一點也不想想統一之後的事情，那統一了又有什麼用呢。
這不是李斯不夠聰明，而是當時歷史的侷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馬克思那樣能給社會劃分五個階段，然後指導社會建設，更何況現在只到了封建社會初期，奴隸社會的尾巴都還殘留著，資本主義連種子都沒有呢。
看起來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比改變歷史更加困難，可是如果思想沒有改變，歷史還是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來的。
這讓扶蘇有些隱隱恐懼，會不會將來歷史的慣性讓他意外死去，秦朝繼續走向二世而亡的悲劇之中。
不行，一定要有所改變，無論秦國怎麼樣，反正自己不能那麼容易的就死了。
“老師，我什麼時候把這篇文章呈給父王合適？”扶蘇想跟李斯繼續交流交流，爭取現在就能稍微改變一些。
“不要說話。”李斯沒有繼續交流的興趣。
李斯最終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寫了《諫逐客書》，沒有參考扶蘇的意見。最後扶蘇拿著一卷竹簡回了王宮，至於什麼時候給嬴政，全憑扶蘇自己做主。
扶蘇很有挫敗感，秦國就像一條大船，現在的自己只是個小船員，但是意外得知前方航線有礁石，他想要跟大副說大船就要觸礁沉沒了，大副卻一副你懂什麼的樣子，老老實實擦甲板去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