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哥在家嗎？”
陸為民從過道上了臺階，看到朝南的正門開著，裡面就擱了一件破沙發，遠遠地就聞到一股子發黴味，盤好的土炕上面鋪著一堆堆茅草，上面躺著一個渾身破破爛爛，蓬頭垢面，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鬍子拉碴，橫臥在坑上正在酣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從非域打工回來。
“孫成才起來了，這都幾點了，下午飯都該吃了。”羅元明上去就要搖醒他。
“起來了，陸書記來看你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聽見這話，孫成才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他揉著眼睛看著兩人，又看看陸為民，睡眼惺忪地道：“陸書記？什麼陸書記，難不成是我的低保辦下來了？”
自從上次孫成才知道了李桂蘭是低保戶，每個月還領錢的事情，他就動了心思，如果自己也是低保戶，每個月領上幾百塊錢，這不就又能買不少好酒，每個月的花銷這不就有來頭了。所以他只要是清醒的時候，就去找高俊達，找羅元明，甚至給項紅英私下送禮，死纏爛打，硬是想讓給自己幫忙辦個低保戶的名額。
“孫大哥你好，我是咱青石村新來的扶貧第一書記陸為民，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先瞭解一下村民的具體情況，先看看你家裡有什麼困難，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也不要藏著掖著，有要求就說出來，咱們嘮嘮嗑。”
陸為民從褲子口袋掏出一盒熊貓，給孫成才發了一根煙，點上，兩人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好煙咧！我都幾年沒抽到這麼好抽的煙，還是陸書記好人，懂得關心我們貧困戶。”孫成才笑嘻嘻地露出一排黃牙，羅元明暗暗嘆口氣。
“孫大哥，你這都多久沒刷牙了，得養成好習慣啊，講究衛生，刷牙也有益於健康，沒牙膏家裡有鹽巴，刷一刷，起碼見面給人留個好印象，指不定這哪天家裡就有女人進屋，人一看你這幅模樣，肯定扭頭就走了是吧。”陸為民道。
孫成才不好意思地摸著頭，難得臉紅道：“陸書記，刷牙那都是城裡人講究的，咱這無所謂球，咱喝酒嘿嘿，酒精防毒，比刷牙還管用哩！”
陸為民一愣，哈哈笑道：“孫大哥還挺會講笑話。”這話羅元明聽著就彆扭，要是他肯定扭頭就走，如果不是陸為民非得要來，他肯定是不會進孫成才的門，因為你指不定哪天就得被他氣死！
“陸書記，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也知道我家徒四壁，啥也沒，如果村裡能夠考慮幫扶一下兄弟我，我自然是感激不盡，您也喜歡喝酒吧，我改天給您送兩瓶珍藏的好酒？”
陸為民擺手道：“孫大哥，你看看你，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也不至於喝成這個樣子吧，有酒也得有菜，而且還得有人陪著喝不是。我記得你家裡有四畝地，你是把地租出去了，每個月靠著那點租金過活？那怕是遠遠不夠吧，如果你要是……”
“如果陸書記您能夠幫我，考慮給我辦一個低保戶的名額，我每個月可能就能過的好一點，不僅有酒還有菜，當然也不會住的這麼寒酸了，我會給自己買一件得體的衣服，還有……被褥，嘿嘿。”
陸為民沒想到自己這話頭成功被對方帶偏，孫成才搞了半天還是繞到了低保那裡去，他指著自己身上的破爛還有身後這身茅草堆，看向陸為民的臉發出笑意。
羅元明再也氣不過，騰地站起身來，就要發作，陸為民伸手一攔，“孫大哥有困難這是好事，咱們不就是來瞭解情況的麼，為群眾服務就要有服務的樣子。”說著，陸為民又拿出筆，在筆記本上面開始寫了起來。
羅元明哼了一聲，氣呼呼坐下。
孫成才不酸不鹹地道：“小羅啊，不是叔說你，看你也算是大學畢業，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瞧瞧人家陸書記，看看，這才是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的好書記，好領導，有這樣的人帶頭，青石村怎麼可能還會一直貧困下去呢？”
話說一半，孫成才搭眼又瞅上了陸為民腳上穿的那雙特步旅遊鞋，又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髒兮兮的布鞋。
“怎麼，這雙鞋孫大哥喜歡？”
“陸書記，這可不行！”
羅元明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指責孫成才：“你不要太過分了孫成才，陸書記今天剛才就來看你，到現在還沒歇息一下，你怎麼能……”
“這怎麼能說過分呢，你這個娃娃。”孫成才撇著嘴，嘟囔著。
“不過分不過分，坐下小羅，不就是雙鞋嗎，孫大哥喜歡就拿去穿，反正這鞋我就不喜歡，穿著硌腳，我喜歡布鞋還不瞞你說，來，咱兩換換穿！”陸為民說著就脫鞋，也給孫成才把鞋脫了，又給他穿上，自己穿上那雙髒布鞋。
“還挺合腳的，看看。”
孫成才瞪著眼睛，驚訝地看著陸為民，他還真沒有遇到過陸為民這樣的人，更不相信有這樣的書記。穿上新鞋子，他的心裡難以掩飾自己那顆激動的心，站起身來轉了一個圈，別提多高興了。
“我尿急，先上個廁所！”羅元明氣的直跺腳，轉身就朝著外面走去。
“哎，不能上，不能上！”
孫成才急急忙忙就追了出去，攔住羅元明，不讓他去廁所，他滿頭大汗，臉色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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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為民有些奇怪：“孫大哥，這人有三急，咋廁所都上不了了？”
“這……這不是廁所壞了嘛，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就上不了了，還沒有出糞呢，臭烘烘呢，我都不在那裡上，怎麼能讓你們上。”
“胡說八道孫成才！”
“什麼廁所壞了，那不是明明好好的。”羅元明指著前面一座搭建的鋼架小房子，約兩米高，看起來不像是壞了，陸為民也覺得奇怪，他瞬間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
“去年高支書排除萬難，給你們這些個特困戶家裡換了新廁所，安裝了新的排水系統，多少村民們眼紅呢，你這才多久又被你整壞了？讓我看看，我會修！”羅元明推開孫成才就往裡面走，孫成才趕忙過去攔，一邊叫著別開門。
哐當。
廁所門開啟了。
陸為民也跟著走上前去，眼前的一幕讓他也愣住了，陷入沉思之中。
牆角擺放著一瓶瓶白酒，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還有一些空酒瓶，另一旁洗澡貨架上，還有一些嶄新的毛毯被褥、床單被罩，各色花式，還有一些四季的衣服、鞋子！
“好啊孫成才，你可真是個演員，我說你怎麼還睡茅草，穿的一身破爛，感情平日裡都是做戲給我們看啊？
逢年過節給你發的毛毯褥子你都搶去，總說你缺，什麼都缺，這就是你缺？我看你比村裡哪個貧困戶都多！租出去的田換的錢也不知道攢點，愣是全給倒騰光換這些東西？”羅元明指著那堆酒瓶。
孫成才的謊言當場被人戳穿，恨不得腳下有個地縫，自己立馬鑽進去，更何況陸為民剛剛把鞋給了自己，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忒不地道了點，還張口讓人家給自己辦低保，這豈不是沒戲了？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孫成才心底那個懊悔。
“陸書記您瞧瞧，這就是咱村的特困戶。”
“陸書記我不是有意的我……”孫成才悻悻地道。
“廁所排水好著吧，沒壞？”
“沒有沒有。”孫成才搖頭。
“咱們走吧小羅，你說的低保我會好好考慮，下次再來看你孫大哥。”陸為民轉身就走。
看著陸為民離開的背影，孫成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怎麼了，他喊道：“陸書記，你答應了可一定得來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順著坡勢往下走，兩旁栽種著梧桐樹嘩嘩作響，蟬鳴嫋嫋。
“陸書記你真要給孫成才辦低保？不是我說，這種人您剛才也看到了吧，好吃懶做、嗜酒成性，這種人還有救嗎？他就等著在家裡，讓咱們把錢送到手上呢！”羅元明道。
陸為民邊點頭，邊將筆插到上衣口袋，“小羅，你也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啊，看來你也懂這個道理，做人不能太急躁，飯得一口一口吃，你能讓一個差生第二天就變成好學生麼，咱得幫他，不然還要老師做什麼，還要派我這個扶貧幹部來這裡做什麼。”
被陸為民這麼一說，羅元明也覺得自己有點心急了，“對不起陸書記，是我急躁了，我保證以後絕不這樣了，靜下心來跟您做訪戶！”
“羅主任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咧！”一個戴著斗笠，穿汗褂的瘦子風風火火從土路後面追了過來，扯著嗓子就喊。
“可算是找到你了，高支書呢？出大事了！”
“怎麼了瘦猴，你就不能穩當點，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高支書去鎮上開會了，一會回來，這是新來的扶貧第一書記陸為民陸書記，他可以做主。”
瘦猴喘著氣，看著陸為民，將信將疑道：“陸書記，不好了……那個老王家要帶領一群村民開大東風去鎮裡面上訪！”
陸為民感覺有些棘手，正色道：“什麼情況，撿要緊的說說。”
“陸書記，今個早上一隊村南坡頭那塊，麥田的高壓和低壓線線路突然短路，打火產生的火球落在麥田裡，誰知道……起了大火，這火球越滾越大，藉著風勢就趁機向北坡蔓延過去，這一路上把麥田都燒光了，村裡人折騰了一晚上，這才把火澆滅！”瘦猴哭喪著臉說，畢竟那燒光的地裡還有他的兩畝地。
“核對了沒有，有多少畝地被燒光了？”陸為民問道。
“大約51畝地！”瘦猴回答。
嘶。
羅元明倒吸了一口氣，51畝地，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對於青石村這種深度貧困地區來說，本來就不好過。
“帶我去，跑起來！”陸為民顧不得了，只能一邊跑，一邊在路上聽瘦猴介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