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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荒原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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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美大陸中部地區,有一大片荒涼而又乾旱的沙漠。許多年以來,它始終阻礙著文明的進步,限制著文化的發展。從內華達山脈一直到尼布拉思卡,從北部的黃石河一直到南部的科羅拉多,完全是一大片死氣沉沉的區域。然而,在這一大片荒涼而又可怕的地區,大自然的景色也豐富多彩。這裡有大雪冰封的崇山峻嶺,有昏暗陰沉的深深幽谷,有湍急的河水在山石形成的峽谷之間奔湧,也有一望無垠的荒原,冬日遍地積雪,夏季則呈現出一片灰色的鹽鹼地。儘管景色如此豐富多彩,但最主要的特點還是寸草不生、荒蕪淒涼。

在這片一望無際的土地上,渺無人煙。只有波尼人與黑足人偶爾成群結隊地路過這兒,前往可以狩獵的地區。即便是最勇敢、意志最堅定的人,也盼望著早早地走完這片可怕而死氣沉沉的荒原,重新到美麗的大草原去。只有山間野狗在矮叢林中穿行,大雕悠閒地在空中飛翔,還有笨拙的灰熊在陰沉昏暗的幽谷裡尋覓食物,它們是這片荒原裡絕無僅有的寄居者。

地球上再也沒有任何地區會比布蘭卡山脈北麓更為荒蕪淒涼的了,極目向四方眺望,這片荒原裡只看見被矮小的槲樹林隔斷的一小塊又一小塊鹽鹼地;地平線的盡頭,積雪閃爍著銀光,峰巒起伏。在這個區域裡既沒有任何生命,也沒有與生命相關的事物,鐵青色的天空下飛鳥無蹤,灰暗的大地上不見任何會運動的東西。一言以蔽之,荒無人煙。側耳傾聽,在這片寬廣遼闊的大地上,無聲無息,只有徹徹底底的、令人絕望的荒涼死寂。

有人說在這片寬廣遼闊的荒原上,不存在一丁點兒跟生命相關的事物。這種說法也並非百分之百準確,從布蘭卡山脈高處往下俯瞰,能夠發現一條細小的道路,彎彎曲曲地穿過沙漠,最後消逝在地平線上。這條路的形成,歸功於無數牛車的輾軋,歸功於許許多多冒險家的踩踏。不過,到處散佈著白森森的事物,這兒一堆,那兒一堆,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在這片單調的鹽鹼地上顯得刺眼。走近仔細一瞧,是一堆又一堆白骨。牛骨又粗又大,人骨則比較細小。人們在這1500英里令人恐怖的路上前行,將前人倒在路邊的累累遺骨作為嚮導。

1847年5月4日,一個寂寞孤獨的旅行者從山上俯瞰著這幅淒涼的景象。從他的外貌來看,真算是這片死寂的絕境裡的一個精靈。即使是觀察力不錯的人,也不容易推測出他到底是年屆不惑還是年近花甲。他的臉色憔悴,面貌消瘦,棕色皮膚猶如幹羊皮一般,緊緊地裹住一把硬骨頭。他棕色的長髮已然斑白,雙眸深陷,目光呆滯。他拿著來復槍的那隻手,上邊的肌肉並不比骨架多多少。他站立時要用槍支撐著身體。不過,他那魁梧的體格、瘦高的身材,說明他曾是一個健壯的人。然而,如今他那消瘦的面龐,以及罩在骨瘦如柴的四肢上的衣衫,活像一個大口袋,足以看出他的老朽。他因為飢渴交加,已瀕臨死亡的邊緣了。

他曾忍受了無數痛苦,順著峽谷跋涉,而今又吃力地登上這面積不大的高地。他心存渺茫的希望,希望可以發現小小的水源。但是,在他眼前展開的,只有一望無際的鹽鹼地,以及那遠在天邊的連綿起伏的荒山,沒有一棵樹的蹤影,有樹生長的區域就很可能會有水。在這片寬廣遼闊的荒原上,沒有一絲希望。他睜大迷惑而又近乎瘋狂的眼睛,眺望北方、西方與東方,眺望了之後,他清楚:自己漂泊的歲月已走到了盡頭,眼看就要葬身這片荒涼的山崖之上了。

“就這樣死在這兒,跟20年以後死在鵝絨錦被的大床上又有什麼不同呢?”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坐在了一塊突出的大石頭的陰影裡。

在他坐下來以前,已經先將來復槍放在了地上,接著又將背在右肩上的用一大塊灰色披肩裹著的大包袱放下。看來,他早已精力衰竭,拿不動太多東西了。當他放下大包袱時,重重地落在地上。從這灰色的大包袱裡,先傳出了哭聲,然後鑽出來一張受了驚嚇的、長著亮亮的棕色眼睛的小臉,而且還伸出了兩隻胖乎乎的長著淺渦與雀斑的小拳頭。

“你摔痛我啦!”一個兒童埋怨說。

“是嗎?”這個男人又解釋說:“我不是有意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灰色的大包袱,抱出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大約五歲上下,腳上有一雙精美的小鞋,粉紅色上衣也很不錯,還有麻布圍巾。從她的打扮能夠看出來,她母親對她的關照愛護是很周到的。儘管這個小女孩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她那結結實實的胳膊、小腿等,都說明她經歷的苦難並沒有這個男人多。

“你現在怎樣了?”他有些焦急地問,因為小女孩正揉著腦後的金黃色頭髮。

“你吻吻這裡,我就好了!”小女孩認真地說,把自己頭上被碰著的地方指給他看,說:“媽媽總是這樣做,媽媽到哪兒去了?”

“你媽媽現在走了,但我想不久你就會見到她。”

小女孩說:“什麼,媽媽走了?真是奇怪了,她還沒跟我說再見呢!以前,她每次到姑媽家去吃茶的時候,總是要跟我說一聲的。可這次她都走了整整三天了。我口渴得要命,餓的不得了,這兒喝的、吃的都沒有嗎?”

“沒有,什麼也沒有!親愛的,你暫時忍耐一下,過一會兒就好了。把頭靠在我身上吧,這樣你就會感到舒服一些。我的嘴也幹得不得了,說話都費勁,但我還是把真實情況告訴你,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小女孩拿起兩塊雲母石片給他看,興致勃勃地說:“它們多美啊!一回家,我就把它們送給小弟弟鮑勃。”

這個男人說:“不久,你就會發現比這更美的東西。剛才,我正要告訴你,我們離開的那條河,你還記得嗎?”

“記得。”小女孩說。

“好,當時我們預計不久就會再碰到另一條河。你明白嗎?但不清楚是什麼出了問題,是地圖呢,還是羅盤,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出了問題,於是,我們就再也沒有找到河了。水幾乎喝完了,只剩下一丁點兒,只能留給你這樣的孩子喝。後來……後來……”

“你連臉都無法洗了。”小女孩嚴肅地說,同時,她抬起頭來看他那張骯髒的臉。

“非但無法洗臉,就連喝的水也沒有了。後來本德先生首先渴死了,接著是印第安人品特,然後就是麥克格瑞歌太太、江尼·宏斯,再後來,親愛的,就是你媽媽了。”

“媽媽也死了嗎?”小女孩哭著說,一邊用圍巾捂著臉,失聲痛哭。

“是的,他們都死了,如今只剩下我和你。我想或許在這邊可以找到水。於是,我就把你背在我肩上,我帶著你一步一步地前行。現在看來,情況並沒有好轉。我們活下去的希望很渺茫。”

小女孩止住了哭聲,仰起流滿淚水的小臉,問道,“你是說,我們也要死了,是嗎?”

“我想,差不多是這樣了。”

小女孩竟然開心地說:“為什麼你不早點兒說呢?你嚇了我一跳。你瞧,只要我們也死了,我就能又跟媽媽在一起了,不是嗎?”

“對,一定能在一起,小寶貝。”

“你也會見到媽媽的。我要告訴媽媽,你對我很好很好。我敢說,她肯定會在天國的門口迎接我們,提著一大壺水,還有好多好多蕎麥餅,冒著熱氣,兩面都烤得焦黃,就像我和鮑勃愛吃的那個樣子。不過,我們還要多久才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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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但不會太久了吧!”此時,這個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凝望著北方的地平線。原來,在湛藍的蒼穹下,先出現了三個小黑點,接著黑點越來越大,來勢迅猛。轉眼之間,就能看出來是三隻褐色的大鳥,它們在這兩個漂泊者的頭頂盤旋,然後就在他們上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落下來。這三只大雕,是美國西部的禿鷹。它們的出現,往往是人死亡的前兆。

“公雞、母雞。”小女孩指著這三只大雕,愉快地叫著,不斷地拍著小手,想驚動它們讓它們飛起來。她問:“這個地方是不是也是上帝造的?”

“當然,是上帝造的。”這個男人回答。但她如此突然一問,令他吃了一驚。

小女孩繼續說:“那邊的伊裡諾州是上帝造的,密蘇里州也是上帝造的。但我想,這兒肯定是其他人造的。因為造得並不好,連水與樹木都被忘記造出來了。”

這個男人提議:“我們做禱告,你說好不好?”

小女孩回答:“還沒到晚上呢!”

“沒關係的,禱告不必有任何特定的時間。你放心,上帝肯定不會怪罪我們的。現在,你就禱告一下,就像我們經過荒野時每晚在大篷車裡所做的那樣。”

小女孩奇怪地問:“你為什麼不禱告呢?”

他回答:“因為我不記得祈禱文。從我長得有那支槍一半高的時候開始,我就沒做過禱告。但我看現在再禱告也不算晚。你先把祈禱文念出來,然後我跟著你一起念。”

小女孩把包袱平鋪在地上,說:“那麼,你要跪下來,我也會跪下。你還要把手舉起來,這樣,你就會感覺好些了。”

除了三隻大雕之外,沒有任何人看見這頗為奇特的一幕:在這狹窄的地方,兩個流浪者並排跪著,一個是粗獷的冒險家,一個是天真的小女孩。他那張消瘦憔悴的黑臉與她那胖乎乎的小圓臉,一起仰望著萬里無雲的蒼穹,虔誠地向著與他們同在的可敬畏的上帝祈禱。這是兩種不同的聲音,小女孩的聲音清脆而細小,她同伴的聲音卻沙啞而低沉,二人同聲祈禱,祈求上帝憐憫、饒恕罪過。禱告完了以後,二人又重新坐在大石頭的陰影裡,小女孩倚在她的保護者寬闊的胸膛裡,漸漸睡著了。他盯著她睡了一會兒,自己最終也無法抵抗自然的力量,因為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他的眼皮漸漸地下垂,蓋住了睏倦的眼睛,腦袋也慢慢地低到胸前,他斑白的鬍鬚和她金黃的捲髮混合在一起,他們都進入了夢鄉。

若這個流浪的冒險家晚睡半個鐘頭,他就可以看見這一幕景象了:在這片鹽鹼地遙遠的盡頭,開始揚起了一股煙塵。最初煙塵還很輕很淡,遠看過去,很不容易跟遠處的霧氣分開。不過,後來煙塵越來越高,範圍也越來越寬,終於形成了一團濃雲。很顯然,只有飛奔的大隊人馬,才能捲起如此龐大的煙塵。若這兒是一個土地肥沃的地方,就可以斷定,這是草原上放牧的大隊牛、羊群,正在向著這邊移動。不過,在這寸草不生的地區,很顯然,不可能是這種情形。滾滾煙塵逐漸向這兩個落難的人入夢的山崖這邊行進著,越來越近。在煙塵瀰漫中,出現了以帆布為頂的大篷車,以及武裝起來的戰士的身影,原來,這是一大隊向西方行進的大篷車,好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呀!先鋒隊已到達這山腳下,而殿後的隊伍還在地平線東邊看不見。在這片寬廣遼闊的荒原上,四輪車、雙輪車連綿不斷,有不少男士騎在馬背上,又有很多男士步行,展開了一個長長的行列。還有很多婦女肩負重擔在路上緩慢前行,有不少孩子跟在大篷車旁跑,也有一些兒童坐在大篷車上,從白色的車篷裡向外了望。很顯然,這並非一群普通的移民隊伍,而是一整個強大的遊牧民族,因為環境所迫正在遷徙,重新尋覓樂土。在這清晨的空氣裡,馬嘶人叫,車聲隆隆,表面上簡直亂成一團。即便如此震天動地的喧囂,也沒有驚醒山崖上兩個疲乏的落難人。

20來個表情嚴肅、意志堅定的騎馬的男人,行進在行列的最前面。他們都穿著樸素的衣服,是那種手工織布製作的,都拿著來復槍。他們來到這山腳下,暫時停下來,十分簡短地商議了一小段時間。

一個頭髮斑白、刮光了鬍子、嘴唇繃緊的騎手說:“往右邊走,有井,兄弟們。”

另一個騎手說道:“沿著布蘭卡山的右側行進,我們就能夠到達奧格蘭德。”

第三個騎手高聲叫道:“別擔心沒水。可以從岩石中引水出來的上帝,是不會拋棄他的選民的。”

“阿門!阿門……”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他們就要開始趕路時,突然,一個目光敏銳的年輕人指著他們頭上那片山崖驚叫了一聲。他們一瞧,原來山崖上有一件粉紅色的東西飄飄蕩蕩,在灰色的山岩襯托下,顯得特別鮮明。這件東西一被發現,他們就一起勒住馬韁,舉起了槍。與此同時,更多騎手從後邊疾馳上來,只聽見他們不少人一起喊:“有紅種人!”

“紅種人?不可能!”看來是一個年長的首領的人說,“我們已越過波尼紅種人居住區了,走過前邊大山之前,不會再有其他的紅種人部落了。”

其中一個青年騎手說:“我上去偵查一下,好嗎?斯坦傑遜兄弟。”

“我也去!我也去……”10多個青年騎手齊聲吶喊。

那個首領命令說:“你們把馬留在這兒!我們就在這兒接應你們!”

10多個青年騎手立刻翻身下馬,將馬拴好。然後,他們沿著峻峭的山脊,向著那個引起他們好奇心的目標攀登。

他們悄無聲息地迅速前進,顯出久經考驗的偵查員的那種沉著而矯健的行動。山下的人只見他們在山石間行動如飛,很快就到了那片山崖。那一個最先發現情況的青年走在最前面。突然,跟隨在他後邊的青年們見他一舉手,顯出吃驚的樣子。他們上前一瞧,眼前的情景讓他們都呆住了。

在這片山崖頂上的一小塊平地上,有一個單獨的圓圓的大石頭。石頭旁躺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只見他鬚髮很長,形容枯槁,外貌嚴肅。根據他那安詳的神色、均勻溫柔的呼吸,可以看出來,他睡得正香。一個小女孩睡在他的身邊,她的小手臂又白又圓,摟著他又瘦又黑的脖子。她那披著金髮的小腦袋,倚在這個男人的胸膛上;她紅紅的小嘴微微張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滿含稚氣的臉上,帶著天真活潑的微笑。她又胖又白的小腿上,穿著白色的短襪,鞋子真乾淨,鞋子上的釦子閃著光,所有這些與這個男人身上長而乾瘦的四肢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對奇怪人物的頭頂岩石上,守著三隻大雕,它們一發現10多個不速之客來到這兒,就發出一陣啼叫聲,驚慌地飛走了。

大雕的啼叫聲,終於驚醒了這兩個熟睡的可憐人,他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10多個不速之客。這個男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山下俯瞰。當睡魔找上他的時候,山下道路還是一片荒涼渺無人煙,如今卻是馬嘶人叫,一片鼎沸。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舉起他那枯瘦的手放在眉梢上協助觀察,他自言自語:“我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呢?”小女孩站在他的身邊,緊緊地拉著他的上衣角,她任何話也沒說,只是帶著兒童特有的那種好奇的眼光,望著周圍的一切。

來救他們的人,很快就使他們相信:大隊人馬的出現並非出於他們的幻覺。其中一個青年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在肩上,另外兩個青年扶著這個虛弱的男子,一同下山去。

這個男子自報家門對攙扶他的人說:“我叫約翰·費里爾,我們有21個人啊,如今只剩我跟這個小家夥了。在南邊,他們因為沒吃沒喝,都死了。”

一個青年問:“她是你的孩子吧?”

“我想,是的。”這個男子大膽地承認下來,他說:“現在,她算是我的孩子了,因為我一直關照著她,誰也無法把她奪走了。從今天開始,她就叫露茜·費里爾了。不過,你們是什麼人呀?”他好奇地看了看這些高大魁梧、皮膚黝黑的救命恩人,問道:“你們人很多吧?”

一個青年回答說:“我們差不多有上萬人,我們是受迫害的上帝的兒女,也是天使梅羅娜的選民。”

這個男子幽默地說:“我還沒有聽說過這位天使的偉大事蹟,但她好像選對了你們這些不壞的臣民。”

“談論神的事,不準隨隨便便,不準說笑。”另外一個青年肅穆地說,“我們信奉‘摩門經’。經文是用埃及文字寫在金葉上的。在派爾邁拉,經文交給了神聖的約瑟夫·史密斯。我們來自於伊利諾州的瑙伏城,在那兒,我們曾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教堂。現在,我們逃避那個專橫的史密斯,以及那些目無神明的人。即便在沙漠上流浪,我們也心甘情願。”

一提及瑙伏城,費里爾就想起來了,他說:“我明白了,你們是摩門教徒。”

“是的,我們是摩門教徒!”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那麼,你們現在到哪兒去呢?”

“我們自己也不清楚。但上帝憑藉著先知指引我們。你們一定要先去見先知,他會指點如何安置你們。”

此時,他們一行已經來到山腳下。大群移民馬上圍上來,把小女孩和這個男子圍在中間。有膚色白皙而又溫柔的婦女,有健壯而又嬉笑的少年兒童,還有神色誠摯的男人。他們看見這兩個陌生人,小女孩是如此幼小,這個男子是如此虛弱,大家都起了憐憫之心。不過,護送的青年們並未停下腳步,他們排開群眾前行,後面跟隨著一大群摩門教徒,一直來到一輛大馬車前邊。這輛馬車最為高大,而且裝飾華麗,與其他的馬車截然不同。它套有六匹馬之多,而其他的馬車一般都是兩匹馬,最多的也不過四匹馬。在車伕的旁邊,坐著一個人,不過而立之年,但他那個碩大的頭與無比堅毅的神色,一瞧就清楚他是這群移民的領袖人物之一。他正在翻閱一本書,棕色封面的。當這群人護送二人來到他的眼前時,他將書暫時放在了一邊,聽取了護送的青年們的彙報。

聽完以後,他盯著這兩個落難者鄭重嚴肅地說:“你們只有信奉我們的宗教,你們才能一塊兒走。我們的羊群絕不准許有狼混進來。與其讓兩個腐爛的斑點最後毀壞了整個果子,不如叫你們的骸骨在這荒原中暴露著。這個條件,你們願意接受嗎?”

“我們當然願意跟你們走,而且任何條件都願意接受!”費里爾加重語氣說。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老都會心地笑了,只有這位領袖人物仍然保持著鄭重、肅穆的神色。

這位領袖人物說:“斯坦傑遜兄弟,你就收留下他吧,給他喝的、吃的。哦,也給這個小朋友。你還要負責對他講授我們的教義。”他又對群眾說,“我們已經耽擱很久了,動身吧,向郇山前進!”

“向郇山前進!前進!前進!”摩門教徒們一齊吶喊起來。領袖命令的聲音像波浪一樣,一個教徒接一個教徒地傳了下去,逐漸地,人聲在後面的遠處消逝了。馬鞭聲“噼啪”作響,馬車聲“隆隆”,大隊人馬很快行動起來,整個長長的行列又蜿蜒行進了。兩個落難者被叫做“斯坦傑遜”的長老帶到他的馬車裡,早已給他們準備好了喝的、吃的。

斯坦傑遜長老說:“你們就跟我住在一起。不久,你們的體力就可以恢復了。從今往後,你們永遠記住:你們是我們教的信徒。布瑞哥姆·揚這樣啟示我們,他的話憑藉著約瑟夫·史密斯的聲音所說,上帝的旨意就是這樣傳達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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