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007年11月15日,我就要去水一方門診部上班了。濟世門診部的幾項善後工作,我必須做好,畫一個圓滿的句號。我不喜歡留一條尾巴、一個遺憾或者一項牽掛。
我是任青青介紹來濟世門診部的,我的離去應該首先告訴她,何況我們倆是無所不談的好姐妹。
我中午打電話給任青青,問她晚上有沒時間。晚上當然有時間,我其實是文雅一點問她晚上帥弟會來嗎,她也聽懂了,坦率地說,帥弟昨日剛走,得休整三五天才會來,你過來吃晚飯吧我去買你愛吃的螃蟹。
傍晚還沒下班我就走,城南城北要轉兩次公交車,到青青姐那兒的時候已經快八點鐘了。飯菜都涼了,白米飯、炒青瓜、鯊魚片湯、四隻大螃蟹,還有四瓶啤酒。我們先啃螃蟹喝啤酒,而後熱飯菜和魚湯。
“青青姐,我要改換門庭了!”
“好哇!這麼快,籤契約了?”
她確實很高興,仰著脖子喝了半杯啤酒。我一時不忍壞了她的興致,但事已如此不得不說了。
“沒有契約可籤,頂多是口頭承諾,我沒有上當。”
“這就對了,勝利往往在於再堅持一下!”
“可能有人會上當。”
“什麼?”青青姐愣住了,瞪圓雙目,嘴巴咬著一根螃蟹腳,像叨著煙管似的。
“另一個醫生,叫單夢娜。”
“媽的尤躍輝,這不是騙人麼?”她把螃蟹腳往桌上一扔,就到沙發椅裡抓手機,一邊憤憤地說道:“我問問他,憑什麼這樣玩弄人?”
我搶下手機,說不值得跟他那種小人計較。而後,我又說道:
“不過也不一定,只是我的猜測,因為單夢娜充其量是個護士而已,盡出亂子,尤主任未必那麼傻。”
“他媽的這個**盜!你損失了沒有?”
“我會那麼傻嗎?”
“感到氣憤嗎?”
“開始會,現在不會了。”
“感到惋惜嗎?”
“開始會,現在不會了。”我說罷又補充一句:“想明白了就不會,他原本就沒打算給人股份!”
“身體沒損失,精神上也沒損失,那就好!”她苦笑一聲說道:“我倒是有精神損失了,天天盼你們合作,想呀想,想改行去當婦產科醫生,分一杯羹喝。媽的尤主任,啥時找他賠償精神損失費!”
“你別鬧笑話了,跟這種人打交道失身份!”
“也是,那麼醜,站一塊兒都噁心。”她又來勁了,興趣盎然地問道:“那女醫生漂亮嗎?她不噁心?”
“長相一般,就是膚色很白潤,水靈靈的。”
“男人就喜歡水靈靈的。帥弟跟我上街,就直往水靈靈的女子看,我說你再看,就休了你。”
我說青青姐我們不談他尤主任了,你要是聽到他把自己做的一切倒黴事的責任都推給老婆,你就會曉得他是白衣天使的異類。青青姐驚叫起來:喲!他是不是也對你說啦,老婆懷疑他和漂亮護士同居,和新來的女醫生有一腿?告訴你,他也對我說了,其實也都是真的,當時門診部上下傳得神乎其神哩。都說當官有權就找情人,其實醫生呀也一樣,權力是個壞東西,掌國柄者發動戰爭,殺人放火,掌小權者撈錢養女人,要說乾淨,還是咱們這種小女子,靠雙手掙錢……任青青說起來沒完,我趕緊掐斷她的話頭,告訴她三天後我就離開濟世門診部了,告訴她我為什麼要離開亂糟糟的濟世門診部。我想她會同情我支援我,說那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趁早離開吧,但她卻沒有,想了一想,又笑了一笑,而後問道:
“你是公家的飯還沒消化完吧?”
我當然聽得出什麼意思,心裡不服氣,回答道:
“在那還叫醫生嗎?”
“叫呀,怎麼不叫?”她振振有詞地說道:“醫生有公辦醫生、民辦醫生、私人醫生、家庭醫生,現在又多了一種叫外資醫生。開放改革了,除了海關、火葬場、環衛處還是公辦的,其他啥都可以私人辦。醫療市場開放了,醫院就成了一種賺錢的行業,就像鞋廠衣廠超市一樣,誰賺得來錢誰就去辦。現在政府鼓勵引進外資辦醫院,A市已經有四家外資醫院了。多種體制,多種經營嘛!一個新加坡華商正在我們醫院對面辦貴族醫院,專門服務新興階層,新興階層懂嗎?就是以前要鬥爭的新興資產階級!我們醫院幾個醫生正在醞釀合作辦平民醫院,就是打工仔醫院。以後還會出現許多種形式的醫院,有什麼醫院就有什麼醫生。什麼叫醫生,就是在醫院裡謀生的技術人員,就像什麼叫公務員,就是在政府機關裡領公家工資的人員,一樣樣的嘛!憑什麼不能叫醫生?憑什麼只能公辦醫院那樣的醫生才叫醫生?民辦醫院醫生嘛!打工仔醫生嘛!公辦醫生有勞保社保醫保住房基金什麼什麼的,A市公辦醫院醫生高薪水,大紅包,拿回扣,還到處走穴賺外快,一個個肥得像小財主,家裡的老鼠都比貓大,外資醫生工資高得像小暴發戶。民辦醫生是童養媳,自己養活自己,憑什麼要求他們不能多看病多開藥多提成?憑什麼要求他們像公辦醫生、外資醫生、私人醫生一樣呢?條件不一樣,裝置不一樣,待遇不一樣,我看只要他們盡力了,就不必苛求,就不能指責!”
“哇!你還有這麼一大套歪理論呀?”
“一點都不歪,是你眼睛發直,色盲,什麼都看不見!”她用筷子頭戳戳我的額頭,說道:“你才來半年多,肚子裡的東西還沒拉完,一年,頂多一年,不會超過一年半,你就會同意我的看法。”
我沒有回答,沒有回答的原因是我不敢苟同,對自己的未來又沒有把握。難道真的是我眼睛發直色盲、肚子裡的東西沒拉乾淨嗎?
她說咱們把剩下的酒幹了,幹了後吃點飯填飽肚子再說。但是她把飯端到我面前時自己又忍不住說道:
“現實會幫你洗腦!我剛來的時候和你一樣,天天發火,找人吵架,連老闆我都敢罵,還摔了他的茶杯,好像自己是天上的北斗星世界人民的大救星,半年換了七家醫院,最短的只呆六天,大罵他媽的天下的烏鴉一般黑。結果怎樣,自己把自己整得臉黃肌瘦,焦頭爛額,身上只剩十五元錢,不得不又去求人給一口飯吃。傻不傻呀?笨不笨呀?有沒有長腦袋呀?”
我埋頭吃飯,想找幾句話反駁她,但卻暫時找不出理直氣壯的,我知道任青青這種人沒有振聾發聵的話是聽不進去的。
“你跟我不同,所以你沒有我的體會!你一來我就你給你找了一份好工作,高薪,有地方住,領導又格外關照。”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哪像我,一下火車,半夜十二點,兩眼一抹黑,我叫了一輛摩的,叫他拉到最便宜的旅店,還好碰到良民,如果他是壞人,拉到偏僻的地方,劫財又劫色,恐怕就沒有我任青青的今天了。你知道嗎,那是地下停車場改成的小店,二十元一夜,聽了一夜呼嚕打鼾聲不要緊,跳蚤臭蟲咬得我一身起疙瘩。沒有親戚,沒有朋友,連一張熟悉的臉都沒有。那會兒看見西裝革履進出豪宅的人就咀咒他們短命,讓開著寶馬賓士的男女濺一身泥水就想扔一顆炸彈。好不容易我找到一份工作,又受不了鳥氣,要不是恨我那忘恩負義的老公,想讓他瞧瞧我任青青也有發達的時候,叫他連骨頭都悔青,我早回老家去了!幻想,幻想,整日裡的幻想,支撐我走過來了,月薪從二千元三千元升到現在的四五千元。我都做好了兩本假證,想跟你去當產科醫生,你倒笨蛋自己不幹了。告訴你,天下沒有白烏鴉,走到哪裡都一樣。不信?不信你等著瞧吧!水一方又怎樣?水一方不賺錢?老闆頭腦進水了不成?我看呀,你李萍萍沒走三五家門診部停不下來!”
她說不講了不講了卻又講了這麼多,我苦笑一聲,提出要求:
“別說了,把好好一餐飯攪苦了,不說了,現在真的別說了!”
“好,不說不說,一說就發火,壞了興致,你就好自為之吧!”她把碗筷收拾到水槽裡,我說你煮飯了我洗碗,她說明天自己洗,
好不容易姐妹團聚,洗什麼碗。她擦乾手,回轉過身來,告訴我:
“我老公他二叔從美國回來了。”
真是痴情女子負心漢,東西兩半球好幾年沒來往了,她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你說她腦子有沒進水呀?還老說人家傻瓜哩!
“他二叔說,他還沒和那女人結婚哩。”
“為什麼呀?”
“當然是放不下我嘍!”
“你算了吧青青姐,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是公豬,會放不下你?”
“要不就是放不下兒子。”
“這倒有可能。”
“你看,這是不是說他還想回心轉意呀?”
“不是,絕對不是,男人要是還想破鏡重圓,不會放任女人自由的,都這德性!你要是提出離婚,他保準立馬簽字!”
“這就是說,我是一種幻想?”
“是幻想,我要是你,早辦離婚了!我那死男人把皰疹傳給我,還說什麼到底誰傳給誰呀,我立馬提出離婚,一個月就把手續辦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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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我真想宰了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