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縣的大戶們原本提心吊膽, 生怕赤旗幫使出絕戶的陰招,誰料一轉頭, 縣官老爺又發威了。之前鬧事的那幾家又被查了, 案底這種東西想找還不多得是,哪家身上還沒幾件命案了?這是真要撕破臉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想法子還能坐著等死嗎?誰料大戶們剛準備行動, 就有一家新店掛上了招牌, 大大方方開門迎客。
“民生銀行?這名字實在是古怪啊……”大宅裡,幾人相對而坐,桌前都有香茗,卻沒人有心情品。
“心思倒是不小,‘銀行’,這是想做東寧錢莊銀號之首啊!”
“甭管他打的是什麼心思,這青苗貸著實讓人頭痛, 一旦在東寧鋪開, 咱們的錢還能借給誰?”
這話一出, 引來一片罵聲,實在是“青苗貸”這說法就招人恨。青黃不接時, 向來是貧戶們最難熬的日子,誰家不是趁此機會大撈特撈。結果赤旗幫倒好, 直接給小農放貸, 三月的息錢只要五釐!
這不是開玩笑嗎?!如今市面上通行的可是“九出十三歸”,也就是借十兩銀,只給人家九兩, 三個月後得還十三兩,這一來一去就能得將近五分息。當然,也有些狠辣的,愛用“驢打滾”,一個月收個三分、五分的息錢,到了日子不還就把息錢算入本金,來個利滾利,那才是逼良為娼,破家滅門的手段。
現在赤旗幫可好,直接來個五釐息,哪有這樣做買賣的?!
“聽說那青苗貸只能借十兩,說不定是打這主意?”
“別提了,就算不是青苗貸,借的時間長了,利息也不高啊!半年一分,一年以上一分五,這上哪兒講道理!都是些不當人子的東西,就算要收買人心,只管開粥鋪,收佃戶,哪有這麼作亂的?!”
“只是如此,怕是撐不久啊。放貸還不是為了錢?這麼折騰,怕是連賬房都聘不起,何苦來哉?”
“唉,苦的還是咱們啊,這泥腿子出身的,就是想不明白!”
然而罵了一陣後,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倒不是心中不恨,實在是有些怕了。從縣官老爺頻頻發難,到凌家滅門,再到衛所指揮使視若無睹。這赤旗幫已經拿住了東寧、東門兩地,再敢冒頭,怕不是死無葬身之地,誰也不肯因為幾句怨言惹禍上身啊!
一個年輕人突然開口:“先不說那青苗貸,諸位怎麼看存錢給息之事?”
有人哼了聲:“存錢還給息?怕不是赤旗幫本錢不夠,想拿別人的錢賣個人情吧?”
也不怪有人這麼想,銀錢保管運輸都要花費大力氣,哪有存到錢莊裡,不給錢反而能拿利息的?而且這錢息設的也古怪,要二百兩以上才能存,一年後方才能取,息錢五釐。青苗貸不也設了五釐息嗎?說白了就是讓富戶掏錢,赤旗幫拿去放貸邀買人心,順道還能打壓大戶,手段可謂狠辣至極。
那青年卻道:“可是存上三千兩,就有一分五的利息啊。”
這話引得不少人看了過來,有人嘲諷道:“若是有三千兩,做什麼賺不到錢,還要交給個匪幫保管,豈不是笑話?”
三千兩弄出個一分五的利息,不過就是四百五十兩罷了。若真有這麼多錢,上好的水田都能買個三四百畝了,只要不遇上風災,一年少說也能賺五六百兩,還能傳家留給子孫,豈不比拿錢給旁人生息要划算?
這人說完,立刻引來一片附和,那青年倒是閉上了嘴,不再多言。最後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一家拿出二百兩,先把那殺星打發了再說。如今赤旗幫勢大,不聽話的都是一個死字,何必跟他們硬拼?給了錢,就算了賬,能不能要回來都不重要,那十兩的利息也沒人在乎,只要赤旗幫不再找他們的麻煩就行了。
至於他們自個兒的錢莊銀號,只能先晾個一年半載了。等到那群賊人吃到了放貸的甜頭,開始漲錢息,再跟著吃肉喝湯就行。
然而話是這麼說,家家都要虧錢,大家也沒心思再擺宴吃酒了,一群人相繼告辭,上了自家馬車。坐在車上,唐延生輕輕搖了搖頭,真如他們想得那麼簡單,赤旗幫就不是那個能在一年內崛起,腳踏兩縣的大船幫了。這個“銀行”,必然有其深意!
那些人只惦記著放貸,其實東寧這樣的小地方,放貸又能貸出多少?尋常人家早就被盤剝的家無餘財,至多不過就是搶來幾畝薄田,添幾個長相清秀的小丫鬟。真有個幾千兩的閒錢,肯定還是行商更為穩妥。別的不說,就算買地,也沒有幾百畝上好的水田可以買啊。
而若是行商的話,三千兩能穩賺不賠的獲利一分五,可不是個小數目了。走海自然能有巨利,但是天災人禍一樣都不會少,萬一遇上海盜或是颶風,連船帶人都要摺進去。而陸上行商,要打點官府,要防備同行背後使壞,還可能遇上掌櫃不濟,經營不善,有賺有賠才是常理。如今有人當這個“行錢”,還承諾一年後有穩定的一分五利息可拿,只要能兌現,就是個不錯的買賣了。
唯一的問題是,赤旗幫給出這麼高的錢息,是真能賺到錢,還是想要騙些錢財呢?他們可不是什麼大商號,而是有兵有船的悍匪,還能勾結官府,能跟衛所平起平坐,萬一想要賴賬,誰能討回公道?就算他們的確拿錢去經營了,若是遇上火併呢?若是官府發兵剿匪呢?若是運貨的船在海上沉了呢?承諾的本息還能兌現嗎?
三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就算是他也要遲疑。可是跟旁人一樣交個二百兩,人家怕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裡。要不要給,給多少,實在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雖說聚在一起時都說的好好的,但是真到了上門存錢時,卻各有各的計較。
因而當見到賬簿時,王財都忍不住嘖嘖稱奇:“這些人還真是心思不少,存個錢都能存出這麼多花樣。”
基本上東寧縣能叫得上號的大戶人家,都在“民生銀行”裡存了錢,不過存款數額真是千奇百怪,有剛好二百兩的,有二百二十兩,二百五十兩這種偷摸增加點添頭的,還有大大方方存個四百兩的,別的不說,心意是真的足夠了,也是個能捨得本的。
王財又豈會不知道,這群人是把這筆錢款當成了供奉,只要赤旗幫不找他們的事兒,給個二三百兩就當是破財消災了,誰也不會當回事。
然而翻到下一頁,王財一怔:“唐家存了一千二百兩?”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了,而且上了一千兩,利息也有變化,能有一分息,過了三千兩則是一分五的息錢。這一千二百兩,就是在二百兩的基礎上加了一千兩,這態度就值得玩味了。
王財趕緊道:“田先生,這唐家乃是東寧縣最大的茶商,聽說在閩地有些門路,這是不是想要巴結咱們,走一走海貿?”
茶鹽都是最來錢的營生,哪怕是東寧這樣的小地方,能執掌一行,利潤也不會少了。難不成他們是想搭上赤旗幫,做一做茶葉買賣?
田昱冷哼一聲:“不過是個投機的,有些膽量,眼界卻不夠。真想跟著赤旗幫打混,就該存上三千兩。”
王財滿頭黑線,三千兩是想存就能存的?別說是其他人了,就算他這個操持赤旗幫糧道的大掌櫃,也不敢直接扔出三千兩放在銀行啊!
不過田先生說話向來難聽,能讓他多看一眼,肯定也是有些門道的,而且茶葉嘛,若是能運往合浦,利潤也是不少的,可不能輕易錯過。想明白後,王財便道:“此事還是該稟明幫主,讓他決斷。”
田昱瞥了王財一眼:“先忙你的,幫主去東門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啊?這麼快就去東門了?看來是打算重整鹽田,開始販鹽了啊!一想到私鹽的暴利,王財不自覺的咧嘴笑了起來,這赤旗幫可是越來越紅火了啊!
“這就是煮鹽的地方?”看著那一望無際的灘塗,還有數不清的鐵鍋爐灶,伏波也覺得十分新奇。
李牛挺起了胸膛,大聲道:“可不是嘛!咱們的鹽田就有百來畝呢,鍋都支起來一日都能燒掉幾百斤柴!”
伏波對這些數字卻不感興趣,問道:“如今鹽農一共有多少人?”
李牛立刻道:“俘獲的總計五百二十七人,裡面還有九十三人臨陣倒戈,幫咱們殺了不少敵人呢。”
“殺敵的全都轉為輔兵,有功勞就當賞,這些有血勇的也會是好苗子。”伏波道。
李牛聞言卻遲疑了一下,小聲道:“這樣一來,鹽田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啊。之前就有百來個鹽農跟著凌悅上了船,囫圇回來都沒幾個,現在再少百來個,煮鹽的人手都不夠了。”
煮鹽可是個苦差事,他們都已經答應那些鹽農,要給他們吃穿,這又是一筆不小的花銷。若是再減少鹽農,要如何彌補其間的虧空?
伏波卻道:“以後這煮鹽的法子會改,可能用不到這麼多人了。”
“啊?”李牛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清其中的道理,千百年來不都是這麼煮的,要怎麼改?
一旁站著的趙普心頭卻是一凜,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藉機收權?可是鹽田的產量才是關鍵啊,這要是弄不好,鹽少了可怎麼辦?
正想著,就見那少年轉過頭,突然問道:“趙家的鹽田,你打算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咳,先說一聲,本文不考據啊。
文中銀子的兌換比例設定大概是一兩等於四百元左右,一船三百兩的貨價值十萬出頭,縣令(窮縣長)一年工資四萬一點毛病也沒有。存二百兩就是八萬塊了,這就是准入門檻,只有有錢人家能存錢(叫投資理財也沒錯),三千兩妥妥的一百多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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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思索了一下,總覺得不爽,曹縣令分紅還是砍一半好了,行賄一年四十萬也足夠了=w=
本文不靠據啊,就是個數值,大概有個計量單位就行啦感謝在2020-02-08 21:50:25~2020-02-09 21:21: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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