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靜。
林正陽漸漸已經習慣了與一個小姑娘共用一個身軀的生活。
很多時候，遇到一些難關，都是林正陽主動出來應付的。
晨光帶著紫氣，照在青石磨成的磚面上，一個小小的少女，推開窗子，哈著氣。
“今天，就是見分曉的時候了，到底何去何從？”
實際上，早就有選拔劍舞侍女的風聲傳出。
林正陽私下裡悄悄打聽，已經知道了一些內情。
這舞劍的侍女，其實還是有著真正的功夫傳授，之後會分到貴人們身邊，也有的會被打發到宗人府，大抵上是必要時擋刀子的角色。
教一些基礎的武功，也就是短短幾年，之後也就夠用了。
雖說是消耗品一樣的角色，但是待遇也是實打實地高出許多。
想要得到名額，縱然是選秀出來的清白女子，也很難得。
繃著一張小臉，一拳一腳在屋內伸展身軀，活躍氣血，少女停了下來。
“上下打點，需要耗費不少銀錢，奈何囊中羞澀，我該怎麼辦呢？”
公孫青愣愣地躺在趴在桌邊，想著心事。
“不如，去信族裡，興許會有些支援。”
想到就去做，少女研墨寫信，思索了一會兒，寫了百十來個字。
先是問候了族老族長，接著簡單地敘述了下自己的處境，隱晦地點出需要銀錢打點。
少女畢竟麵皮薄，不敢，也不願意直接伸手要錢，所以這份信還是寫得過於玩轉了些。
“哼，你這麼寫，怕是一封錢也別指望拿到。”
林正陽看到這裡，主動接管了少女身，就著還未幹的墨汁，稍加潤色，寫了新的一份家書。
她們這種入宮不久的秀女，每隔半月才有一次遞交家書的機會，所以實際上短時間內，給公孫家傳遞訊息的渠道，就只有這麼半月一次的一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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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家畢竟是小門小戶，不比那些達官貴人，在手眼通天，能有另外的渠道遞出訊息。
要是浪費了這一次機會，怕是要誤了時機。
林正陽可沒有那麼多矯情，除了照例的問候不改之外，就是直截了當地要錢。
如何巧立名目“忽悠”一批經費？
自然是畫大餅，說未來，空想結合實際，給人以希望······這一點，就要參考主世界那些傳銷的各種把戲了。
別說這些沒有經歷過資訊大爆炸洗禮的古代人，就算是主世界經歷過頭腦風暴的現代人，照樣都會被忽悠得找不著北。
無非是點明自己多麼有希望入選，只差那麼一點點錢打點啦，或者說傳授的武藝多麼精妙云云，總是大半都是些道聽途說的東西，最後只有一點是真的······她爬得高了，也能照應族裡。
有道是“宮裡頭有人好辦事”，這宮裡頭的人可不僅僅只是妃嬪，實際上還包括各種女官內侍等等。
這些門路能帶來很多最新消息，還能夠帶來實打實的利益、權力，對眼下只是有些錢的商人家族向官宦家族轉變非常重要。
拿捏住了這一點，就不愁族裡不支援，不肯砸錢。
從公孫青之前被送進宮裡參選就大概能夠知道，公孫家這次怕是破費不少。
“投資尚未見到回報，他們不會甘心放手的，只會繼續注資，只要拿到這個名額，就有了機會。”
家書寫完，小心封好，之後統一地交給專人收走，之後他們會送出宮外，轉交給家裡。
這個過程，少不了有時也要打點一二。
不然，家書未必就能按期送出，甚至丟失、汙損也未必不可能。
龐大的宮廷體系，發展到現在，就好比久未打掃的屋子，到處都滋生著汙穢，爬滿了青苔，漸漸有了一股腐朽、遲暮的氣息。
“明日就有一次探望的機會，希望能夠如願。”
至於為什麼要費盡心思留在這裡，圖謀這麼一個學武的機會，不如乾脆自己在江湖上闖蕩？
那都是沒有闖蕩過江湖的人，才會說出來的孩子話。
當公孫青這麼問的時候，林正陽笑著答道：
“真是孩子話······你把江湖當成什麼？又把學武當成怎麼回事？”
“江湖是很麻煩的地方，你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怎麼在江湖上生存？就算有我在，能夠保護你周全，但是也太早了。”
“學武本身是個很艱難的事情，不是靠著一兩本秘籍就能自己練的，你需要學習基礎。打磨筋骨，背誦經書，學習術語隱喻，如此三年，磨了性子，練了氣力，懂了基礎，之後才開始傳授入門的法子，又是兩年，有了根基，才好視情況傳授後續功法。”
“我在上界，學習的多是道門科儀法術，左道旁門的神通手段，並不精通武道，更別說是時隔千年，這世上武學演化又是大不相同，我卻是很難指點你的。”
“你要是能被選中，吃皇家糧，正經跟著學好基礎，我也好跟著聽聽，以後才好替你解決破碎虛空的難關······契約如此，你不必擔心，只管交給我就是，我不會坑你，總是要給你安排得好好的。”
這麼一番話說完，林正陽就繼續去聽講課，
小姑娘畢竟好哄，不哭不鬧，很講道理，也許是自幼吃過苦頭的緣故。
今日，來到講課的地方，幾個女官只是看著不說話。
儲秀宮除了正殿之外，另有兩處偏殿，幾百個房間，這裡是其中一處偏殿。
寬敞的殿內，多了兩個劍士服裝的女子，年齡好似二十多歲，眉眼間，劍氣逼人。
“兩位教習是皇家供奉，奉命前來挑選劍侍，接下來，聽到名字的，都要出列！”
往日裡訓話的那個中年女官，破天荒的給了個笑臉，把花名冊遞給為首的那個女劍士。
“蘇教習，我這裡的秀女，都在名冊上了，只是······有幾個是有些來歷的，別處打過招呼，都已經有了去處，怕是不能留給你了。
至於別的，盡可以隨便選，反正都是些小門小戶。“
蘇教習點點頭，也不多話，只是翻看著名冊，每個名字其後都有簡介，出身來歷，什麼門第家世，都有記錄。
當下，就把出身高貴的，全都略過，已經圈了出來有去處的略過，頓時就去了大半。
蘇教習心裡就有些不喜，乾脆也不再看了。
當下就合上名冊，徑直道：
“出身由低到高，除了有了去處的，劃一半跟我走！”
“這，這怕是不合規矩？”
中年女官臉色有些難看。
蘇教習瞥了她一眼，忍耐了下，又退了一步。
“出身官宦人家的，留下，其餘的，隨我去學劍！”
這也是三十多人了······
手續交接完畢後，蘇教習就把這三十多個秀女單獨留下來談話：
“你們去收拾下行禮，下午就隨我去吧。”
說完，竟是絲毫不拖泥帶水，兩人一前一後，轉身就走。
等走出儲秀宮，另一個劍士打扮的女子，不禁出聲問道：
“師姐，當真要傳授他們越女劍嗎？”
蘇姓女子頓時止步，淡淡地回道：
“此乃天子之命，我們小門小戶，豈敢不從？別忘了，越女劍本是先秦唐門嫡傳劍術，後經由越女阿青發揚光大，此後千年時光，散逸各處，現下以越女劍為名的派別多如牛毛，就算我們不教，自然也有的是別人來教！”
師妹不服，叫屈道：
“他們不過是得了些皮毛，咱們可是真正的嫡傳！祖宗傳承，就這麼輕易地交出去啦？”
“如果咱們不是嫡傳，十三司怎會找上門來？不交，你拿什麼不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交出劍術，只有抄家滅族一條死路可走！更何況，咱們這一派沒落至今，門內僅有我跟你，在江湖上不過是不入流的小門小派，能有這個八品教習的待遇，就該謝天謝地了，你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師妹才勉強笑道：
“師姐說的是，咱們門派的傳承，到了先天之後就沒有了，就算是越女劍也罷，那也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大門大派都是瞧不上的，至少咱們現在賣了，賣了個好價錢······”
說到這裡，眼眶都紅了，豆大的眼淚，打了下來。
出賣祖宗傳承，對於她們而言，實在是一種折磨，哪怕是迫不得已，也難以過得了心裡那關。
實際上，她們兩人都是被師傅撿回來的棄嬰，要不是師傅拉扯到大，早就餓死凍死在哪裡了，要不就是被人撿回去賣到青樓勾欄的所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對於她們而言，這其實就意味著背叛。
“往好了想，其實這也是咱們的機會。”
蘇姓女子低聲道：
“他們要藉著咱們越女劍的名頭，建立劍谷，哪怕對外咱們也是谷主，這就少不了往裡頭砸錢，咱們再盡心盡力教出些好苗子，還愁門派不興盛？”
“背靠大樹好乘涼，咱們以往辛苦練劍，維持著師門名聲，到頭來，還不如這兩日的收穫。”
“師傅要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支援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