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海撐著傘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把兩個小家夥護在傘下，一起帶回了家。
這是蔣鐸第一次來到陸呦的家，一棟小戶型的兩層別墅, 一樓客廳、二樓臥室, 房子自然比陸家的宅子要小很多，卻顯得溫馨而舒適。
秦美珍趕緊從浴室裡拿了白色的浴巾，將陸呦裹了起來。
蔣鐸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退出去把自己的鞋子脫在外面, 用紙巾將溼漉漉的腳板心擦乾淨之後, 才光著腳走進來。
陸雲海給他拿了陸呦的拖鞋穿。
這會兒的蔣鐸比陸呦還瘦弱些, 所以穿她的拖鞋, 大小正好合適。
“叔叔好，阿姨好。”他主動跟陸雲海和秦美珍打招呼問好。
秦美珍打量著這可憐巴巴的小家夥，絲毫不像小區其他人言傳的那樣…是個頑劣可惡的小孩。
一開始陸呦和他走得近，她還有所擔憂，但是這才剛見面五分鐘, 蔣鐸一系列禮貌的行為, 便立刻打消了秦美珍心裡的憂慮。
“既然陸家今晚沒人, 那小鐸就留宿在我們家吧。”
“我去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陸雲海說著上樓收拾房間床鋪：“你就住在陸呦的隔壁吧。”
“謝謝叔叔。”
陸呦看起來高興極了，一把拉著蔣鐸的手, 低聲對他說：“等會兒一起玩！”
“玩什麼玩, 明天你還要上幼兒園呢！”秦美珍推開了陸呦，帶著蔣鐸來到了浴室：“你先洗個熱水澡吧, 淋了雨, 當心感冒。”
蔣鐸回頭看陸呦：“讓妹妹先吧，她也淋雨了。”
“甭管她，她自己上樓洗。”
陸呦微笑著, 衝蔣鐸揮了揮手，然後一蹦一跳地上了樓，三下五除二給自己衝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乾淨潔白的睡裙，出門經過嬰兒房，聽到爸爸媽媽小聲竊語的聲音——
陸雲海：“剛剛我進去給他拿換洗衣服，看到那小孩身上沒一塊兒好皮膚，新傷舊傷，不知道怎麼搞的。”
秦美珍：“不會吧，蔣家的人，不會這樣對一個孩子吧。”
陸雲海：“大人不會，小孩說不準，你看蔣恆那幫混小子，隔三差五打架生事。”
秦美珍：“算了算了，蔣家的事咱也管不了，尤其是那位蔣夫人，輕易惹不得......以後啊，讓陸呦多邀請他來咱們家做客就好了。”
陸雲海：“也只能如此了。”
陸呦踮起腳尖，偷偷地來到了蔣鐸的房間。
房間是客房，傢俱物品都很簡易，房間裡出了一張大床，也沒有多餘的書或擺件什麼的，所以蔣鐸便坐在床邊發呆。
陸呦衝他招了招手，輕聲對他道：“來我的房間。”
蔣鐸猶豫了幾秒，還是跟著她去了。
陸呦的房間就要溫馨很多，淺綠的桌布，給人一種清新的質感，書架上擺著五花八門的童話書，床頭堆滿了公仔和洋娃娃。
陸呦見他進了屋，立刻關上房門，鄭重其事地問：“蔣恆是不是總欺負你！”
蔣鐸本來想否認，然而，在陸呦的逼視之下，他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陸呦自然不會去掀他衣服看，但是聽爸爸這樣說，她也能夠想象到。
“除了蔣恆，還有其他人嗎？”
“有一些是過去弄的，媽媽酗酒，帶回來的男人...有的也很暴力。”蔣鐸平靜地說：“蔣恆他們倒不算什麼，一幫小屁孩而已。”
他的語氣和表情，平靜得彷彿不是個小孩子。
陸呦咬緊了下唇，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對於他的過去，她也有心無力，不，不僅是他的過去，哪怕是他的未來、他明天會遭遇什麼，陸呦可能都無能為力。
正如爸爸媽媽所說的那樣，蔣家是他們惹不起的，尤其是那位蔣夫人，連爸爸媽媽都做不了什麼，陸呦就更加保護不了他了。
第一次...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很弱小。
第一次想要快些長大啊。
陸呦是個藏不住情緒的孩子，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
蔣鐸見她臉色脹得通紅，悶聲不語，於是輕鬆地笑了一下：“你幹嘛啊。”
“你幹嘛呀！”
“別做出一副我好像得了絕症一樣的表情，好嗎。”
“你不要瞎說。”陸呦坐到他身邊，想了想，認真對他說道：“蔣鐸，你以後要多吃飯。”
“嗯？”
“你一定要努力多吃飯，至少，要長得比我高，比我壯，也要比蔣恆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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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呦說完站起來，用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你看，你現在還沒有我高呢，等你什麼時候比我高了，我就放心了。”
蔣鐸看著近在咫尺和他比身高的小姑娘，沉吟片刻，鄭重地點頭：“我一定會儘快追上你，讓你放心。”
陸呦又急匆匆地下了樓，從冰箱裡把牛奶和一些速食的火腿腸拿上來：“你多吃一點！”
“剛剛阿姨給我做了面條，我已經吃得很撐了。”
陸呦還是很嚴肅地表示：“不夠，還要多吃一點！”
蔣鐸淡笑了一下，毫不猶豫地拆開了牛奶袋，又接過了陸呦剪開的火腿腸，大口吃了起來。
陸呦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這才放心了，拿著騎士公仔走到他面前，說道：“哥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憑藉勇氣和智慧，一定不要再被欺負了！”
蔣鐸茫然地望向陸呦：“你叫我什麼？”
“哥哥。”陸呦重複了一遍，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剛剛不是叫我妹妹嗎，那我叫你哥哥，也很合理啊。”
“我叫你妹妹，只是家長面前的禮貌，並不是真的把你當成妹妹。”
“哦，這樣...那我還是叫你蔣鐸。”
“你叫我...蔣哥哥吧。”蔣鐸提議道：“這樣...和親哥哥區分開，又比叫名字更親近一些。”
“好呀。”陸呦對他清甜一笑：“蔣哥哥。”
蔣鐸低頭嚼著火腿腸，嘴角也綻開了幾分淺淺的笑意。
在他吃完之後，陸呦忽然又問道：“蔣哥哥，我今年夏天就要上小學了，你會念小學嗎？”
“應該會，聽蔣家那個...那個爸爸說過，會讓我讀小學。”
陸呦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上小學了，我們就能一起認識新朋友了，一定會有人和我們一起玩的。”
蔣鐸看著她，又問道：“你會上哪所小學？”
“不知道，聽爸爸說，可能會上嘉雲私立小學，不過這所學校入學測評太難啦，能透過測試的，只有高智商的小孩；再有就是達到最低分數線之後，交很多錢那種...我爸媽合計了一下，我應該可以達到分數線，然後交高價，應該能進這所學校。”
蔣鐸又問：“如果透過入學測評，是不是不用交很多學費？”
“當然了！如果你能被他們判定為有潛力的高智商小孩，一分錢都不用交。我聽媽媽說，這所學校很厲害啦，全市小學排第一。”
這句話，在蔣鐸心裡埋下了一個種子，他想要和陸呦念同一所小學，同時，他也想上好的小學，學到更多知識，將來為自己掙一個好的未來。
“嘉雲私立小學，他們的考試會考什麼內容呢？”
陸呦趕緊從書架上抱下了一堆書，有唐詩宋詞，也有英語和算術類，甚至塗鴉繪畫和邏輯類......
她將這些書全部推到了蔣鐸面前，說道：“英語、語文和算術是必考的，其他的內容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多看一些書，總是沒錯的！”
蔣鐸看著面前這一摞摞比他自己還高的圖書，問道：“這些...都可以借給我嗎？”
陸呦對蔣鐸大方地擺擺手，說道：“拿去拿去！沒問題！”
蔣鐸翻開了這些書，目光漸漸變得堅定了，彷彿未來也更加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
陸呦發現，自從蔣鐸開始自學備考之後，她完全沒有辦法每天放學教他英語了，因為他的英語是突飛猛進，單詞量也是日益暴增。
不僅出師了，而且還能反過來輔導陸呦的英語，陸呦也再不能胡亂忽悠他某些英文單詞的意思了。
而陸呦也漸漸發現，蔣鐸真的是個天才，不僅僅是語數外能完全透過自學和看影片，便掌握全部知識；他的動手能力也是一流，每次他幫陸呦一起完成的手工作業，都能在幼兒園拿到高分。
那天下午，陸呦在湖邊階梯上找到了蔣鐸，蔣鐸背對著她、鬼鬼祟祟地低頭做著什麼。
陸呦走到蔣鐸身後，“嘿”地大喊一聲，想要嚇唬他。
蔣鐸似乎沒有被嚇到，只是立刻站起身，然後將什麼東西藏在了身後。
陸呦好奇地看著他：“你在...做什麼呀？這麼入迷。”
“沒什麼。”
他越是不說，陸呦便越是想要知道：“你手裡藏的是什麼呢？”
“真的沒什麼。”
陸呦伸手環住他，想要看他藏在背後的東西，他不給看，她便撓他的胳肢窩，蔣鐸和她笑鬧著拉扯了一會兒，實在無可奈何，也只好將手裡的東西拿出來，遞到她面前。
陸呦發現，那是一只摺紙的白玫瑰花。
“呀！”
她驚喜地接過了摺紙玫瑰，白玫瑰含苞欲放，每一片花瓣的弧形都格外精緻，栩栩如生。
“好漂亮啊！”陸呦禁不住感嘆：“比我以前做的所有手工作業，都好看！”
蔣鐸將摺紙白玫瑰遞到她面前，隨口道：“拿去。”
“給我嗎？”陸呦受寵若驚：“這麼好看的花花，你確定要給我嗎？”
“本來就是...給你的。”蔣鐸表情有些不自然：“禮物。”
陸呦欣然接過了摺紙玫瑰，好奇地問：“我也沒有過生日呀，幹嘛無緣無故送我禮物？”
“誰說一定要生日才能收到禮物，如果能讓你開心，我願意每天都送你禮物。”
“哇！”
陸呦興奮地抱了他一下：“蔣鐸，你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了，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直當好朋友！”
蔣鐸淡淡笑了，認真地看著她：“你要說話算話。”
“我們可以拉勾。”
陸呦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和蔣鐸勾在了一起：“我和蔣鐸要永遠在一起，一百年不許變。”
蔣鐸和她圓潤飽滿的大拇指蓋了章，補充道：“一萬年。”
......
四月底，蔣鐸的父親蔣睿誠給家裡的兩個小孩填報小學，跟夫人徐晴商量——
“青扶一小和明奧私立，一個是本市排第一的公立，一個是排第二的私立，都非常不錯。”
徐晴毫不猶豫地說：“我們阿恆當然讀私立。”
蔣睿誠也點頭：“明奧私立有我的老熟人，進去應該沒問題。”
說完，他又望向了蔣鐸：“你呢，想讀私立還是公立？”
他話音未落，徐晴冷淡道：“他有什麼資格做選擇。”
蔣睿誠也知道，是自己對不起妻子，把蔣鐸接到家裡來養著，妻子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和犧牲，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確於心有愧。
“那蔣鐸就讀公立的青扶一中吧，也是好學校，而且我們家正好在學區...”
這時候，蔣鐸卻說道：“我想讀嘉雲私立小學。”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蔣鐸。
沒想到這個平時逆來順受的小孩，會忽然做出這樣的要求。
徐晴彷彿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冷道：“你還想讀嘉雲私立，真當自己是蔣家大少爺？”
即便是蔣家正牌的大少爺蔣恆，都讀不了那所私立小學，因為那所學校標榜精英教育，只認成績，即便是要交錢，也是要考到最低分數線才可以。
蔣恆也試做過模擬題，他的成績遠遠夠不到分數線，有錢都讀不了。
蔣睿誠似乎也覺得蔣鐸有點異想天開了，說道：“蔣鐸，高額學費這倒也沒什麼，只是你知道嘉雲私立的入學測試有多難嗎，只有達到了分數線，才有資格交高價，你想讀這所學校，恐怕......”
“我知道。”蔣鐸平靜地說：“我想先考一下，試試看。”
徐晴翻了個白眼，冷嘲道：“他想考，就讓他考唄，不到黃河不死心。”
一個連幼兒園的基礎教育都沒有接觸過的小孩，還想考上嘉雲私立小學，痴人說夢。
蔣恆本來對讀什麼學校完全無所謂，他壓根不想上學，只想玩，不過聽到爸媽和蔣鐸的對話，似乎蔣鐸想上的學校更好，於是他大聲要求：“我也要讀嘉雲私立小學！”
徐晴摸著他的頭，說道：“當然可以，不過那所學校需要入學考試，阿恆這段時間也要好好備考才可以哦。”
“考就考，有什麼了不起！”蔣恆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他自詡比蔣鐸懂得多得多，蔣鐸連幼兒園都沒上，而他上的是最好的國際幼兒園。
他肯定比蔣鐸考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