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靜的蝴蝶館並是一片漆黑, 整面玻璃牆對著海灘,鬆軟的白沙下依舊是滿月,私人海灘湧動著暗潮, 兩段亂了節奏的呼吸。
四下終於無人,姜蝶用盡全力推開蔣閻,爆道:“你有病嗎?!”
蔣閻這次被輕鬆推開,踉蹌地後退幾步。
他停在幾步之外, 頓了頓,說:“對起。”
對起什麼?對起這突如其來的失態,是對起那些陳年往事。
姜蝶卻懶得計較背後的含義, 攤開手掌。
“手機我。”
剛才在掙扎間,他狡猾地把她的手機扣在了他的掌心裡。
聞言, 蔣閻並動,也沒開口,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她看清周遭, 好亂動, 他僵持中, 被扣在他手心裡的手機突然震動。
“趕緊我。”姜蝶加重語氣, “我男朋友打影片來了。”
蔣閻沉默地摩挲著手機。
“我!”
姜蝶暴躁地再一次提高了音量。
他終於走近兩步,將手機遞來。
姜蝶一把奪, 開啟手機電筒,照亮路途轉身疾步離開。
蔣閻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她被汗裹得溼淋淋的背就好像從海里出逃的小人魚, 甘願將自己的尾剪下做腿,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忍痛,叫旁人輕易看出。
這個旁人,現在也包括了他。
她已經是那個, 會將自己最軟弱難堪的分袒露給他的小福蝶了。為她已經知道,自己展示給的是月亮,而是吞噬的黑洞。
蔣閻仰起頭,伸出手指,勾著樹梢上一隻被驚醒的蝴蝶。
它脾氣很大,遲遲願飛向他的撥弄。
而他就耐心地一直站著,直到它終於棲息上他指尖的那一刻。
姜蝶握著早已停止震動的手機行李箱回到房間。
那通影片並是邵千河打來的,而是姜雪梅。而她下意識地撒了謊,一口咬定打來的人是邵千河。
這樣做,是為了提醒蔣閻,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經完了,三年前就已經一切如煙。
也是提醒她自己,要忘了今夕何夕。
他突然出手強硬把她拉到蝴蝶館的那一刻,完全超乎她預料。畢竟前一天,他表現得雲淡風輕,給了她兩人已經縱相逢應識的感覺。
難道那些只是他為了打草驚蛇而偽裝出的平靜嗎?又或許,今晚的意外才是突然臨的心血來潮。
最好只是心血來潮。
姜蝶疲倦地將自己埋被窩。
明明已經走到下一個夏天了,為什麼是能聞到冷冬海域的氣味。那場刮在鹽南島的颱風,她已經聰明地逃開了,在萬八千里遠的地方重新搭建了堡壘,卻為什麼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兇猛,所有擺放齊整的傢俱都開始動聲色地微震。
明明該是這樣的。
但好在第二天就要離開蘇梅,姜蝶又刻意改了行程,一大早就收拾了行李獨自返回曼谷。想再在這個見鬼的度假村多呆一秒。
渡輪一靠岸,她在碼頭邊的咖啡館消磨了剩下的間,到點趕往機場接機。
邵千河的飛機準在傍晚分落地,她在海關的出口等,笑意卻在看清出來的人群後尬住。
止邵千河一個人,男男女女好幾個,都是他的朋友。有些姜蝶見,有些則完全臉。
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迅速上前,給了邵千河一個很緊密的擁抱。
“哇,這麼想我?”
“很久沒見了啊。”
上一次他們見面是在半年前,邵千河年回國。再上一次,就是她的畢業典禮了。
他們相見的頻率都快趕上牛郎織女,也難怪盧靖雯老是擔心她邵千河這樣難道會分手?她文飛白現在異地,文飛白在西川,盧靖雯留在花都,為了見面摞下的高鐵票能塞滿大半個抽屜。
但姜蝶確實擔心這一點,她認為戀愛就是要給予對方信任。
盧靖雯當翻著白眼回她:“我也是為了查崗去的啊。完全只是想見他的衝動。這是理性的考量,完全是感性的驅。”
在邵千河緊密擁抱的這一秒鐘,姜蝶無端又閃了盧靖雯的這句話。
想見他的衝動?應該是有的吧。
然為何見到他的這一秒,她這麼迫切地想擁緊他。
擁抱散開後,她才狀似隨口提了一句:“這麼多人來,你沒提前我說呢。我以為只有我你。”
“抱歉bb,我想著你只能陪我一個週末,剩下的我自己也玩好,乾脆就大家一起來了。其實也沒想趕今天,但他們喜歡的一個歌手好今晚開演唱會,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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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真沒氣?”
“沒什麼好氣的。確實我只能待一個週末。”
邵千河摸著她長到肩的頭,笑道:“你怎麼總那麼懂事啊。”
如是邵千河提出要她陪他在曼谷呆兩天,姜蝶絕對會在這座城市多待。
要問為什麼?大概是覺得危險吧。
誰都知道,會會突然就遇上下一次遊/行動亂,像二歲那年那樣。根本無法改變一個國家,卻能輕而易舉地改革她的人。
此姜蝶對逛哪裡興趣大,很隨大流地跟著這幫人走,在夜市的排擋一人嗦了碗米粉,就準備就出去演唱會。
這個演唱會並是某個歌手的獨家專場,而是拼盤的,很多泰國大大小小的歌手都聚在一起,據說氣氛很嗨。
可對通音律,更沒聽幾首泰國歌的姜蝶而言,就沒什麼誘惑力了。只是邵千河向來喜歡這些,也動幫她買了票,她也沒理由去。
入場後觀感倒是國內見的演唱會無差,分內場看臺。他們這幫留學很捨得砸錢,買的都是內場,雖然是中間。姜蝶心虛地坐下來,總覺得自己啥都知道佔據這麼好一個位置,著實有些暴殄天物。
在座位上跟著搖頭晃腦了大半天,她聽著聽著就開始走神,但又覺得玩手機尊重人,只好憋著呆,眼神開始四處亂晃。
這一晃,剛走失的三魂六魄全都回來了。
左手邊距離很近的看臺上,坐著一個分扎眼的人。
光是那張臉扎眼,在這樣沸騰的天氣下也是長袖長褲,容易叫人一眼就看到。
……真是白日撞鬼了。
坐在那兒的,是幾個小前她在漆黑的植物園裡糾纏的那個人。
是故意的嗎?可是他該知道她會出現在這裡才對。
姜蝶頃刻間惶然地側身,視線放空地盯著舞臺,大腦被音浪震得麻。她又著痕跡側頭去看了一眼,蔣閻的視線看著舞臺,看兩眼大屏幕,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直到舞臺上的歌手換了一個上來,拿著吉他彈起前奏,姜蝶猛地確認,這大概真的只是一個上天惡作劇的巧合。
這個歌手姜蝶並認識,但他撥下弦的那一秒,她差一點崩潰。
《a rocketthe moon》,那一年,她聽了這首歌2447次,旋律熟悉到靈魂都在共振。
所以,蔣閻並是跟著她,而是大機率衝著這首歌來的。
他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向來很堅持執著。
姜蝶確認了這一點,心情卻沒有此顯得輕鬆。
滿場的人跟著這首歌搖晃,好像他們一起身在一艘巨大的火箭飛船中,迫及待地想要登上月球。
可真的登上之後,該怎麼離開呢。宇宙廣袤,失去地心引力,懸浮的四肢無盡掙扎,花費幾光年,原來才逃離了一寸。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這場折磨終於結束,歌手在下一首歌曲之前,用泰語大家嘰裡呱啦說了一長串。接著大屏幕開始掃射觀眾群,底下好多人舉起手。為機位的關係,內場成了重點被掃射物件。
“這是在幹什麼?”
姜蝶看到自己的臉在大屏幕上一閃而,登呼吸停滯。
邵千河也知情:“在抽粉絲互動吧。”
他旁邊的一個懂泰語的男解釋道:“他說這首歌是寫給妻子的,這是一首代表愛的歌,所以在抽觀眾,被抽到的可以當眾接吻,讓大家見證愛情,祝福他們。”
“這樣啊——”
邵千河開玩笑地伸了一下手。
可惜他是天選之子,攝像機更願意眷顧他們前排的粉絲,停在了一對舉手的戀人前。大屏幕上,那個女身材看上去比男高大,似乎是一個變性人。但在泰國似乎很尋常,沒有人對他們表現出任何異樣的目光。
“誒,千河,你運氣也算賴,角落裡帶到你們了!”
男指了指大屏幕角落,居然在這對情侶背後,真的帶到了他們這一排。
場館內所有人都在起鬨,大聲地叫著kiss,kiss。
看臺上,蔣閻仰起臉,跟著望向大屏幕。
只是,他視線的焦點根本在那對在甜蜜擁吻的情侶上。
他的瞳仁向左移,那個角落,有一對混跡其中廝磨的情侶:男人攬著戀人的肩頭,湊去,吻上她的額頭。
對方臉上閃猝及防的神情,但在感知到那個吻,閉上眼睛,嘴角無奈地彎起一個弧度。
這個弧度,蔣閻很熟悉。
在巴黎那個飄滿油煙味的中餐館,他手上忙於挑帶刺的水煮魚,在聽到她毫猶豫地說,比起我吃到好吃的,看到你吃我會更開心。
那一瞬間,他其實很鼻酸,無法抑制地在她唇上留下一吻。但是誰都沒有看出來他鼻酸,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他必須是頂天立地的大男孩,可以有脆弱。
畢竟他從前的小半,實在面了。他最想藏的分,怎麼可以展示出來。
而被意外偷襲的她,露出此一樣略顯慌亂的雀躍神情。
那,她是他的女孩。他們會手牽手,去往愛牆,留下我愛你永恆的證據,接著相擁在側對著巴黎鐵塔的雕花大床上,等待著羅馬假日的開始。
然而,那場電影,她只參與了開頭便睡著。
最後根本是他一個人看下去的。
蔣閻仰著頭,數著她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樣,往日重疊。
這一瞬間,他的鼻尖也往日重疊,泛出無法抑制的酸意。
只是這回人潮洶湧,她應該看見他吧。
那這一次,是是可以稍微放肆一點。
偌大的演唱會場館,看臺上全程都無甚表情的男人顫著下唇垂頭,輕捻了下眼眶。
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有訊息來,微微震動,黑色的螢幕顯出屏保,是一張合照。
照片上,笑容狡黠的女孩側著頭,撅起嘴唇親著她身旁的人,而青年略睜大著眼睛,看向鏡頭的臉帶著罕見的無措。
此,這張臉在萬人擁擠的場館裡,無措得更加鮮明。
他無暇顧及手機,手指從眼眶裡捻下一粒水滴,是那年葉子飛到湖水濺起來的,他小心翼翼藏了很久,直到這一刻,才安安靜靜漏出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