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時間內，恆國註定要被周國吸血。
楚晉兩國決定滅恆，恆除非直接等死，只要還想自救，便只有與周國聯合這一條路可走。
而周國憑什麼與恆聯合？
要麼就是關係極鐵，要麼就是金錢和利益開道，前者顯然是無稽之談，只能選擇後者，恆帝若想不通這一點，也就不用談什麼聯合了。
尤其在周國本就正在接受著楚晉兩國援助的前提下，想要拉攏周，除了無意義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闡明利弊外……不放點血，是不可能的。
是以，恆帝一直知道，這次聯合，恆國註定要被周國吸血。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周國的貪婪……或者說，之前將周欺壓得太狠了，現在反過來求上門要聯合，周國想要看到的誠意，大大超過了他的心裡預期。
聽了孔鬱的稟告，又聽了妖僕私下的稟告後，恆帝震怒不已，狠狠咒罵了周帝一番，不過在此之後，靜下心來審慎思考，眼下也確實如那個什麼方林所言的那般，恆周兩國，要麼當真是誠心實意的聯合，要麼便沒有聯合的必要。
作為三國聯盟的成員國之一，恆帝比大周更要清楚楚晉兩國的強大，恆周兩國即便聯合，也遠遠無法相抗，只有真正像那方林所說的那般精誠合作，才有可能躲過這一劫，贏得一線生機。
“那麼，這次便好好合作吧……周奉南，終究還是讓你逮到了機會……”
“之前將你壓得有點狠，看來，確實要作出補償了……”
“孔卿，你回去告訴那方林，他們的要求，朕同意了……不僅如此，朕再多送他兩個州！”
“沐光行省，原國境線以南，五州之地，朕全都還給他！”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啊……”御書房內，孔鬱聞言色變，驚詫道，“他只要了三十府，我方，我方哪有主動多給之理……”
恆帝擺手，嘆息道：“朕自然知曉……你根本不知楚晉強大，不給足好處，將周國徹底拉到我大恆一方，這次，怕是真的懸了。”
“之前朕確實太過疏忽了，這兩日派人前往中土一探……中土形勢嚴峻，北域極有可能受到波及，楚晉兩國，這次怕是鐵了心要吞我大恆疆域了……”
“這般局勢，便是恆周聯合，機會都很渺茫……是以，這時候便莫要因小失大了，相比起我大恆江山，萬里基業……五個州而已，還便還了，待這次緩過勁來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先渡過眼前的難關要緊。”
“臣明白了。”孔鬱點頭道。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確實，等大恆渡過了這個難關，之前能取這五個州，之後自然也能重新取回來。
屆時，視情況而定便是。
而萬一那時候，周國強盛了起來，那也無妨，反正老頭子在周帝那邊亦是有了佈置，大不了，到時候徹底投靠周帝便是……孔鬱如是想著，很是自得，自上次秘密與周帝達成合作之後，他整個人的眼界便開闊了，不再侷限於恆這一隅之地，頗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亦有了更多底氣。
否則，若是換了以往，恆遇到這般危急局勢，他這個宰相恐怕便如熱鍋上的螞蟻，日夜憂慮了，哪能像現在這般，備有後路，穩坐釣魚臺。
大丈夫當如是，在國與國之間左右逢源，合縱連橫，方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上一遭！
可惜，早已過了知天命之年歲，方才悟到這些，有些晚了啊……若是早些明白過來，早些佈局，不僅周國，便是楚晉……咦，強者擇木而棲，這北域終究是楚晉的天下，若是有機會，倒也不妨私下接觸一番……說不得，便又是一番新天地！
一旁，恆帝仍在沉吟，他是萬萬想不到，這孔鬱被他逼得告老之後，居然“頓悟”了！
開始確實遭受了巨大打擊，可是很快，思想卻開啟了一片新天地！
所謂女人變了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殊不知，男人變了心才更加可怕，尤其是孔鬱這種半隻腳都已經入了土，心思一旦活躍起來，那就真是徹底的顛覆……
大不了，一死而已！
什麼陛下，什麼家國，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而老夫的時間本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裡，自然要隨心所欲！
“你速去告訴那方林，他們的要求，朕應了，告訴他，朕這次乃是誠心聯合，亦願配合他周國演戲，繼續騙取楚晉支援……這五個州，便是戲臺，他想怎麼演都可以。”
“甚至，後續若有何需要，亦可以派人與朕繼續協商，朕給出最大的誠意。”
“朕只有一個要求，便是在我大恆當真遭受楚晉進犯的那一天，他周國必須旗幟鮮明與我大恆站在一起，絕不能在背後捅刀子。”
“否則，朕便是拼了這江山不要，也要先滅了他周國！”
“明白。”聽到恆帝吩咐，孔鬱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恆帝一愣。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愣了半晌才意識到，孔鬱這老東西居然連基本的告退都沒有，便這般走了。
不過他也並未想太多，只當是孔鬱正琢磨著如何處理接下來的談判，以至於忘了與他招呼，殊不知老頭兒現在心思活了，已然有些不買他賬了。
閒話不談，得了恆帝的答覆後，孔鬱並未耽擱，很快再次來到長元府，求見方林。
這次見面換了一家酒樓，不過大同小異，仍舊是一個不算私密的包房，與上次不同，見到方林後，孔鬱很是客氣，主動起身相迎。
“見過方青衣，老夫這次帶了好消息前來！”
“哦？孔相請說。”方林面色不變道，示意蔡相與蘇國公先行入座。
對於這兩位，他還是尊重的。
“我陛下答應了！”孔鬱露出笑容道，倒也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道，“方青衣上次之言，如醍醐灌頂，老夫豁然驚醒，一字不差轉告陛下後，陛下亦頗為動容，作出了決定。”
“我陛下表示，方青衣說得沒錯，你我兩國，若是各懷鬼胎，相互算計，那還不如不聯合，既然要聯合，那自然要精誠合作，同心協力。”
“而以往，我大恆在對待你周國方面，也確實有些不妥，是以我陛下表示，此番便由我大恆率先展示誠意，對於貴國所提出的三十府之地，陛下已然答應。”
說著，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而是望向了方林三人，想要觀察他們的表情。
誰知，與料想中不同，方林三人聞言後，並無多少興奮之色，很是澹然。
“這，便是貴國的誠意麼？”方林大搖其頭，嘆息道，“孔相，不瞞你說，我方之所以提出這三十府，不過是試探罷了……不是試探你恆國答不答應給，而是試探你恆國的態度。”
說著，他直起了身，正色道：“你恆國沐光省，原本僅七個州的疆域，後來佔了我大周足足五個州，方有現在規模……說句不好聽的，這五州之地，乃是你恆國這些年各種巧立名目所強佔，乃是強盜行徑……”
“坦白講，這五個州，我大周勢在必得，之所以上次只提出三十府，不過是個添頭，用作試探你恆國有沒有誠意，若是連三十府都不願給，便也就直接沒必要談下去了。”
“而你恆國若是真有誠意，歸還疆域之事，便不應由我方提出，而是應主動歸還。”
“五州之地？！”
孔鬱聞言，目光微閃，面色變得難看，惱怒道，“說好的三十府，怎麼突然又變成了五州之地！方青衣，你這是臉都不要了？！”
“你要三十府，我陛下本不同意，老夫同樣希望兩國聯盟，便苦口婆心，幫你爭取……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你竟這般貪心不足！”
“便是三十府之地，便已然是獅子大開口，現在你竟又翻了一番，這說不過去吧！”
“多麼？”對於孔鬱責罵，方林不以為意，搖頭道，“孔相莫要忘了，這本就是我大周的疆域啊……貴國既要與我聯合，卻是連搶走我的東西都不願歸還……這便是貴國的誠意麼？”
“方青衣，話不是這麼說的。”孔鬱搖頭，“三十府也就罷了，五州之地，等若分疆裂土，方青衣這是要老夫成為大恆的罪人啊……便是老夫答應，我陛下也不可能答應！”
“孔相不試試，怎麼知道恆帝陛下不可能答應呢？”方林笑道，“原本這三十府之地，你不也說這是方某的痴心妄想麼。”
想了想，他又道，“貴國若是同意歸還這五州之地，讓我方感受到了貴國的誠意，我方其他條款，也是可以適當作出調整的嘛，比如那八千萬兩白銀，我便做個主，打個對摺，四千萬兩即可。”
“另外楚晉的最新指令與動向，我方亦會第一時間與貴國共享，共商應對之策。”
“方青衣可真是會做生意……”孔鬱露出一副被氣樂了的表情，譏諷道，“四千萬兩，買到將近三個州，這買賣是否太過划算了？不若白送與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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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相若是願意，在下自然樂意之至。”方林嘿笑道。
“哈哈哈哈！”孔鬱很是配合得一陣大笑，邊笑邊搖頭，“方青衣，不得不說，你雖年幼，卻當真是個人才！老夫有些欣賞你了。”
“孔相過譽了。”
孔鬱笑了一陣，面色逐漸變得嚴肅，鄭重道：“好了，既然如此，那老夫也明說了，為表我大恆誠意，五州之地，不是不能談，但銀兩和糧草、馬匹等便不給了，我大恆亦要廣積糧，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危機。”
“反正你周國正不斷接受著楚晉的援助，這段時日，這些東西怕是沒少拿，便莫要再貪心了，況且銀兩、糧食多了，你周國的物價可就要出問題了，相信老夫，老夫治理大恆數十年，打仗，老夫並不頭疼，反倒是這物價，最是讓老夫頭疼。”
“另外，若當真談成了此事，你周國便不能反覆了，須誠心實意與我大恆聯盟，共同進退，若是幹出那等背後捅刀子之事，我陛下說了，若你周國背叛，便是拼著大恆亡國滅種，亦要先滅你周國！”
“這是自然，既然聯盟，自當守望相助，至於銀兩、糧食等，只要貴國歸還我五州之地，一切好說。”方林點頭道，內心狂喜。
他不過就是試探一下，居然……還真有的談？！
他卻是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被孔鬱算計了，被他硬生生砍掉了原本可以有的，數量恐怖的財與物！
而孔鬱既談成了聯合，還幫恆國朝廷省下了這麼多物資，自然是賺大了，且對他個人而言，獲益亦是極大，毫無疑問要受到恆帝的嘉獎。
既然談成了，那自然是省下越多的錢財越好了，誰家的銀兩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幾千萬兩的銀子，這真的是天文數字了，便是對恆國這偌大一個國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孔鬱幫著省了下來，恆帝自然樂意，而恆帝一樂意，那孔鬱這宰相之位便是徹底重新坐穩了！
諸如盧濤之流，今後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在他手底下面瑟瑟發抖了。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方林固然聰明，但到底還是經驗稍顯不足，又不可能有上帝視角，自然想不到，直接索要五州之地，這個在他們自己看來都是恬不知恥的獅子大開口，恆帝居然主動就送了！
別說，這他娘確實太有誠意了！
是以，這種實在出乎預料的情況下，被孔鬱小小地算計了一把，倒也不算方林之過就是了。
別說方林了，便是換了老皇帝自己過來，恐怕也是一樣的結果，說不定礙於情面，他還不好意思那般不要臉地直接改口，將原本說好的三十府提升到五州之地呢！
不過話說回來，從結果看，孔鬱贏了，方林其實也沒輸。
因為從根本上講，這周恆聯合，本就是他和老皇帝的謀劃，眼下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與發展，達到了幾乎所有他們想要達到的目的，怎麼能叫輸？
贏麻了才是！
在這個大前提下，損失，不對，是少賺一些小小的錢財，方林別說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只會鄙夷地說上一句，孔老頭格局太小，小家子氣！
錢是什麼玩意兒？
再多十倍百倍的錢，都抵不上這五州之地的疆域！
這可不僅是疆域，還是海量的功德，是可以暴漲的實力儲備！
實力才是這個世界的立身之本，其他銀兩、糧草什麼的，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能拿回這五州之地，什麼錢都可以不要，倒貼錢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