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了一番，方林輕笑搖頭：“我若是說，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
五王有些愕然，他沒想到，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方林居然還是這個態度！
他眼睛眯了起來，緩緩道：“方縣子，本王並無搶你全功的打算，只要功績能夠凸顯即可。”
“關鍵是，您的功績都是建立在我奉天司青衣的血汗之上，便是我同意，我奉天司也不會同意。”
“方縣子！”五王加重語氣，“說這些便沒意思了，眼下江北這裡，還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當真要與本王親自出面，強行將分你的兵？”
“本王覺得，這點事情，本王想想辦法，還是能夠做到的……”
說著，他打量了一番方林，繼續道，“天賦倒是不錯，地級實力，以你的年紀倒也難得……不過，你可知曉，不管是妖族還是敵國，最熱衷暗殺的便是你這種青年才俊。”
“王爺這是在威脅方某？”方林笑了，“威脅方某個人便罷了，江北大局可是陛下此刻最看重之事，王爺真要魚死網破，不僅誰都討不了好，還耽誤了朝廷大事。”
五王也笑了，搖頭道：“什麼朝廷大事，還不是本王的家事？主子都過得不舒坦，家中瑣事，何必在意，方縣子這都不懂麼？”
方林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轉頭朝一旁說道：“要不您還是出來吧……臣真的不敢跟他繼續說下去了……他倒是敢說，臣是真的不敢聽啊……”
“你在跟誰說話？”五王面色一變，皺眉道：“莫要故弄玄虛，你當本王是傻子，與你說話之前，早已將周圍封閉，無人能聽見你我談話！”
方林繼續搖頭，望向五王身後。
方才五王發怒，拍桉而起，便一直站著與他說話，自然沒有看見，在他的身後，一道身影已然出現，面色漆黑如墨。
“陛下，這可不能怪臣，臣真的沒想到，他是真的敢說啊……”方林苦笑道。
五王身體一僵，露出不可以思議之色，不敢順著方林的目光回頭，喝道：“方林！你莫要故弄玄虛，父皇怎麼可能在這裡？！”
同時，武道力量瞬間朝四周蔓延，並未感知到身後有什麼異常，微微松了一口氣，斥道：“你失心瘋了不成！”
“陛下有沒有可能在這裡，王爺你轉過身看看不就知道了……”方林幽幽道，“你用區區天級的武道力量，便想要查探聖級？”
老皇帝倒是沒有耐心等待五王轉身，面色極為複雜，嘆息道：“老五，你，太讓朕失望了……”
“父，父皇？！”五王聲音都變了，聽到身後那熟悉的聲音，再想到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哪裡還有轉過身去的勇氣，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通體瞬間冰寒。
“幽州之事，朕說服自己，放了你一馬……更是給你機會，讓你過來江北，莫說建功，只要不壞事，便算你過了這一關……”老皇帝如是道，語氣如常，速度平緩，彷彿尋常聊天。
不過聽在五王耳中，卻是每個字都重若千鈞，一字一字壓彎了他的腰嵴。
他瞪著已然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望向方林，聲音嘶啞地吼道：“方林！你害我！
！”
“王爺莫要冤枉人，陛下可一直都看著呢，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主動說的，怎麼成了我害你……”方林無語道。
“噗通”一聲。
五王終於轉過身去，跪伏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也不敢狡辯了，不住磕頭。
“父皇……饒命！”
“老五，朕多麼希望，來晚一些，沒有聽到你說的這些話……”老皇帝面色漆黑，嘆息道，“可聽見了便是聽見了，你讓朕……如何能裝作沒聽見？”
說到最後，老皇帝終於忍不住了，面色變得扭曲，指著五王，手臂不住顫抖。
“你當真該死啊！”
“朕怎麼生出了你這麼個東西！”
“父皇饒命……兒臣一時湖塗……”
“一時湖塗？這些話，你恐怕早已在心裡藏了許久了……”老皇帝搖頭，便這般看著五王，沒有再說話。
屋內一下子變得靜謐，不過氣氛卻陡然凝重了起來。
就連方林都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周圍的空氣宛若漸漸凝成了實質，連呼吸都有些費力。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他？”老皇帝望向方林。
這種事你問我？！
你現在是真不拿我當外人啊……可這事是我能插嘴的？！
方林面色微變，搖頭道：“這是陛下與王爺父子之間的事情，臣哪裡有資格發言。”
不過想了想，五王畢竟是老皇帝的親兒子……而從長公主一事來看，老皇帝其實要比以往想象得更加注重親情，他還是給了老皇帝一個臺階，開口道：“王爺有錯，此乃事實，但總算不是投敵，只是觀念有些偏激……臣以為，無論怎樣，罪不至死。”
一旁，五王聞言，亦忍不住再度開口：“父皇饒命……兒臣知錯了！”
“知錯？”老皇帝面色不變，眉頭緊鎖，“若朕不來，你能知錯？周禮，你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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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問題，不在於錯與對……就連方林，這個朝野傳聞，眼下最受朕器重的臣子，還是過來處理江北這種朝廷大事，你都能這般對待……”
“幽州四府，朕的萬千子民，你說屠就屠……”
“朕看出來了，你是真沒將朕放在眼裡啊……”
老皇帝搖頭嘆息道，語氣並不嚴厲，卻是讓五王聽得愈發心驚。
老皇帝沉吟半晌，終於開口道：“既如此，江北之事，便先放下吧……帶著你的人，去接替老三的事務，在邊疆思過去吧。”
“短時間內，朕不想再看見你。”
五王聞言，面色大變，想要開口。
“父皇……”
“閉嘴！”老皇帝冷厲喝止，逼視著他，“沒有當場斃了你這逆子，已是朕忍了又忍，格外開恩，莫要不識好歹……”
“兒臣遵旨……”五王終於認命，磕頭道，“謝父皇開恩！”
“去吧。”
“兒臣……告退，父皇保重龍體！”
老皇帝擺了擺手，沒有再說話。
待五王步履蹣跚離去後，前廳內，氣氛有些安靜。
見老皇帝面容有些蕭索，方林有些尷尬，主動開口道：“陛下，臣真沒想到，五王會說出這些話來……”
他本意就是想給五王踩個坑，誰知說著說著，坑越來越大，直至一發而不可收拾，恐怕連老皇帝都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怪不得你，朕也沒想到，這逆子原來是這般心思……朕還想著，幽州之事，放他一馬，他或許也在悔過……還有江北，此等朝廷大事，甚至關乎兩國交戰，國家存亡，他竟當成這般兒戲，為了爭功，竟這般自私自利，不顧大局！”
“你說得對，他確實不適合當皇帝……”
方林聞言，面色微變，連忙道：“陛下，臣失了理智，失言了……”
老皇帝擺了擺手，顯然意興闌珊，不想再多說。
又是沉默了良久後，他再度開口，吩咐道：“接下來，儘快摸清應龍的位置，各地雖在配合，傳播著妖族生亂之事，但畢竟生亂是假，持續不了多少時間，須儘快引誘出應龍的下一步行動。”
“陛下放心，臣已經吩咐，加大征伐力度，萬妖山接二連三丟失陣地，應龍想來很快便坐不住了。”方林如是道，心中對老皇帝還是佩服的。
設身處地想，若換了是他，剛處置了這麼個逆子，心情恐怕沒這麼快恢復過來，哪能這就開始正兒八經地議事了。
老皇帝終究是老皇帝，確非常人。
老皇帝聞言點頭，告戒道：“官方釋出虛假榜文，乃非常時期行非常事，朕準這一次，並非當真贊同這種手段……此風不可漲，一旦失信於百姓，再想取信，可就難了……你可知曉？”
“臣明白，臣是想將損失最小化。”方林老實點頭道，心道果然，老皇帝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不可能看不出這裡面的道道。
“朕知你想法，只是提醒你一句。”老皇帝同樣點頭，再度吩咐道，“待應龍拿下之後，你還須再做點文章，主動犧牲一批小妖，在各地做出一番降妖之戲，徹底將這個謊給圓好，莫要利用完了便拋諸腦後，徒留民眾們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記住，我大周百姓，可以窮困潦倒，可以懼怕權貴，這是各人運道與能力的問題，但絕不能讓他們懼怕那些妖魔鬼怪，否則還要朝廷幹嘛？”
方林聞言，對老皇帝的通透大感震撼，鄭重點頭：“您放心，臣一定將收尾工作做好。”
“嗯。”老皇帝頷首，沉默了片刻，嘆息一聲，“沒事陪朕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好。”
看來，皇帝也是人，五王的事情，他雖看著憤怒，看似不在乎這個逆子，實則還是會傷心的。
……
另一邊。
果然不出方林所料，原本收到各地妖族據點生亂的訊息後，應龍很是滿意，心情甚好，然而當江北的惡劣局勢仍舊沒有一點緩解，甚至反而還加重了幾分，接連丟失陣地後，他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本來讓各地妖族據點生亂就是為了分散周國朝廷的精力，緩解萬妖山在江北的劣勢，可沒想到，這事兒似乎反而激怒了周國朝廷。
反而加劇了他們對萬妖山的征伐！
怎麼會這樣……周帝他這次到底吃錯了什麼藥？
為何這次的態度竟這般強硬？
周國到底想幹什麼！
不就是知道我大恆在防著晉國麼，可這又如何？
你當真不怕我大恆暴怒之下，直接拿你周國祭旗，以敲山震虎，順帶警告恆國？
再一個，三國聯盟雖不是鐵板一塊，可我大恆出手教訓一番你周國，最多動用十之二三的軍力，你難道不成以為這種程度的交戰，晉國便會忍不住入局？
便是晉國敢，楚國也不答應啊！
真是愚蠢至極！
還有，戎晉他們幾個，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不是吩咐了他們嚴厲御下，不準逃跑，為何一點起色都不見？
用百姓性命來威脅周軍不準攻城的手段也沒見他們動用！
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想到這裡，應龍惱怒之餘，也確實如之前許均所猜測的那樣，起了疑心。
這倒是正常的，從來都是聽命行事的戎晉他們，此番竟然敢不尊號令，這般異常，不起疑心，才是不正常。
而在所知資訊就這麼多的情況下，應龍疑慮的點，也就不外如是，與許均所料想的大差不差了。
這並非應龍能力不行，而是所知有限，便只能在有限的框架內考慮事情。
“是起了異心？”
“畢竟身處周國境內，繼續這般下去，即便他們都是絕世級別的強者，逃命的機會也很渺茫，而若是主動投靠了周國朝廷，周國朝廷定會欣然接受，許諾好處……而只要躲在周國境內不出去，他們倒也不必太過畏懼本座……”
“還是，他們在害怕殺戮百姓會激怒周國朝廷，怕被高手前來斬首？”
應龍如是想著，考慮著這兩種可能性。
前者其實可能性不大，畢竟戎晉他們深知大恆的強大，除非萬不得已，想來不會投靠區區周國，而眼下的局勢，還遠遠未達到讓他們萬不得已的程度。
後者倒是很有可能，各地妖族據點生亂，周國朝廷這段時間可謂是焦頭爛額，說明戎晉他們確實在聽命行事，可以信任，而江北這邊，不敢屠戮百姓，他們更多的還是在為自身安全考慮。
確實，不管哪國朝廷，都極重視百姓，更是絕不能容忍在公開情況下，讓百姓受到傷亡……戎晉他們若真是以殺戮百姓來威脅，恐怕確實會徹底激怒周國朝廷，甚至反而會刺激得周國朝廷全力圍剿？
思來想去，應龍愈發覺得這道命令有些不妥，便對著手下小妖招了招手。
“你再去一趟，將戎晉帶過來。”
“是！”小妖領命，詢問道，“大王，是直接將他帶過來，還是如上次那般？”
“直接將他帶過來便是。”應龍回應道，想了想，又叫住了小妖。
“算了，謹慎一些，還是如上次那般行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