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國承乾二十八年,七月初十,皇宮設大宴。
慶,元公主回朝。舉國歡慶,天下大赦。
皇宮四處張燈結綵,比夏日祭更為熱鬧繁忙。
天壇處,響三聲鐘鳴。
意,天子祈福。
這福,是為誰祈的,宮中無人不知。
東宮裡。
蕭厲珏一身堇色常服,站在東宮宮門前,抬頭,看向天壇的方向。
面白如雪,身長青雲。
龍一自後頭走來,低聲道,“殿下,都安排妥當了,半個時辰後,宮宴開席,宮中東南門正是鬆懈之時,自那處離開,再有替身在宮中遮掩,數月內,都必不會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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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厲珏沒說話。
等那悠長鐘鳴遠遠散開後,才慢慢收回視線,轉過身要走進宮門內時。
忽而東宮總管羅孚走過來,賠著小心地說道,“殿下,六公主宮裡的一名內侍求見。”
蕭厲珏腳下未停,龍一回頭問了一句,“何事?”
“說是關於元公主的,想面示殿下。”
龍一回頭,就見蕭厲珏依舊往殿內走去,卻丟了一句,“讓他進來。”
龍一眼神變了下,朝羅孚看了眼,跟上蕭厲珏到了偏殿。
來的是上一次跟著蕭彩月到過東宮的內侍。
龍一之所以記得這個人,是因為上回,這個內侍居然三言兩語就攔住了暴怒中的蕭彩月,可見其在蕭彩月跟前的分量。
不過先前沒注意,這一回細細看去時,竟發現,這內侍,居然長得一副風流多情的面相。
看著,十分不像是宮廷內侍多有的那種陰柔刻薄。
龍一不由心下提起幾分警惕。
便見那內侍跪了下來,“見過太子殿下。”
嗓音沙啞,卻並不難聽,反而有種婉轉溫柔的勾人味道。
龍一不由再次皺眉——這副作態,這副腔調,怎麼跟煙花柳巷出來的下九流似的?
然而蕭厲珏不過只是隨意地瞥了眼那人,便轉過臉去,淡淡道,“何人派你來的?”
龍一一怔。
蕭彩月宮裡的貼身內侍,不是蕭彩月派的,還能是誰?
卻聽那內侍柔聲柔氣地說道,“奴名寒煙,受文王殿下之託,來給太子殿下傳一句話。”
龍一頓時臉色陰沉,朝寒煙不善地看去。
殿內的氣氛,也陡然之間緊張起來。
寒煙跪在地上,彷彿都能感覺到利刃遠遠逼來的寒氣,卻依舊淺淺一笑,也不等蕭厲珏開口詢問。
“文王殿下說,今日宮宴,陛下欲廢太子……立太女。”
“!!!”
“咔噠。”
有輕微的聲響在壓抑到讓人窒息的沉寂裡頭細細響起。
寒煙雖是笑著的,可後背已然起了一層冷汗。
伏在地上,沒有動彈。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那皇宮最繁華處傳來了隱約的聲樂交響,這才讓殿內凝固的氣息中多了一層漣漪晃盪。
蕭厲珏抬起眸來,看向寒煙,“文王為何要你來轉告本宮這句話?”
寒煙心下暗驚,面上卻無助又無奈的模樣,“奴不知。”
“嗤。”
蕭厲珏低低一笑,捏著手裡的扳指,慢悠悠地道,“回去告訴文王,他想要什麼,自己去搶,本宮可不做他的槍桿子。”
寒煙面色不改,甚至還大松了一口氣,以頭觸地,“是。奴告退。”
便起身匆匆離去。
龍一在旁皺眉,“殿下,就這麼放他走了?”
蕭厲珏卻沒應聲,起身,走到偏殿門口,淡聲道,“本宮都要走了,管他們死活做甚。”
龍一一想也是,點了點頭,跟著蕭厲珏到了主殿,看著他到了衣櫥前,便道,“安排的人手已經備齊,殿下,只需換上尋常服飾,屬下再讓替身進來穿了您平日裡常穿的……”
話沒說完,卻看蕭厲珏伸手,將一套廣袖紫色八爪鮫龍盤九瓣蓮的——太子朝服,給拿了出來。
他愣了愣,“殿下,您拿錯了。”
卻見蕭厲珏勾唇一笑,“本宮去極樂殿瞧一瞧。”
極樂殿。
正是此次慶賀元公主回朝,舉辦宮宴的地方!
龍一眼睛一瞪!
“殿下!不可去!”
蕭厲珏卻彷彿沒聽到似的,解下了自己的腰帶,扔到一旁。
“殿下!”
不止龍一,連聽到動靜的龍五龍七等人全跑了進來,齊刷刷跪在蕭厲珏面前。
“殿下,文王此計必然是個陷阱!您不能去!”
“您未經傳召,擅自出現,陛下必然會以此責罰並發落您。”
“殿下,不能去!”
……
極樂殿中。
遲靜姝一身飛鳳大紅長袍,端坐在開元帝身旁。
烏黑的髮絲被高高盤起,露出她雪白的額頭和纖細的脖頸。
高傲又雍容,端雅又華貴。
當真像個萬人之上的公主,矜貴的氣質猶然天成。
此時站在她面前敬酒的,正是神色複雜又晦澀的蕭雲和。
他笑著將手裡的酒杯端起,“九妹妹流落民間多年,如今得回父皇身邊,又讓我等多了一個妹妹,當真是大喜之事,這一杯酒,是我這個做三哥的敬你,以後便是兄妹了,九妹妹有任何需要,盡可告訴我。我這個做兄長的,也可表一表兄妹之誼了。”
遲靜姝眼神木然,唇邊卻慢慢浮起一抹淺笑,同舉起酒杯,“多謝……三哥。”
蕭雲和臉色又是一變。
旁邊的蕭彩月瞧了個真切,笑眯眯地說道,“三哥,你可真偏心,九妹妹剛回來你就這麼上趕著討好。我這個天天在你眼前的,怎麼不見著你給我買好東西叫我高興呀?”
蕭雲和面露尷尬地轉過頭。
旁邊的開元帝已經笑著擺了擺手,“一家子兄妹,計較這些做什麼。今日是元兒為主,自然要叫她高興。來人。”
張旺趕緊想要上前。
可旁邊的王福海卻搶先一步走了過來——自從上次因為給康王求情被開元帝責罰過後,王福海差點丟了差事。
偏偏這兩日他又被太后點出來重新在御前伺候。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自是鉚足了勁地往開元帝跟前湊。
“陛下。”
他殷勤地笑著。
開元帝掃了他一眼,笑道,“去,叫張仁浩進來。”
張仁浩,乃內閣首輔。
此次宮宴,同時宴請了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