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著淚眼看向俯視著她的這個人。
看到他一直都是冷到骨子裡的眼睛裡，露出幾點幾乎是溫柔的笑意，問她：“還哭麼？”
她眨了眨眼，一顆淚珠盈然而落。
那溫柔的眼睛裡，掠過一絲無奈。
她忽而心頭發酸，啞著嗓子問：“您……不生我的氣了麼？”
蕭厲珏臉上的笑意加深。
捏了捏她的下巴，低聲道，“生什麼氣？氣你太蠢麼？”
方才充斥胸間沸騰盈天的情意瞬間煙消雲消。
遲靜姝抿住唇，試圖往後躲開這人可惡的揶揄。
蕭厲珏卻笑著將她一拉，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說道，“再蠢也是本宮的人，本宮還能跟自己生氣不成？”
遲靜姝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胡說什麼！”
蕭厲珏卻低笑一聲，沒有開口。
遲靜姝忐忑地抬頭朝他看——怎麼突然間就這樣輕易地消了氣？
發現她的眼神，蕭厲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
遲靜姝微微吃痛，往旁錯開一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再次低下頭，也不跟蕭厲珏痴纏，便這麼站在那片荒草之中，靜靜默默。
蕭厲珏搖了搖頭，伸手，在她頭頂上拍了拍。
“不知者無罪。本以為你是故意將那秀，那女子送到皇帝跟前，逼著她去受那引血折磨之苦，才讓你去看一看的，卻不成想嚇到你了，倒是本宮的不是了……”
遲靜姝又傻了。
她木木地抬頭看向蕭厲珏。
蕭厲珏挑眉，“怎麼？”
遲靜姝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做夢……這個殿下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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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厲珏嘴角一勾，又拍了下她的頭頂，按住她的手，輕斥，“瞎鬧什麼！”
遲靜姝這才確信，自己現在好像真的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情境之中。
一邊，是開元帝掩在陰暗裡真正吃人吞血的惡鬼面目，以及秀禾的慘死，被拖入深淵的李歡兒掙扎的身影。
一邊，是蕭厲珏溫柔繾綣含笑低眉，叫她怦然心動情難自已的廝磨。
她左右搖擺，一時糊塗一時清醒。
恍恍惚惚好一會兒，才終於強自平復了紛雜的心緒。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蕭厲珏，“殿下，您真的能相信我麼？”
蕭厲珏此時心情甚好，聞言，瞥了她一眼，“問這做甚？”
遲靜姝抿了下唇，頓了半息後，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想請您送我回上清宮。”
美眸長眉的男子眼中，那點在朗朗日頭下熠熠星子一般的眼睛裡，浮起一層清晰可見的寒霜之意。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女孩兒，沒有出聲。
遲靜姝在看到他這個模樣時，心頭就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心知，四年的分離，終是不能因為這短暫的柔情而變得毫無芥蒂。
可是……
她攥了攥手指，頂著蕭厲珏那暗冷的目光，堅定地再次說道，“我想回上清宮，殿下，請您助我。”
方才那哭著的，失控的，無助又可憐的女孩兒不見了。
現在他面前站著的，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陌生的人。
蕭厲珏看著那雙近乎冷靜的眼，沒有說話。
遲靜姝看出了他的沉默，略緩了緩，放輕了點聲音，“殿下，我不能任由那些人死在皇上手裡。若選秀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這些女子變成他的……仙藥，那麼……”
“遲靜姝。”
蕭厲珏忽而打斷了她，“你何時變得如此高尚了？”
遲靜姝一怔，不解地抬頭看過去。
蕭厲珏卻避開了她的目光，鬆開了她的手，轉向另一邊，語氣冷淡到近乎殘忍地說道，“那些女子本就是為攀附權貴，進了宮來。老皇帝給了她們想要的富貴權勢，她們自然也該為了得到的東西付出代價。”
這樣說著的時候，他的側臉甚至還露出一抹極其詭異的笑容，扭曲中帶著一絲獰色，卻又滿是陰沉憎惡。
“相當公平的交易不是麼？總不可能任由那些女子伸手拿，卻不還的道理。”
遲靜姝慢慢瞪大了眼。
震愕地看著面前的人。
蕭厲珏不過輕輕一瞥就能立刻發現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難以接受，可他，始終沒有側過頭去。
他看著荒林的遠處，灰暗的，炙熱的陽光曬不進的暗影裡。
遲靜姝輕蹙了下眉，順著他的目光緩緩看去後，低聲道，“若是如此，那如今被封為聖女的我，是不是更該被皇上那般折磨致死呢？”
蕭厲珏沒出聲，可原本就壓抑的氣氛，卻因為遲靜姝這一句，頃刻緊張到幾乎要叫人窒息！
遲靜姝看到了蕭厲珏看到的那裡，荒蕪的，雜草叢生的。
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拽了拽蕭厲珏的小手指。
蕭厲珏依舊沒動。
遲靜姝也不急，只輕聲道，“殿下，我不知您這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會讓您對那些女子的遭遇視若不見。可我相信，若是您有能力，必然會……”
“夠了。”
蕭厲珏忽而將她的手甩開，“本宮沒你想得那麼好！”
說完，便縱身而去。
徒留遲靜姝一人呆滯地站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簡直啼笑皆非——這人怎麼回事？又把自己扔下了？！
方才還那樣溫柔棉意呢！轉頭就翻臉無情了！
這傢伙的性子怎麼還這般陰陽不定！！
她現在要怎麼回去？！
正左右不知時，不遠處忽而又落下一人來。
遲靜姝定睛一瞧，便笑了起來，“龍一。”
龍一也是歡喜，自打遲靜姝重新出現後，這還是頭一次他正式到遲靜姝跟前。
笑著上前行禮，歡喜又恭敬地說道，“小姐，四年不見，您還好？”
再次見到龍一，遲靜姝自然也是高興的。
點了點頭，“我都好，倒是你，瞧著比先前沉穩了不少。這段時間沒見，可是外出了麼？”
這話其實存著探聽的意思。
龍一卻沒回答，只是往旁側讓了讓身，笑道，“殿下讓屬下送您回宮。”
遲靜姝臉上笑容一頓——蕭厲珏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卻也不去揭穿龍一，跟著他一邊朝荒林外走去，一邊道，“這段時間，我見了不少龍衛，先前那幾個我見過的好像都在啊？不過那個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