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魏軍對上兩萬奚騎,拓拔儀稍作抵抗,而後飄飄然遁走,引誘敵軍追擊。
濡源一帶,拓跋珪正在偕同將士圍獵,自大軍抵達此處以來,大型圍獵活動從未間斷,而此處的動物資源也確實豐富。
士卒獵捕獐鹿、黃羊、野豬過萬,虎熊數百,雉兔不可計數,將士收穫頗豐。
魏王沒有貪圖士卒的獵物,大手一揮,分賜士卒,由是軍心愈加高漲。
在拓跋珪看來,圍獵練兵確實有可取之處,宗周之時,天子王侯一年四狩,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可惜,大規模狩獵並不適合農耕文明“可持續發展”的理念。
八月二十八,人定時分,拓拔儀派出的信使風塵僕僕趕回。
“鎮遠將軍已經與奚軍接戰!”信使帶回的只有一封信,一句話,一支代表信物的金令箭。
檢查信封,見泥封完好無損,再看軍士滿面沙塵的臉龐,拓跋珪也不禁有了些許動容:“道生,記下他的名字!”
雖然此人不是唯一的信使,但魏王不會無視每一個有功之臣。
“是”一向恭謹的長孫道生應諾,掏出甲冑中的絹布與狼毫,詢問起信使的姓名。
信使神情振奮報出名字,他以前常聽同鄉說魏王“善待卒伍”,如今看來一點不假。
沒有在意這點小插曲,拓跋珪迫不及待的開啟信封,信的內容只有一句“奚軍已出松林,末將正率軍與敵周旋”。
時間,是兩日前。
多日的謀劃終於成功,拓跋珪大悅,實際上,魏軍對戰奚軍與漢軍對戰匈奴相似,魏軍最怕的不是打不過奚人,而是找不見奚人主力。
如今奚軍已經踏出松林,只要拓拔儀能夠牽制到魏軍主力趕到,便可大功告成。
兵貴神速,拓跋珪當即吩咐長孫道生召集眾將。
片刻之後,軍中重將到齊,一身戎裝的拓跋珪將書信交予諸將傳閱。
觀信之後,拓拔遵、於慄磾等將俱是喜不自勝,策馬狩獵、飛鷹走狗哪裡比得上開疆拓土、摧鋒破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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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遵神情振奮說道:“既然奚軍主力已出,便應速速發兵與之決戰,若是等奚人反應過來,竄入松林,我軍將無計可施!”
於慄磾起身,拱手說道:“我軍行軍道路早有規劃,將士休整已足,士氣高漲,完全可以星夜進軍,從後掩殺而出,打奚軍一個措手不及。”
“以精卒擊弱旅,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取勝易如反掌。”
拓跋珪頷首,對於將領表現出的戰意倍感欣慰,但卻沒有同意星夜進軍的方略,夜間行軍絕不像想象的那麼簡單。
“三百裡,不及兩日便可趕到,倒是用不上星夜進軍。”
簡短的話語,明明白白告訴諸將魏王已有決策,這下,再沒有人出言獻策。
雖然拓跋珪盡力避免在軍國大事上成一言堂,但在決策上,他又不遺餘力的壓制重將,因為遊牧民族只能有一匹頭狼。
魏王有三願:國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二也;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若要完成此等宏願,非得有一顆獨夫之心不可,“仁”字,註定是與魏王無緣了。
感慨一番,拓跋珪手扶案几,聲音冷冽:“孤直言三事,汝等曉諭士卒!”
“請大王吩咐!”見狀,拓拔遵等人俯首,作出順從的姿態。
“其一,散帳之後各歸已營,敦促士卒喂好戰馬、點檢武器,明日辰時,朝食過後,三軍東進松漠,尋敵主力決戰。”
“其二,十丁抽一留守營地,護衛軍資、副馬,至於留守將領,奮威將軍穆崇。”
“是”穆崇垂首應下,對於大王的安排,他是有意見的,但他畢竟有知情不報的汙點,不敢出言反駁。
實際上,這也是魏王的試探,從穆崇身上收回目光,拓跋珪語氣加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敵軍沒有徹底潰退之前,絕不允許下馬收繳戰利,無軍令下馬哄搶財物者,斬!”
對於封建時代丘八的特色,魏王相當瞭解,爭功、哄搶財物都是家常便飯,殺良冒功也是屢見不鮮。
據傳聞,漢軍軍士為了爭奪項羽的屍體自相殘殺,死傷數十,最終,五個漢軍軍官一番和諧討論之後,肢解了西楚霸王,這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魏王也不想不教而誅,但若是有人在三令五申之下,哄搶財物,那也只能斬首以正軍法了。
諸將退去準備進軍事宜,拓跋珪面色冷峻,一副垂首沉思狀。
倒不是憂慮如何打敗奚軍,而是在思考如何安置俘虜,是帶回雲中、代郡屯田,還是遷徙到漠南一帶的燕國邊境上遊牧。
……
八月三十,霧靄沉沉,魏軍斥候與奚軍斥候相遇於一處峽谷,因此地地形如神龍盤踞,奚人謂此處為升龍谷。
升龍谷以西三十裡,奚軍正在緩緩西進,廬出庫真騎著一匹膘肥體壯的戰馬,這是產於白山黑水之間的土產名馬,剛滿三歲,疾奔之時如風馳電掣,不輸大宛的汗血寶馬。
胯下寶馬撫平不了他糟糕的心情,為了圍剿盤踞松漠的賊寇,他煞費苦心,可是賊寇並不與己方交戰,追的急了,賊寇便會拋下掠奪的人丁財物遲滯己方行軍速度……他感覺,自己像是遇到了狡猾的獵人。
而這,正是拓拔儀的誘敵之計,奚軍為了解救同胞,不遺餘力向西追擊,渾然不知已入甕中。
午時,濃霧漸散,一名渾身帶血的奚騎疾馳而回,帶回一個驚人的訊息。
“賊寇與一支過萬人的大軍匯合,已經逼近升龍谷”。
“中計了!”聽到斥候回報,廬出庫真心中駭然,掃了掃拱衛在身側的兩千五百牙兵,才略微定下神。
“過萬人是幾萬人?”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人一過萬,無邊無際,斥候也探不清具體兵力。
廬出庫沉聲問道:“敵軍是步是騎,是何旗幟?”
“敵軍俱是騎兵,一人雙馬,與我軍交戰的騎士揹著馴鹿旗幟。”
“你說什麼,馴鹿旗幟?”廬出庫真驚呼出聲,曾經統一漠南、塞北,掀起腥風血雨的拓跋人又回來了嗎?
“是拓跋部,拓跋人回來了……”莫淺渾蒼老的面龐瞬間枯槁,他想到了那場四十年前,至今讓他不寒而慄的戰鬥。
無論是慕容還是拓跋,都不是奚人可以擊敗,莫淺渾顫顫巍巍說道:“退吧,退回松漠,拓跋人勞師千里,雪落之前,他們會撤走的。”
但撤退又豈是想象的那麼容易,契箇俟斤冷聲反駁:“退不了了,拓跋人的馬比疾風還快,他們的箭矢像是長了眼睛,撤退就是潰敗,一場一邊倒的屠殺……因此,絕不能撤。”
“拓跋人是為劫掠而來,無法承受過多的損失,只要兒郎們英勇作戰,敵軍見無利可圖,自會散去。”
契箇俟斤說的沒錯,這正是遊牧民族的作戰特點,見利一擁而上,不利一鬨而散。
比起紙上談兵的莫淺渾,廬出庫真還是更傾向於契箇俟斤的看法,他認為,只要能殺傷敵騎一兩千,便可解大軍危局。
“傳令各部,前往升龍谷,迎擊敵軍”反正已經是退無可退,還不如放手一搏,廬出庫真罕見地湧起豪情。
兩萬奚騎發出震天吼聲,揮舞日月旗幟,撲向數十裡外的魏軍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