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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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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玉帶般的河流,被冬日的寒氣肆虐成一條冰川,冰川沿岸草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積雪上搭建的帳落更是不計其數,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是拓跋珪身處獨孤部外圍所能觀看到的景象。

“夫人,容臣先去通報劉庫仁”燕鳳怕己方貿然進入獨孤部,引起誤會,請示賀蘭明月。

“有勞先生。”

燕鳳隨即策馬而去,直奔帳落中心那頂最豪華的穹廬,及至帳外,被數列巡邏的士卒團團圍住。

“僮將,有賊人闖入,未攜帶兵器”。

一名鮮卑青年聞言端起手中馬槊,怒喝一聲:“我倒要看看何人敢強闖我獨孤部大帳”。

燕鳳聽到青年的聲音,會心一笑,放聲高喊:“奴真將軍,許久不見”。

劉奴真摸了摸頭,似是想起了這聲音的主人,欣喜說道:“燕……燕長史,真是你。”

“誰呀?”帳外的動靜自然也傳入了帳內之人的耳朵,一道渾厚的聲音傳出。

“叔父,是燕長史回來了。”

“果真是燕長史?”燕鳳先是聽到一聲案几翻倒的聲音,隨後見到一名四旬男子衝出,此人鬚髮旺盛,身軀健碩,眼似銅鈴,正是現任獨孤部首領劉庫仁。

燕鳳任代王長史之時,常於災年撥給獨孤部穀物救助,劉庫仁心中對他很是感激,此刻聽聞燕鳳到來,他顯得十分激動。

“先生從何而來?”

燕鳳笑笑沒有回答,卻是說起了另一件事,秦朝的封賞。

“朝廷已冊封大人為陵江將軍,統領雁門、代郡各部,估計過幾日就會有聖旨抵達”。

“先生從何得知?”

“秦王曾委任在下宣旨,現如今聖旨在幷州刺史鄧羌手中”。

“還請先生入賬,與我一敘舊情”劉庫仁手牽燕鳳衣袖,客套一句。

燕鳳搖搖頭,目光直逼劉庫仁,講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天王令世子妃及其二子拓跋珪、拓跋觚寄居獨孤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劉庫仁聞言,毫不遲疑,手拍胸脯:“我的母親,妻子皆是拓跋氏的女子,我獨孤氏又深受代王的恩德襲領南部大人一職,如今代王嫡孫落難,我部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燕鳳見劉庫仁說話時面不改色,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開口笑道:“有大人此言,在下就放心了,現如今夫人及其二子皆在營門外。”

“我去迎接,奴真,你去通知各部頭人來我大帳”。

“是”劉奴真受命而去。

說是各部頭人,實際上大多是劉庫仁的兄弟子侄,草原上的貴族成年後都會分到屬於自己的草場,帳落和牛羊。

別看此地有兩三萬帳,實際上歸屬於劉庫仁的並沒有多少,草原上不論是匈奴、鮮卑、烏桓、還是拓跋氏建立的代國,其本質都尚未脫離部落聯盟,劉庫仁只能算是一個部落聯盟盟主。

不久,一條長龍般的騎隊,穿過四散的帳落,疾馳而去,馬蹄聲驚得沿途牧民紛紛出帳查探。

高粱河邊,拓跋珪看著迎面而來的騎士,心神激盪。

劉庫仁翻身下馬,奔至拓跋珪母子身前,躬身欲行拜禮,燕鳳連忙上前將他拉住,這卻不能阻止他的聲音:“臣劉庫仁拜見世子妃”。

劉庫仁回首推開燕鳳,目光中充滿了不解,像是在質問燕鳳“你為什麼阻攔我拜見世子妃?”

燕鳳見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附在其耳邊,輕聲道:“若是將軍稱臣之語傳入天王之耳,世子妃及兩位公子恐怕不得存活啊!”

劉庫仁聞言,手拍大腿,心中一陣後怕,要知道,獨孤部覬覦他部落首領之位的人不算少,若是此事被有心人捅到苻堅哪裡,後果不敢想象。

“請先生眀言,我如何對待世子妃及兩位公子,才能不引起秦王的猜疑?”

“賜予其牧場、牛馬,將其視做普通牧民即可”。

“長史所言可是真的?”劉庫仁聲音拔高。

燕鳳繼續解釋:“自然為真,大人若是對待兩位公子太過優厚,不單單會引起秦王的猜疑,獨孤部下面的各部頭人也會不滿,若是那樣,不等於害了兩位公子嗎?”

“雛鷹不經歷磨難,又怎能振翅高飛。”

見燕鳳如此說,劉庫仁將目光轉移到拓跋珪身上,見其身軀壯碩,面目寬顙大耳,神采奕奕,不禁心中暗贊。

收回目光,劉庫仁拍拍燕鳳肩膀:“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去拜見世子妃了,稍後我會派人送來旗幟,氈帳,牛羊,馬匹以及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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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慢走”。

……

“如今隆冬之際,不知大首領召我等何事?”

“該不會是秦王有什麼命令下來吧!”

“不用猜,等大首領來了不就知道了。”

獨孤部議政大帳,各部頭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馬蹄聲至,劉庫仁闊步進入大帳,緩緩開口:“朝廷已表我為陵江將軍,統領雁門、代郡各部,聖旨過幾日就能抵達”。

“恭賀兄長”。

“恭賀父親”。

“恭賀叔父”。

諸部首領大多表情淡淡地發表了禮節性的祝詞,一老者卻是神情不悅:“此事只需大首領遣人告知即可,何需召集我等前來,若無其他,老夫便要告退了”。

劉庫仁掃視老者一眼,手拍案幾,洪聲道:“秦王有令,遷代王嫡孫拓跋珪、拓跋觚寄居我獨孤部,今日召集諸位就是想湊些物資。”

“天王旨意是讓兩位公子寄居在我獨孤部,可沒說要我獨孤部奉養,我的部族連米粥都喝不上,恕我無能為力”。

“若是征伐別的部族,我一定率先響應大首領,然而我部物資匱乏,確實負擔不起,在下告退”。

“在下亦無能為力。”

“……”

眼見無利可圖,各部頭人不願多待,紛紛出言離去,最後只剩下劉庫仁的幾位近親,不過劉庫仁倒是沒有表現出憤怒的情緒,讓人摸不清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叔父,我部最多能拿出兩匹馬,十頭羊”。

“我也一樣”。

“我也一樣”。

“父親,我部最多能拿出兩頭牛,四匹馬,二十頭羊”。

“有心就好,爾等速速準備吧。”劉庫仁頭也沒抬,直接揮手將幾位子侄打發了出去,此時帳落內只剩下他的弟弟劉眷與侄子劉奴真。

劉庫仁抬頭道:“奴真,你年初才分得部族,恐怕也拿不出來多少,你就免了”。

劉奴真聽聞此言後面色漲紅,像是被侮辱了一樣,語氣不忿:“叔父以為我方才為何不出言?我是為了不使諸位兄長難堪,不想卻被叔父如此誤解。我出十頭牛,二十匹馬,一百頭羊”。

劉庫仁目光審視劉奴真許久,方才出言讚歎:“好小子,比你幾位兄長的眼界寬多了,去吧。”

送走侄子,劉庫仁微微一笑:“眷弟,你打算出多少?”

“兄長出多少我就出多少,揚名立萬的好事可不能讓你一人獨佔。”劉眷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答道。

“看來這獨孤部除了你我兄弟二人,剩下的全是鼠目寸光之輩;你我每人出五頂氈帳,十石糜子,十頭牛,二十匹馬,二百頭羊,乾草一千捆,如何?”

“便依兄長”。

劉庫仁與劉眷自然不是善心大發,二人希望透過善待拓跋珪來提高聲望,藉此招撫離散的部族,壯大獨孤部。

劉庫仁又想到幾位守財奴模樣的子侄,嘆息道:“我真為孩兒們擔心,他們早已忘記了草原部族生存的根本是什麼,或者說,他們從來就沒明白過。”

……

夜晚,拓跋珪躺在氈帳裡,將牛羊的叫聲當做催眠曲,睡得格外香甜。

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句話“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那上一位王者是誰呢?

王莽?

抑或是劉秀?

拓跋珪不知道。

……

劉庫仁,字沒根,少豪爽,有智略。

及昭成崩,獻明皇后攜太祖遷居獨孤,庫仁盡忠奉事,不以興廢易節,撫納離散,恩信甚彰。

——《魏書》卷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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