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千里遠征,大勝庫莫奚的訊息早早傳到了漠南草原上,不及十日,傳至南北兩京所在的代郡、雲中。
九月末,跋涉近二十天的東徵軍回到牛川,漠南草原上歸附魏國的部族紛紛前來朝拜,亦有一些處在夾縫中的生存小部族請求歸附,拓跋珪欣然接納。
千里遠征、擊潰勝兵三萬的大部族,降附人畜超過十萬,魏軍用絕對的武力壓制住了漠南草原上那些有野心的部族,也徹底消弭了劉顯寇掠漠南的影響。
為了重建拓跋氏在漠南草原上的統治秩序,拓跋珪下詔舉行演兵,詔曰:
“國家武備不可一日懈怠,舊例每歲必操練將士,習試騎射,諸將即刻傳諭三軍將士,預為整備,未閱之前,將士均賜肉食,閱後賜酒。
此次大閱,諸軍務必整齊隊伍,各部依令並馳而前,凡貽誤、敷衍塞責者,孤絕不姑息,定從重治罪。
十月一日,孤將親閱!”
同時,拓跋珪命人通知前來朝拜的部落首領觀兵。
閱兵的歷史由來已久,夏朝五年一閱。
殷商末年,周武王孟津觀兵,八百諸侯盟誓,赫赫宗周自此始!
春秋之時,大國為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邀請小國君臣觀兵,以兵威脅迫小國,小國見到大國天兵,只得乖乖就範,齊大則事齊,晉大則事晉,楚大則事楚。
至西漢時,閱兵制度正式形成,中央設都試郎,總閱試習武備,每年秋季舉行觀兵,檢閱騎士、材官、樓船士,朝廷稱之為“秋射”“校閱”“都試”。
毫不誇張的說,正是漢室精益求精、重視戎事的舉動,鑄成了漢室的赫赫武功,武帝之時,一漢當五胡絕不是一句虛言。
漢軍步卒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漢軍材官雛發、矢道同的;漢軍騎士下馬地鬥、劍戈相接、去就從容。
論士卒之精銳,漢軍在整個封建王朝都是首屈一指。
東漢初年﹐光武帝劉秀為了削弱地方軍事力量﹐在裁減都尉的同時﹐取締了西漢的都試製﹐此後一直未恢復。
魏蜀吳三國,倒是比較重視講武、閱兵,可惜,天下盡歸司馬氏。
西晉自建立之始,便是士族當權,為了維持統治,司馬氏一面籠絡士族門閥,一面大封諸王出鎮地方,於是整個國家的軍事接近癱瘓,數量不小的內附胡人摻雜於晉軍之中,更使得晉朝軍事力量雪上加霜。
晉朝的閱兵,沒有武王伐紂時的慷慨激昂,也沒有漢武擊匈時的雄偉壯闊,有的僅是保持所謂天朝上國的門面。
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之後,晉朝再也無法維持曾經的奢華,舊章多缺,無復充庭之儀,郊祀大事,則權飾余車以周用,六師親征則用戎路,去其蓋而乘之。
在不斷削減禮制之下,晉朝已經沒有了像樣的閱兵,軍士組成的儀仗隊也不復往日榮光,只能得過且過。
魏國的講武設在七月,此次觀兵,拓跋珪是為了向諸部首領宣揚兵威,施加壓力,迫使遊牧在漠南草原的部落歸附。
經過一日籌備,演兵事宜理順,十月一日清晨,牛川中心奏起渾厚的軍樂,拓跋珪一身銀甲,在直勤軍士的簇護之下,登上閱兵臺。
見拓跋珪入場,受邀而來的二十部部落首領俯首拜倒,基本都是拓跋氏曾經的附屬部落。
“烏洛蘭部烏獲、是賁部封清……參見偉大的撐犁孤塗單于!”
對於諸人稱呼自己為單于、天王還是可汗,拓跋珪並不在乎,俯視一圈身旁受邀而來的部落首領,有辮發縈後的鮮卑人,有披髮左衽的匈奴人,有髡頭墨面的宇文餘種。
四方來賀,拓跋珪嘴角牽起,淡淡頷首,右手虛抬:“諸位請起!”
“謝大單于!”諸部首領起身,打量起拓跋氏年輕的掌舵人,昭成王的嫡孫。
雖然拓跋珪即位以來,魏國取得連番勝利,但現在拓跋珪還沒有與拓跋什翼健相提並論的資格,如今魏國的人口、地盤只有拓跋什翼犍時代的三分之一。
遠隔十丈,拓跋珪又是全甲,諸部首領並不能看清全妝,只能透過似是而非的傳言腦補其樣貌。
想到拓跋珪出生之時的種種神異,烏獲心中感慨一句:“此子,生而為天驕耶?”
自從拓跋珪出生以來,草原上一直流傳著賀蘭氏夢日生子的故事,漠南諸部對此深信不疑,公元十三尚能出現所謂的“黃金家族”,更何況是公元四世紀呢?
此時,兩萬魏軍士卒已經集結完畢,正在距離閱兵臺三里的地方待命。
輕喵一眼,拓跋珪面若轉肅,聲如洪鐘:“開始大閱!”
聞聲,壯漢擂動大鼓,以壯軍容,號角高揚,令旗揮舞。
朔風吹襲之下,旌旗獵獵,一條黑色長龍自東向西而來,兩萬魏軍騎士分為十翼,各護一面異獸旗幟,分陣排列,軍勢一眼望不到盡頭,場面極為壯觀。
“虎!”
“虎!”
“虎!”
鋼鐵洪流由遠及近,將士縱聲大喝,聲勢駭人。
魏軍士氣高昂,也是有原因的,眼下大軍的賞賜還沒有頒發,誰也不想因為演武沒有用心罰沒賞賜,如此一來,將士皆不敢怠慢,更何況魏王許諾演武之後賜酒一梔,酒,可是草原勇士最愛的美妙之物。
及至百丈,前來觀兵的部落首領才看清魏軍騎士的裝備,手執長槍一,腰配短兵一,或為刀、或為劍,肩胯弓矢,攜箭囊三。
雖然魏軍的裝備遠不及中原列國,但對上這些不能大規模鍊鐵的部族,還是佔有較大的優勢。
烏獲望著眼前兇焰滔天的軍隊,提不起半點對抗的信心“魏人兵威強盛,不可力敵呀!”
就在諸部首領心神恍惚之際,拓拔儀所率一翼禁衛軍精銳奔至閱兵臺前十丈。
“請大王入陣!”眾軍齊喝。
長孫道生牽來一匹白馬,拓跋珪配好刀箭,一躍而上,左手牽韁繩,右手執馬鞭,躍馬而出,表情中帶點帝王的威嚴和自信。
“入陣!”拓跋珪自大陣左翼入,右翼出,再至中路,閱視一週。
一番閱視下來,拓跋珪起了向眾軍展示勇武的興致,策馬奔向佈置好的箭靶,連發九矢,皆中靶心。
離得近的士卒見此一幕,紛紛高呼“萬歲”,拓跋珪高舉長弓,又在眾軍之前賓士一個來回,刷滿存在感。
“諸軍靜聽金鼓之聲,演武開始!”拓跋珪退場,回到閱兵臺,向下傳令。
臺上甲士揮舞紅旗,臺下一翼軍士分排,奔向演武場,試射三輪,臺上鳴金,臺下兵馬停止前進。
再擊鼓鳴號,隊伍續進,揮紅旗,再發箭矢,鳴金則止,十翼兵馬一一重複。
如此反覆數次,兩萬兵馬將隊伍還原成大閱之初的隊形,大閱圓滿結束。
大閱結束之後,拓跋珪傳令賀狄幹按照功勞簿班發東征賞賜,將士皆賜馬奶酒一梔。
……
閱兵臺上,拓跋珪盯著眼前二十餘名部落首領,面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問道:“諸位都是拓跋氏的舊臣,今日邀請諸位,是想請諸位點評一下,我大軍差昭成天王之時幾何?”
此次閱兵,拓跋珪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這些部落首領,魏軍有能力保護歸附的部落,也有餘力懲戒不肯歸附的部落。
諸部首領聞聲,暗暗緊張起來,烏獲試探著答道:“大單于兵威不弱於昭成天王之時”。
拓跋珪輕笑一聲,面色變冷:“既然如此,諸位首領何不歸附本王呢?
草原上有一句諺語,群狼生,孤狼死。諸位首領仔細想想,你們脫離拓跋氏的這十年,比在拓跋氏羽翼下生活的更好嗎?”
拓跋珪沒有半點多餘的客套,直接單刀直入,諸部首領猝不及防,紛紛將目光轉向臺下的兩萬大軍,這哪是演武,這是鴻門宴,兩萬刀斧手已經就位的鴻門宴。
烏獲額頭滴落一滴冷汗,他倒不是擔憂自己的性命,他是擔心自己死後部落首領之位落到弟弟手上,到時候,年幼的兒子必為弟弟所弒,美豔的妻子會在平素看不順眼的弟弟誇下承歡。
想到這裡,烏獲膝蓋一軟:“烏洛蘭部願意歸附!”
是賁部一向與烏洛蘭部共進退,見到烏獲歸附,封清當即下拜:“是賁部願意歸附!”
“……”
草原上一貫的規則是依附強者,受邀而來的二十部,先後表示歸附之意。
不過,魏國目前沒有直接瓦解部族自治的能力,更沒有分兵駐防非軍事要地的兵力,拓跋珪轉而示之以誠:“孤也沒有別的條件,諸位仍是部落首領,按照部族丁口歲輸馬匹,從我大軍徵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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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獲等人大喜,紛紛應和:“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