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夜襲,拓跋珪是早有預料的,且軍隊上下早有安排。
阿會秀也不是易於之輩,兩千步卒、一千騎卒硬生生爆發出了騎兵的速度,四里的距離眨眼即至,明晃晃的火把引得大營內的俘虜營一陣躁動。
不得已,拓跋珪又分出兩百兵士鎮壓降卒。
或許應了“歸師勿掩,窮寇莫追”這句話,斷水的困境下,奚人鬥志明顯回升,不過,僅此而已。
臨近魏軍營寨三百步,阿會秀舉起手中三尺長的長鋋,厲聲呼喝:“天女會保佑你們,仙人的氣力會在你們身上發揮神威,將敵人趕入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老哈河!進攻!”
“殺!”奚軍陣營響起渾厚而熾烈的喊殺聲。
透過營寨密集的木椽,拓跋珪可以清晰看見篝火映照下,數千條並肩站定的身影,數千張拉開的短弓。
營寨寨牆之上,一排排羽箭歪歪斜斜,入耳傳來輕微的顫動之聲,兵刃碰撞之聲,還有壓制不住的緊張喘息之聲。
耳聞目睹眼前情景,拓跋珪面上浮現瞭然之色,果斷向跟在身側的長孫道生下令:“依計行事!”
“是!”長孫道生抱拳應諾,趕向營寨正門。
夜襲畢竟是有難度的,魏軍營寨雖然不是固若金湯,但也讓懷著必死之心的阿會秀撞了個頭破血流,傾瀉而出的箭矢大半落在了寨牆上,躲在寨牆後魏軍的箭矢則是毫無保留的落在無甲的奚人身上。
不過魏軍這邊很是善解人意,不時有士卒發出慘烈的哀嚎聲,悄悄撤下,堅定阿會秀的進攻意志。
鏖戰一刻鍾,奚人的箭袋即將射空,魏軍的箭雨也變得稀稀疏疏。
見此一幕,阿會秀果斷召集麾下頭領,吩咐道:“敵軍守勢越來越弱,破寨的時機到了!”
“破寨之後,鐵騎不得有一絲停歇,若是被敵軍遲滯,待敵軍側面小寨中的兵馬趕到,我三千人皆不得存。
稍後,汝等只需做一件事,放火,務必使敵營混亂起來,明白了嗎?”
“明白!”
阿會秀說得激昂,麾下頭領聽得認真,片刻之後,奚軍發起猛攻。
在魏軍刻意製造的誘敵態勢下,奚軍步卒越過了削尖的寨牆,開啟了寨門,隨後,奚軍步騎如同一股洪流湧入。
“放火!”阿會秀呼喝一聲,舉起手中的火把,策動馬匹,往就近的簡易營帳點了過去。
營帳的主體是木、布,都是上好的助燃物,點點火星迅速蔓延,地上的枯草也不甘落後,竭力壯大這股火苗。
隨行過來的騎卒謹遵阿會秀的吩咐,魏軍營寨內的十幾處營帳,陸續冒起火光。
看著面前火光,阿會秀卻湧現不出一絲喜意,敵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毫無抵抗。
火光的升起,讓漆黑的天空顯得極為鮮紅,就算遠在百里處,都能看到這一抹火紅。
阿會秀心中疑惑、隱有不安之時,得到了麾下頭領的彙報。
“俟斤,大事不好!我率隊焚燒三個帳落,沒有見到一個活著的人畜”。
“我這邊只搜尋到一匹傷馬。”
“……”
一個個頭領跑來向阿會秀彙報。
“果然”阿會秀心中一驚,暗歎一聲。
阿會秀話語剛落,南邊老哈河河岸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相比固守營寨,拓跋珪更喜歡以騎制人,若能殲滅這股襲營的奚軍,山寨中的奚人就只剩下不戰而降一條道路。
魏軍預設的情景即是引奚軍入營,亂其軍心,自後掩殺,如今的情形確是如此。
馬蹄聲響起,奚軍好不容易聚積起來的鬥志消弭於無形,不少士卒驚得牙齒打顫,聽敗逃回來的軍士說,拓跋人能夠同時使用三種兵器,比最兇猛的野獸還要兇殘……恐懼,驅使著超過一半的士卒逃走。
此時此刻,阿會秀表現的很平靜,他既沒有阻止士卒逃走,也沒有釋出死戰的命令,只是靜靜舉起手中兵刃,目光一動不動盯著前方。
“俟斤,走吧,向契丹借兵,總會有殺回來的機會的。”阿會秀身旁,一名奚人頭領苦苦哀求。
“北方的地豆於與我族有姻親,去北方也成,現在走,還來得及。”
“為什麼要走?”阿會秀聞言,嘴角揚起,反問一句:“就因為拓跋人力量比我們強,我們就得離開這片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嗎?”
頓了頓,阿會秀解下代表奚人權力的鬃尾竹節:“我不會離開這片出生之土,你們走吧。”
“願與俟斤並肩作戰!”奚人頭領眼含熱淚,死活不接這杆權杖。
“不,你必須走!”阿會秀態度強硬。
若是平時,他會熱烈讚揚這種忠心護主的行為,但在如今的局勢之下,他卻不能容忍這種不智的行為。
這頭領也是個性情中人,面對阿會秀駭人的眼神,含淚應答一句:“好,我走,我一定為俟斤報仇。”
“沒什麼可怨恨的,更不必為我父子二人報仇,‘小並於大,弱並於強’本就是世間萬物的生存法則,我六歲就懂得這個道理了。
奚人的未來,交給你們了,讓族老帶領部民投降吧,弱者流再多血也是無用。”
“俟……斤……”這頭領哭著接過奚人世代傳承的信物。
阿會秀沒有理會身側顫抖的呼喊,舉起短鋋向前方發起衝鋒,身後是數名莫賀部的騎士舉著日月旗幟。
勇士最好的歸宿是戰死沙場,對於這股迎面而來的敵軍,魏軍給了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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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騎士在奚人面前展現了精湛的騎術,或是策馬如閃電,躲避飛來的箭矢,亦或是鐙裡藏身,令奚人射出的箭矢難以命中。
十來人的衝鋒沒能濺起一點水花,甚至沒能給魏軍帶來丁點傷亡,最終,日月旗幟倒下了。
擊潰這股夜襲的兵馬後,拓跋珪引兵進逼至山下寨門,魏軍自丑時圍困至卯時,山上無水,民不得食,又逢新敗,寨中頓時大亂。
拓跋珪又令人沿山放火,山上營寨愈亂。
……
九月五日,晨。
金色的朝陽撒下,七斤山下的魏軍升起一面紅色馴鹿旗幟,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傳向兩百步外、傍山拒守的奚人營寨。
當此之時,南方霞光閃爍,有郛郭樓閣懸於蒼穹之上,奚民見此情景,皆呼神蹟。
辰時三刻,奚人山南營寨大開,奚族族老莫淺渾下山遞交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