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霍然睜開眼,看著沈風絮,面色陰沉如水,目光冷冽如刀。
沈風絮也看著她,目光清澈通透,唇邊始終帶著似雨露春風般的笑容,並沒有任何退避之意。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彷彿一場無聲的較量。
馬車仍在緩緩行駛著,而大夫人的面色卻陰晴不定。
她一點也看不透沈風絮。
沈風絮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姑娘罷了,即便有些心思手段,可那點微末技倆,大夫人根本不放在眼裡,她若是真想整治,沈風絮無論如何也不是她的對手。
但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了她的意料,完全不受她的掌控了。
起初,她以為是二夫人在暗中指使沈風絮,可接連發生這些的事情,已經讓她完全明白了,這些完完全全都是出自沈風絮一人之手,同二夫人毫無關系。
不僅僅是她,就連她的長子長女,也都在沈風絮手裡吃了虧。
可一個十二歲的姑娘,到底是哪裡來的手段?!
她一直盯著沈風絮的面龐,可沈風絮始終笑容淺淡,帶著十二歲少女的天真爛漫,目光中彷彿帶著雨後天晴的清新,十分宜人舒適,教人看不出半分端倪來。
半晌,大夫人的面色漸漸緩和了些,她問:“不想回去嗎?那風絮是想去什麼地方?”
即便心中是惱恨極了,但面上仍是一派平靜溫和。
沈風絮眸子略略一轉,笑容越發明媚:“女兒想去算個命。”
大夫人:“……?”
她吐了一口氣,道:“為何突然想去算命?那些不過皆是些怪力亂神之語,斷不可信。”
“那可未必啊……”沈風絮似有意無意般地道,“此前的李仙姑,母親可還記得嗎?當日可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在府上作亂的鬼怪,她可還是母親請來的人呢。”
提及李仙姑,大夫人的眸子更沉了幾分:“不過是個神婆罷了。”
“若真是沒本事的神婆,又怎麼能讓大姐病癒呢?”沈風絮笑吟吟地道,“可見李仙姑是有真本事的人,母親,您說是不是?”
大夫人偏過頭去,並不接話。
可沈風絮卻自顧自地道:“李仙姑當日還算了些別的呢,諸如……宜安伯府已故的姜四姑娘。”
姜四姑娘,姜念。
那位即便是死,也一如梅花般清冷孤傲的少女。
大夫人驟然面色一變,猛地掐斷了紅如丹蔻的指甲:“她不過是個弄虛作假招搖撞騙的神婆而已!她的話又怎麼能信!”
沈風絮彷彿是被大夫人的面色嚇了一跳,稍稍向後縮了縮,道:“母親何故……?當日李仙姑不過是同我說了姜四姑娘的事兒罷了,她只說姜四姑娘是中了邪,然後就一頭撞死了,母親為何突然有這樣大的火氣?”
大夫人心中已經是複雜難言。
沈風絮這話是什麼意思?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是想告訴她什麼?
“她和你說了這個……?”
想到李仙姑將此前的事情同沈風絮講,大夫人便恨不得將李仙姑殺之而後快。
“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比如說當年宜安伯府的五姨娘和七姨娘,還有母親嫁入東寧伯府後,府上的莫姨娘、李姨娘還有丁姨娘……”沈風絮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般地道。
大夫人越是聽下去,越是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沈風絮字字句句,說的樁樁件件,都是她曾經做過的事情,害過的人,可那些事,都是些經年舊事,與這些事情相關的人,大多都已經死在了她的手裡,即便沒死的人,也已經不在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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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道這些事且還活著的人的人不過寥寥,沈風絮又如何會知道的?
為何會知道的這麼仔細?!
大夫人不動聲色地將頭上的玉釵取下,緊緊地抓在手中,玉釵鋒銳的尖刺指著沈風絮。
她甚至想要當場將沈風絮殺死!
沈風絮所說的這些事情,若是被人傳了出去,她這些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便全都化為烏有了。
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若非還有半分理智殘存,大夫人甚至都想抓起玉釵刺入沈風絮的咽喉裡。
可沈風絮將大夫人的動作收入眼底,面上是坦然而從容的笑意:“這些事情呢,都是李仙姑告訴我的,只是李仙姑還沒有同我說完,故而我們約定好了,待日後李仙姑會同我細細講來的。但我若是哪日死了,這些事情啊……李仙姑也許就要傳出去了。”
李仙姑!
大夫人的目光逐漸陰冷兇狠了起來。
沈風絮知道大夫人在想什麼,只是可惜,大夫人的手沒有那麼長,李仙姑已經改名換姓,遠在京城之外,大夫人又怎麼可能找得到李仙姑,更不提殺了她了。
沈風絮要的就是這樣。
這樣一來的話,在大夫人殺掉李仙姑之前,是不會對沈風絮動手的。
她有足夠的時間了。
“我知道了。”大夫人攥緊玉釵的手鬆了松,看向沈風絮的目光依舊冷冽的宛若千年深冰,“你安心在書院讀書吧。”
可沈風絮面上神色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她只是稍稍向後一倚,笑容澄澈,道:“既然如此,風絮就先謝過母親了。”
今日之事並沒有遂了大夫人的意,但大夫人日後定然還會對沈風絮動手,若只是如沈清、沈玉樓之流的微末伎倆,沈風絮倒也無所畏懼,可大夫人在深閨後院待了這麼多年,手段自是狠辣無情。
何況沈風絮又只是一個不受寵的伯府姑娘,若是哪日悄無聲息地死了,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現在大夫人心有顧忌,自然不會對沈風絮下死手了。
這一番話過後,大夫人便始終一言不發,沈風絮也只是坐在馬車上,偶爾看著窗外景色,打發著時間。
一路上寂寂無聲。
及到了東寧伯府後,大夫人也抿唇不言。
紅曲扶著大夫人下了馬車後,大夫人便起身回了春芳院,沈風絮望著大夫人離去的背影,依舊平靜地道:“母親慢走。”
可大夫人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