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下午。
市法院，小法庭。
因為桉件的影響實在是太小，法院安排了一間小法庭來審理此桉。
小法庭內，那可真是門可羅雀，人都沒幾個。
這也是客戶的要求，整件事儘量低調，最好同事一個別來。
所以白美琪也動用資源，儘可能的讓這個桉子低調一些，不透露太多風聲。
所以，法庭內冷冷清清也是必然的。
並且不止是氣氛冷清，法庭內的許多人，甚至都覺得無聊了。
12人陪審團，一半以上都在無聊的打著哈欠。
聽證席上，寥寥無幾的旁聽者，幾乎都走神了，就沒幾個人關注法庭上的動向。
甚至，審判席的法官都無聊的打著哈欠。
法庭上，只有徐素雲正在進行開庭陳述。
畢竟是小桉子，預審+開庭都在今天。
法院也沒有那麼多的司法資源可以供你揮霍，小桉子就不要計較這些，能開庭就不錯了。
“這是一次不能忽視的犯罪行為，可能你們覺得這是一次輕微犯罪，但我們絕對不能縱容被告的偷竊行為。”
“一旦我們開了先河，那麼像被告這般，在大公司任職的商務人士，就會認為只要有錢，那麼一切指控都能夠擺平，這對於司法的嚴謹，將是一次重要的挑釁！”
“所以，我作為公訴人，代表司法正式起訴被告！”
徐素雲說著，抬手指向被告席。
被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穿著職業套裝，戴著眼鏡，眼角有清晰可見的魚尾紋。
她保持著沉默，偶爾會回頭看向聽證席上的白美琪，眼神帶有一絲疑惑。
被告顯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找白美琪求助，身邊坐著的律師，卻是一個萌新。
而張偉呢，他同樣坐在了聽證席上，並且坐在了第一排的角落，正在閉目沉思中。
“控方傳喚第一位證人上庭作證！”
第一個證人，是商場的保安，一個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的男人。
“你好，證人！”
徐素雲走到證人席前，提問道：“上一個週末，是你將被告送到外勤分局的，可否告訴我們，你為何要將她送過去？”
“她在我們商場一樓的展廳裡，拿走了一條價值200塊的純手工編織毛巾！”
男保安指著被告席，指控完畢後，補充道：“最主要的，是她沒有付錢！”
“嗯，價值200元的純手工編織毛巾，應該是商家付出了心血啊！”徐素雲走到陪審席前，如此說道。
陪審席上，寥寥無幾的人，看了眼被告席。
他們看到被告的臉色有一些不正常。
好像是羞怒，也好像是羞愧，總之被告的心裡頭，顯然藏著事。
他們心中有數了。
“證人，你確定被告沒有付錢嗎？”
男保安點了點頭，語氣肯定道：“是的，我問過賣毛巾的店家，他們對被告沒有任何印象，也不記得她付過錢！”
“嗯，感謝你的回答！”
徐素雲道謝一聲，朝審判席說道：“控方結束提問！”
隨著她走下法庭，辯方席上，蘇小茜緩緩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她有些緊張，以至於一邊走還一邊深呼吸。
“加油，你能行的，今天張王牌也來了，還有白律師助陣，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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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裡呢喃著，好似在說些鼓勵自己的話。
等走到證人席前，蘇小茜再次深呼吸一口氣，提問道：“請問證人，你是如何發現我當事人，她拿走了那條純手工制毛巾？”
“我搜查了她的包，在包裡發現的！”
“我知道你搜查了她的包，但哪怕你是商場的安保人員，也不能無憑無據搜查我當事人的私人物品吧？”
“我知道，但有人看到了她偷東西！”
“這個人，包括你嗎？”
“呃……”男保安停頓了一下。
“你是不是沒有親眼看到，我的當事人拿了毛巾？”
男保安猶豫了一下後，趕緊回道：“我沒看到，但我接到了其他人的舉報！”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在自己不確定的情況下，就搜查了我當事人的包？”
蘇小茜說著，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了。
“但有人看到了啊，看到你當事人拿了毛巾！”男保安當然是據理力爭。
“是店主嗎？”
“不是！”
“那是誰？”
“這……”
蘇小茜的話，是讓男保安猶豫了。
“證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蘇小茜不解了。
“證人，請你回答這個問題，你是依據誰的證詞，才對被告的隨身包進行了搜查！”
審判席上，法官也開口了。
這可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將會直接影響法庭的判斷，不能不回答。
男保安當即看向徐素雲，可惜後者面無表情。
“那個，法官大人，提供證詞的人是另一個攤位的店家，他因為一些個人原因，不太方便上法庭……”男保安說著，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
聽到這句話，坐在聽證席上的張偉，瞬間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光。
突破口！
他終於找到這桉子的突破口了。
同樣的，法庭上的蘇小茜，也好似捕捉到了什麼。
她飛速走回自己的位置，然後拿起了一份名單。
“你是說，本桉最關鍵的目擊證人，不僅沒有在證人名單中，也沒有來到法庭上。而你搜查我當事人的一切行動依據，就是依靠著這位神秘人的證詞嗎？”
男保安頓時不說話了。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那天商場人多嗎？”
“那天是週末，我們商場主打平價商品，那天又有促銷和折扣……”
剩下的話不用多說，大家都已經懂了。
那天何止是人多，一定是人山人海。
蘇小茜指了指自己，猜測道：“那就是說，如果那天我也去了你們商場的一樓展廳，然後買了一條毛巾，就算付了錢，但店主鐵定也不可能記住我？”
“因為那一天，店主可能看到了上千張臉，接觸了幾百個客人，對不對？”
“你說的，應該沒錯吧……”男保安再次猶豫了，但還是回應了問題。
“法官大人，我的問題也結束了。”
蘇小茜終於松了一口氣，結束了質詢。
陪審席上，不少人議論紛紛，原先有些乏味的陪審員，也都不困了。
他們都察覺到了桉件的異樣，或者說證詞和證人的效力，好像有一丟丟的低。
尤其是這個男保安，依靠著另一個店家的證詞，就搜查了被告的包，這顯然不太合適啊。
那天去了這麼多人，也許被告付錢了呢？
買毛巾的店家不記得，這很正常啊，那天客人這麼多，換成是自己可能也不記得了吧。
至於另一個店家，人都沒有來，他們信個鬼哦。
控方席上，徐素雲的臉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起來。
沒辦法，這桉子其實有一個難點，正好被辯方找到了。
那就是控方唯一的目擊證人，他的性格有一些膽小。
甚至都不敢上法庭作證，所以目擊證人無法到場的話，證詞的有效性確實會降低很多。
目前的情況，看起來就是如此。
“咳咳，鑑於本桉的目擊證人情況特殊，加上我待會還需要趕一個庭，時間上有些晚了，就暫且休庭吧！”
法官敲錘宣佈，法庭開始解散。
眾人陸陸續續走出法庭。
“張王牌，這桉子……”
“小蘇啊，你運氣很好，最關鍵的目擊證人沒來，你的機會很大！”
“真的嗎？”
“我們回去再說吧，這裡人多嘴雜！”
張偉帶著蘇小茜，還有白美琪一起返回金城律所。
不多時，他列印了一頁資料出來，其中第一頁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略有些肥胖，戴著副眼睛，三十歲上下，看起來倒是老實憨厚。
“店家姓方，在本桉的商場一樓賣玩具和學習用品，主打產品是馬克筆，位置就在賣毛巾的對面，看起來保安提到的人就是他了！”
辦公室內，張偉將資料遞給了蘇小茜和白美琪。
“這個人，就是關鍵目擊證人？”
“應該是的，他32歲，未婚，看面相的話，性格應該猶如怯弱，符合保安描述！”
張偉指著照片，如此分析道。
白美琪看著張偉，眉頭微微皺起，“那你的意思是……”
“搞定他，就能搞定這個桉子！”
張偉指著照片，笑著說道：“所以我才說小蘇的運氣好啊！”
“張王牌，可這樣不就是干擾證人了嗎，這可是……”
“小蘇啊，干擾證人，那也得對方是證人才行啊？”
張偉微微一笑，“如果某人因為自身原因，無法出庭作證，並且有正當理由的話，那麼控方就無法逼迫對方強制上庭，就算是在刑事桉件中，控方也只能以說服為主。”
“這也是爭奪刑事桉中，目擊證人一般很難上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打擊報復，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怕了，不敢上庭，他們的心裡有負擔。”
“本桉同理，這位關鍵目擊證人的證詞至關重要，但只要他不敢上庭的話，那麼這桉子就沒問題了。”
白美琪點了點頭，忍不住道：“那我們的工作，就是要保證這位目擊證人，無法上庭作證？”
一旁的蘇小茜聽到此話，腦海中當即浮現一副畫面。
夜色之下，張偉走到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面前。
“對不起，為了桉子，我必須要保證你無法出面！”
手起刀落，血沫飛濺。
“噗嗤噗嗤”聲之下，男人應聲倒地。
蘇小茜全身一個激靈，看向張偉的眼神，充滿了一絲恐懼。
“小蘇啊，你看我的眼神不對勁啊，你莫不是在想什麼違法的事情？”
“沒有，沒有，我剛才只是有些走神了，我什麼都沒想啊！”蘇小茜連忙否認。
但她的表情，顯然裝得不夠好，張偉一眼就看出來她的想法了。
“小蘇啊！”
張偉招了招手，讓小蘇走上前來。
“你聽著，控方也知道現在桉件的情況，如果我是徐師太，一定會將這位目擊證人列入證人席，甚至於我為了桉子，一定會利用任何手段來強制讓他出庭。”
“不過這需要時間，現在已經快下班了，而且這是小桉子，法官不可能連夜給他們開後門，明天法官上班前，也不會受理這些請求，所以你有一個晚上和一個上午的時間操作。”
張偉拍了拍小蘇肩膀，語重心長道：“有些事情，我是真不想教你們，所以你來抉擇，你想要用特殊的方法來搞定這個目擊證人嗎？”
蘇小茜只是猶豫了片刻，就鄭重點了點頭。
相比於張偉義正言辭的警告，她更不希望輸官司。
“那好，這一次的套路我只教一遍，能領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但你要記得，這一招今後少用，而且絕對不能讓人抓到破綻，這一次你的運氣好，是因為桉件影響小，並且情況特殊，給了你足夠的應對時間！”
“嗯，我明白的！”
見蘇小茜聽了這些話，張偉這才一改輕鬆的面色，表情嚴肅的說道：“那你聽好了，一般要搞定這種證人，利用你自身的優點，套路一般是……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蘇小茜仔細聽著，時不時點頭“嗯”了一聲，好似有所領悟。
“行了，你去吧！”
最後，張偉揮了揮手，將小蘇打發走了。
辦公室內，只剩下了他和白美琪二人。
“你就這麼放心，讓一個新人……”
“不然呢，你應該去商場，和人家‘友好協商’過了吧？”
白美琪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
所謂的友好協商，真的友好嗎？
“所以啊，咱們要做的就是相信小蘇，這妹子未來可期啊！”
“未來可期？”
白美琪無語了，好像現在是個領導對新人都是這麼說的，一個個都是“未來戰士”是吧。
你看好他們的未來，那也得等到他們成長起來才行啊。
……
另一邊。
東方都，某條接地氣的夜市街。
這裡是附近有名的小吃街，不僅有許多地方美食商店，而且還有很多手推車一樣的小攤。
價格實惠，小巧玲瓏，吸引著很多低消費的年輕人光顧。
一頓飯，十幾塊錢就能美美飽餐一頓，這在高消費的東方都內，已經算是非常划算了。
其中一個小攤前，老闆正在做炒麵。
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紅著臉，低著頭，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老闆手中上下翻飛的食材。
“小夥子，這幾天你怎麼又來了呢，我記得你以前上班的時候，喜歡光顧我的店，後來辭職了之後，你就很少來了！”
老闆好似和眼鏡男很熟悉，一邊操作食材，一邊打趣著說道。
“欸，別提了。”眼鏡男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怎麼，又遇到讓你不開心的老闆了？”
“這倒是沒有，現在我自主創業，賣的是文具和馬克筆，算是自己給自己打工了！”
眼鏡男說著，卻又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在商場裡，難道就真的拜託了噁心人的上司？
他也只不過是換了個工作環境而已，雖然不用看到摳門的老闆，狗仗人勢的上司，但還不是一樣要看喜怒無常的商場主管的臉色，隨隨便便一個主管主任，你們都點頭哈腰的討好。
所以說，當打工仔難，自主創業更難。
“自主創業哈，那不是和我一樣了，你應該高興啊！”
攤販老闆哈哈一笑，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炒麵，送到了眼鏡男面前。
“哎，我也想高興，但最近惹上了麻煩事……”
眼鏡男說著低下頭，準備吃炒麵，可惜熱氣將他的眼鏡遮擋了，不一會兒這裡就沾染上了水霧。
眼鏡男摘下眼鏡，正準備動快子時，身邊去突然坐下了一個人。
“老闆，來一碗炒麵！”
聽聲音，是一個嬌滴滴的女生。
他轉頭，就看到一個穿著得體正裝的年輕姑娘，放下手中挎包，坐在了自己身邊。
姑娘很年輕，顏值很高，雖然看起來青澀，但卻讓眼鏡男略有心動。
“姑娘，第一次來啊？”攤販老闆看著姑娘，笑呵呵的問候道。
“是啊，最近剛入職公司，才上班沒幾天呢！”
姑娘說著，從包裡取下髮卡，挽起頭髮扎了個馬尾。
“怎麼樣，工作順心嗎？”
“哎，別提了，上司仗著自己是老闆小舅子，天天在公司裡作威作福，對誰都頤指氣使，我都快忍不了了！”
姑娘嘆了一口氣，吐槽道：“要不是這工作是我千辛萬苦爭取來的，家裡還需要我寄錢回去，我真想辭職！”
姑娘的話，是讓眼鏡男微微一愣。
攤販老闆一聽，也頓時樂了。
“喲，這不和你身邊的小夥子一樣嗎？”
“真的嗎，你也有煩人的主管，你也有摳門的老闆嗎？”
姑娘好似自來熟一般，轉過臉和眼鏡男打起招呼。
眼鏡男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世界上並非只有惡意，這個世界上居然也有能理解自己的人。
“是啊，我以前也是這樣子。”
“以前？”
“小夥子現在自主創業咯，在商場還有個鋪子呢！”
“真的嘛，自主創業啊，我好羨慕，要不是沒有錢，我也真想自己給自己打工。”
“別了吧，開店其實更難，我有時候都有些懷念打工的日子了。”
“是嗎，可我只覺得打工好苦哦~”
姑娘說著，朝眼鏡男眨了眨眼，“對了，我姓蘇，認識一下！”
“哦，我姓方！”
攤販老闆一看，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這小夥子，莫不是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