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澤轉頭望向山峰,雪擇峰山勢陡峭,宛如刀削斧劈成,不少地方是垂直的崖壁,裸露出白色巖壁,峰頂直如雲霄,山腰以上淹沒在雲霧之中。
不走大路,尋常弟子御風踏空也難登上,何況要一個失去修為的人徒手攀爬。
貓崽眯起眼睛。
洛寧澤微笑:“讓我自己爬上去,這是誰的命令?”
林道站在石階上,事不關己看熱鬧。
兩名守衛弟子分別站在石階左右,偏過頭彼此對視一眼。
右邊的方臉哭喪著臉:“大師兄,老規矩,你這樣問,咱們真的不能說。”
貓崽從洛寧澤肩上一躍跳到地上,洛寧澤活動活動肩膀,手中握住儲物袋:“行,老規矩就老規矩。”
左邊的弟子一張圓臉快要拉成苦瓜:“老規矩恐怕也不行,大師兄,咱們發了心魔誓,您今天沒有腰牌,誰都不能放您走大路上峰頂。”
洛寧澤一抖儲物袋:“行了,別廢話,我心裡有數,不用你們多操心。”
竹笤帚落在洛寧澤手中,他將儲物袋拴在腕上,右手倒握笤帚。
笤帚把竹竿堅硬,宛如竹劍,對準右側守衛弟子,啪啪兩下正中對方膝蓋。
方臉弟子哎喲痛叫,瞬間撲倒在地。
圓臉弟子站在原地大叫:“洛寧澤打人啦!偷襲卑鄙!師兄快,用法術對付他!”
方臉弟子倒在地上哎喲哎喲,就是不趕緊掐訣唸咒。
洛寧澤手腕一抖,儲物袋裡掉出麻繩、抹布,洛寧澤動作利落地把方臉手腳捆好嘴堵上。
林道沒有料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呆了一呆,回過神來,怒道:“洛寧澤!”
他立刻掐訣施展定身咒,然而剛起手勢,圓臉弟子搶先施展出雷咒,然而沒有打準,一道落雷從天而降,離洛寧澤十萬八千裡,卻在林道腳下炸開了花。
林道勉強躲開,察覺到些許門口,沉默片刻,取下腕上一隻銀鐲,甩手向洛寧澤打去。
銀鐲顯然是件法器,圓臉守衛朝方臉猛撲過去:“師兄我來助你!洛寧澤,你休要囂張!”
洛寧澤站著動都沒動,圓臉這一撲,恰恰好好撲到洛寧澤和銀鐲中間。
銀鐲裹挾風聲飛來,正中圓臉後背。
圓臉哀嚎一聲倒在洛寧澤腳下,如同送到臉上的笨甲魚,毫不意外被麻繩捆起。
洛寧澤手裡拿著抹布,彎腰去堵圓臉的嘴。
圓臉垮著臉:“大師兄,您這塊抹布乾淨的嗎?”
洛寧澤笑了,道:“你覺得呢?”
必然乾淨,原本就是專門用來擦拭瓷器的柔軟白麻布,反覆洗淨晾曬過,潔白如新,還散發著淡淡的皂角清香。
圓臉張口咬住麻布。
銀鐲飛回林道手中,他重新戴回腕上,視線望向這邊,鼻腔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他站在石階上,距離不遠不近,沒有過來的意思。
洛寧澤抬頭向林道笑笑,低頭用笤帚竹竿捅捅地上兩個,問:“現在可以說了吧,誰派你們兩個來堵我的?”
方臉在沙地上左右扭動:“唔!唔唔!唔唔!!!”
洛寧澤蹲下去,扯出方臉嘴裡的麻布。
方臉晃晃腦袋:“大師兄,你下手太輕了,給我倆臉上來幾下,不掛點彩,我們兩個一會兒回去沒法交待。”
方臉又用下巴向圓臉點點:“大師兄,師弟懷裡有個白色的儲物袋。你走之後,你常用的東西,咱們都悄悄替你收著。有幾個師兄弟本來說,找個不當班的時候,把東西送去給你。
不知道哪個狗日的告的密,讓那些人知道了。
幾個師兄弟被調去了最西邊的紅日峰守丹爐,三個月才能出來一次,剩下咱們也不敢去找你。
今天輪到咱們兩個當值,一大清早,洛湛、洛永河這兩個傢伙的狗腿子就過來說,你今天要來,如果你拿不出腰牌,無論如何不許放你走大路上山。”
洛湛名義上是洛寧澤的堂弟,實際上是宗主和弟媳偷情生下的私生子。
洛永河的母親是現任宗主夫人,和洛湛的母親是親姐妹。
圓臉吐掉嘴裡咬的麻布:“大師兄,是我們沒用,你別生氣。大家都挺想你的。”
洛寧澤拍拍兩人的肩,依照方臉說的,從圓臉懷裡取回自己的物品慎重收好。
三人說話音量不高,林道沒有刻意去聽,然而看三人的神情,也大致能猜到他們其實關係不差。
他輕輕摩挲著腕上銀鐲,神情百無聊賴,突然注意到,洛寧澤身邊那團毛絨絨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頭頂太陽漸漸升高,林道開口:“洛寧澤,你還上不上山?”
圓臉的表情頓時又擰成苦瓜:“大師兄,腰牌……”
洛寧澤屈指在圓臉腦門上輕鑿一下,笑道:“知道,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洛寧澤在原地不動,林道又催道:“洛寧澤,我可沒有時間在這裡一直陪你耗,去太晚了,可是要受罰的。”
洛寧澤看向林道:“你現在可以先走,或者把眼睛閉上。”
林道皺眉,不解其意。
然而馬上,他就聽見一聲細細軟軟的“咪嗚~”。
林道渾身一僵,飛快將視線移開。
巴掌大的小貓崽邁動四條小短腿,毛絨絨一團滾動一樣跑過雪白沙路,停在洛寧澤腳邊。
方臉看見貓崽:“喲,這就是藥房說的……”
圓臉明顯是愛貓人士,盯住貓崽雙眼發亮,蠢蠢欲動想擼貓:“大師兄,這貓崽子抓你褲腳呢。喲,這會兒又跑走了。”
貓崽很著急似的抓抓洛寧澤褲腳,將身一扭跑向道路另一頭。
二皮正朝這邊走來,腰上系著甲字組的木製腰牌,手上還拿著一個。
二皮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被奶貓引來的。
兩名師弟說沒有腰牌不能放他通行,洛寧澤就想回甲字組拿回自己剛剛上交的腰牌。
他把念頭集中在拿回腰牌上,試試的成分居多,沒想到真成功了。
小貓崽沒有重量似的乘著風一溜煙衝回雜役院,找到老三,往對方腰間一蹦,兩隻爪子抓住木牌,掉在上面晃來晃去。
老三猜到是要木牌,趕緊拿出洛寧澤的那個,讓腿腳最快的二皮送過來。
除了腰牌,二皮另一只手上,還端著一個蓋著蓋子的粗瓷碗。
粗瓷碗是飯堂的碗,裡面裝著今天的烤珍獸肉。
早些時候,洛寧澤飯都沒吃完就被叫走,反正要來送木牌,老三把烤肉收拾好重新熱了一下,讓二皮端著一塊兒送來。
貓崽跑回二皮面前,在他腳下來回打轉,仰著小腦袋,雙眼一眨不眨盯緊裝烤肉的瓷碗,一聲接一聲“咪嗚~咪嗚~”。
林道假裝漫不經心登上幾個臺階離這邊遠些。
方臉咋舌:“我賭一塊靈石,這是饞的。那碗裡裝的啥?”
圓臉:“肯定是肉!別看大師兄長得一臉清心寡慾,好像不食人間煙火,哪次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搶肉他不是第一名?”
洛寧澤:????聊什麼呢?
二皮走到雪擇峰下,洛寧澤迎上去。
他向二皮笑笑,目光注視著木牌:“多謝……”
話音未落,二皮將裝烤肉的碗遞到他手上。
洛寧澤:“?”
貓崽興奮:“咪!!!”
揭開碗蓋,烤肉引人垂涎的香氣頓時瀰漫開來。
方臉注視小貓崽,臉上不知不覺充滿了慈愛:“大師兄,想吃就吃吧,看這貓崽子急的。”
洛寧澤:“……”
二皮甚至貼心地帶來了筷子,大師兄分別夾了兩塊烤肉往兩個師弟嘴裡一塞,重新拿起白麻布遞到兩人面前。
方臉圓臉嚼完烤肉咽下去,自覺張嘴叼住麻布。
洛寧澤拎著木牌,在兩人眼前晃晃:“現在我能走大路了吧?”
兩個師弟咬著麻布點頭如搗蒜。
洛寧澤把木牌在腰帶上系好,把石階當做凳子坐下。
他拿起筷子開始吃烤肉,林道看見,煩躁地道:“你……”
奶貓正一臉幸福地享受烤肉的美味,轉頭衝他“咪!”一聲,林道聲音噎在嗓子裡,梗梗脖子,憤然轉頭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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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寧澤把烤肉分了一點給二皮,二皮笑著拒絕:“不用,我們都在飯堂吃完了,這些是洛師兄你的。”
圓臉比洛寧澤小十五歲,差不多是把洛寧澤當成親大哥,吐出麻布呵斥二皮道:“懂不懂規矩,喊誰師兄呢?誰都能喊大師兄師兄的嗎?”
洛寧澤踹圓臉一腳,小貓崽蹦躂過去,抬起小爪子在圓臉眼前示威揮舞。
圓臉委委屈屈不做聲了,哼一聲咬住麻布扭頭。
洛寧澤對二皮道:“小孩子不懂事,師弟不要介意。我也吃不了這麼多,你不必跟我客氣,我還有點事要麻煩你。”
二皮忙問什麼事,聽說是去一趟清雨堂找荀夜,他一口答應下來,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洛寧澤把碗筷還給二皮,問他要不要一塊兒上雪擇峰轉轉。
甲字組一會兒還有活要幹,二皮只能先回去。
洛寧澤彎腰拍拍地上趴著的兩隻,從臺階上站起來,轉身朝山上走。
林道對他沒有好臉色,轉身大步走在前面。洛寧澤在後面慢悠悠地走,一隻奶貓趴在他肩上,剛美滋滋飽餐一頓,這時打了個小哈欠,有點困了。
一路往上走,林道忽然開口:“你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名聲,就是這麼來的?”
洛寧澤笑了笑,忽然往前緊趕幾步,離林道只有兩三級臺階。
洛寧澤貓叫學得活靈活現,一聲拖得九轉十八彎:“喵~~~”
大貓都開了口,小貓也不落其後:“咪!”
林道臉色鐵青,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林道深呼吸,差點罵出髒話:“我……你!姓洛的!!!”
洛寧澤笑問道:“你是誰的人,洛湛、洛永河?”
林道不理他,轉頭快步走向峰頂。
林道一會兒就沒了影,洛寧澤也不著急,邊欣賞令人懷念的景色邊步伐悠然。
等他走到峰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頭頂太陽昇得老高,林道等他等得臉色一片漆黑。
老遠看見林道,洛寧澤衝他揮揮手:“你看,走這麼快何必呢,又累,還要等我。”
林道嘴唇顫了一顫,洛寧澤覺得這個師弟很有素質,罵人從來不真罵出聲。
林道深呼吸幾次,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跟我來,你的住處在這邊!”
他朝南邊邁步,洛寧澤卻轉頭走向了東北邊。
林道氣不打一處來,想要把人抓回來,奶貓衝他“咪!”一聲,林道頭皮一麻,再緩過來,洛寧澤已經走得老遠。
林道連忙追過去。
等他追上洛寧澤,洛寧澤已經走進一座院落。
院落周圍有弟子看守,他們放洛寧澤透過,甚至笑著稱呼大師兄,讓洛寧澤放心沒人去給洛湛、洛永河通風報信,卻攔住了林道。
不一會兒洛寧澤出現,院落大門上方有一塊芙蓉石雕刻的蓮花匾額,他就坐在匾額上方。
院落屬於洛寧澤早已過世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因為丈夫花心沾花惹草,生生氣病抑鬱而終的。
洛寧澤端坐於當年父親親手雕刻贈予母親的蓮花石匾上,一按蓮花機括,頓時漫天金光四射。
雪擇峰頂上,浮現出“一生一世一雙人”字樣,整個宗門都看得見。
宗主曾經承諾,一生只有洛寧澤的母親一個妻子。
由於當年成婚時立下了最重的心魔誓,正妻過世後,宗主即便再娶,後來的妻子也不入籍。
宗主膝下子女無數,然而除了洛寧澤之外,其他人入不得族譜,細究起來竟然都是私生子。
洛寧澤承其母血脈,他若肯點頭,心魔誓便不會應,宗主後來的妻子子女入籍之事便好商量。
他就不點頭。
不光不同意,還時不時像今天這般,亮出宗主當年的誓言照亮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