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破曉。
川西的溼氣很重，整個鎮子都迷濛在清晨的水霧之中。
貢布扎西的風溼很嚴重，他扶著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他顯然一夜都沒有睡著，他的身子看上去也很是虛弱。
他剛剛推開門，想要走出這間陰冷潮溼的屋子到院子吸兩口新鮮的空氣，卻看見老掌櫃已經笑盈盈地跑了過來。
老掌櫃一邊跑一邊喊道：“扎西德勒！喜事啊喜事，我這就要像老弟你討紅包來了。”
貢布扎西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他沒想到自己還能遇上喜事，便問道：“扎西德勒，不知道老掌櫃所說的喜事是什麼？”
老掌櫃一拍大腿道：“嗨，看來是我這客棧睡得實在是太舒服了，老弟一覺起來竟忘記自己是做什麼生意的了。”
貢布扎西還是一頭霧水，道：“我和我的弟兄們從藏區進來，當然是想賣些馬匹出去，再用賣馬匹的錢買些茶葉帶到我們藏區，你知道我們藏區是種不出茶葉的。”
老掌櫃笑道：“哈哈哈，看來老弟還算清醒，對於你們這些藏區來的生意人來說還有比來了生意更大的喜事嗎？”
聽老掌櫃這口氣，像是有人要買馬幫的馬。
貢布扎西立刻來了精神，問道：“謝天謝地，是哪家老爺看上了我們的馬匹？”
老掌櫃見貢布扎西終於明白了過來，便停下來不再說話，他只是伸出一隻手笑盈盈地看著貢布扎西。
貢布扎西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這生意想必是這老掌櫃介紹的，他索要些好處費似乎也理所當然。
貢布扎西從衣袋裡摸出了一小塊細碎的藏銀遞到了老掌櫃的手上，道：“我的身上只剩下這一小塊銀子了，待我賣馬賺了錢再給你些。”
老掌櫃倒也不是個難纏的人，他將銀子收起，依舊笑盈盈地說道：“好說，好說，我無非是想討個彩頭罷了。”
貢布扎西道：“不知是誰要買我的馬？”
老掌櫃道：“這次可是個大主顧，他一次性就要十匹藏馬，而且每匹馬出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一匹馬，這可足足高出了市價十兩。
無論是誰聽了這樣的出價都難免要心動的。
貢布扎西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
老掌櫃接著說道：“你可知道這鎮上的流雲鏢局？”
流雲鏢局，川西最大的鏢局，貢布扎西當然聽過，他點了點頭。
老掌櫃豎起了一隻大拇指道：“就是這流雲鏢局的總鏢頭樂正瀮要買老弟的馬呀！”
貢布扎西道：“他怎麼一次性要這麼多馬？”
老掌櫃道：“嗨，咱只管賣馬，還管他那些作甚？既然給了咱銀子便把馬給他牽去就是了。”
他接著說道：“何況人家那麼大的鏢局，常年走鏢，採購一些馬匹也實屬正常。”
貢布扎西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又問道：“我昨夜剛到這裡，那流雲鏢局又怎麼會知道我帶了馬匹來？”
老掌櫃道：“你一共拉來二十幾匹馬，浩浩蕩蕩的，想要買馬的人當然能注意得到了。”
就在這時，四郎刀登正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出來，他聽到了老掌櫃的話後也來了精神，喜道：“這麼快就有了生意？”
老掌櫃道：“不光是有，而且一次性就叫你們賣出十匹馬去。”
四郎刀登問道：“一匹馬願意出多少錢？”
老掌櫃伸出三隻手指在四郎刀登的眼前晃了晃。
四郎刀登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他忙道：“主顧在哪？我去給他送馬。”
老掌櫃道：“就在流雲鏢局。”
四郎刀登喜道：“這鎮子裡就數流雲鏢局的院子最大最氣派，我差事我是一定要去的。”
他望著貢布扎西，等待著他發話。
貢布扎西雖然有些猶豫，可是他的確想趕快離開這裡，既然好不容易有人出高價買馬，他實在是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四郎刀登見貢布扎西已經點頭，身子一轉便要去牽馬。
“等等！”貢布扎西又將他叫住，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四郎刀登問道：“還有什麼事？”
貢布扎西眉頭微皺，道：“你一個人去，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四郎刀登卻笑道：“嗨，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有什麼好擔心的？”
貢布扎西道：“這次和以往不同，需要有人和你同去我才放心得下。”
“我陪他去！”嘉央秋措不知何時已走出了院子。
說著話，他已走到了貢布扎西的面前。
貢布扎西看著這個披著一頭散亂的長髮，脖子上帶著一串星月菩提珠，腰間挎著一把銀色藏刀的俊朗年輕人竟有一種說不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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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這個年輕人才是第一次為馬幫充當護衛。
嘉央秋措似乎是一個沉默的人，但是這世上絕對沒有人敢忽略他，因為他手中的藏刀會讓忽略他的人變得比他還要沉默。
貢布扎西看到嘉央秋措願意陪著四郎刀登一同前去，多少放心了些，可是他還是再三叮囑道：“拿了銀子便快些回來，一刻也耽擱不得。”
嘉央秋措微微點了點頭。
四郎刀登早已從馬廄裡牽了十匹馬出來，不耐煩道：“我說老鍋頭，您儘管放心好了，我保證快去快回！”
他絕對有控制十匹馬的能力，這種能力只要是走在茶馬古道上的馬伕都會具備。
那十匹馬在他的控制下竟真的十分聽話地走出了院子，而後他便讓嘉央秋措騎了其中一匹，自己也騎了一匹，雙手拉著八條馬韁“嗒、嗒、嗒”地往街心走去。
貢布扎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再也看不見四郎刀登他們才準備轉身回屋子裡去。
可是，就在這時，這院子裡卻又來了一個人。
來者身形瘦削，面色蠟黃，下頜留著一小撮稀疏的鬍子，他的手中還提著一個一尺多高的黑木匣子。
這人一進院子，便徑直朝著貢布扎西走了過去。
貢布扎西也不得不停下，準備看看這人究竟要做什麼。
那人走到貢布扎西的面前，淡淡道：“你賣馬？”
貢布扎西點了點頭，他不由得有些納悶，難道這次的生意竟能如此順利，竟都是買家自己找上門來買馬？
他問道：“您是要買馬嗎？”
那人將黑匣子放在地上，麻利地開啟，那匣子裡竟齊齊整整地擺著兩層金條。
看到這金條，貢布扎西和老掌櫃都不由得變得緊張了起來。
只聽那人冷冷說道：“我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