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院子裡的樹上落了一隻烏鴉，這是不祥之兆。”
張口就詛咒人的傢伙最討厭。
趙令儀忍不住壓低聲音道：“閉嘴。”
“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拿了然後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打擾你了，那不好意思。”
趙令儀回過神來，方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澤心喋喋不休的抱怨上，倒是忽略了身邊人的搭話。
她不動聲色地說：“方才我走神了，想到了過去的事情，一時之間情緒激動，低喝一聲，並不是針對你，請你不要介意。”
小青年撓了撓頭，沒再說話。
在隊伍裡面，像他這樣會說話的人是極少數的，大多數都保持著沉默寡言，而在隊伍當中最顯眼的便是商玉瓚。
那是個清秀脫俗的姑娘，身上帶著一股傲氣，也難怪如此，自幼便是天之驕女，自然比旁人多一股底氣。
眾人皆在殿外候著，只等著一聲詔令便入殿內。
昔日趙令儀參加過秀才考試，考的是內心的魔障，而今日的殿試主題只有三個，忠孝民。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試題，又是即便知道試題也憂心的難題。
大殿四個紅漆柱子上纏繞著金龍，金龍的眼睛刻著寶石，神色有光，鱗片雕刻的栩栩如生，以盤旋的姿態繞柱而行。
文武百官乃至陛下便在這四條金龍的注視下，處理著國家大事，讓一切步入井井有條。
這寬闊的金龍殿內，陛下坐在上首，文武百官在兩側，身著紅色官服，肅穆而立。
朝堂的上空凝聚出了一股文人之力，充沛異常，隱隱可窺探其影，書院出來的青年才俊介於朝堂之上，那幻化出來的影子在窺探著眾生百態。
陛下下令，招眾人進殿。
一百零八人陸陸續續以嚴肅的姿態踏入殿內，踏入即消失。
這些消失的人所要經歷的是另一個時空的考驗，此等考驗為忠孝民。
忠為忠君，孝為孝順，民為黎民百姓。
在踏入殿內的那一瞬間，他們並沒有見到皇帝陛下與滿朝文武，而是置身於無數個空間維度當中，那是人力所製作出來的測驗場所。
趙令儀不動聲色的隨著眾人踏入進去，被這塊時空驟然吞噬，滿殿寂靜，靜靜等著能走出來的結果。
這塊空間雖然有無數的維度，人一踏進去，就會被分到各個領域，但是大家在穿梭的過程當中，總能遇見彼此。
趙令儀生做一個女童，養在秀才之家，家中獨女，自幼受到父親的淳淳教誨，母親的溫柔慈善，她亦是當地小有才名的女子，和樂生長，直到十五歲那一年，家中突發變故，被賊寇襲擊，父母雙親必命，埋到了屋後半山腰處。
她傷心痛哭，為父母守孝三年，後來參加科舉進士，成了一縣之主，開始處理各種案件，看著母子相對，看著親人慘死，看著各種各樣的冤情問題，她一件一件地幫眾人解決，終此一生都在處理各種案件，從未失手。
一直到晚年的時候，她到了年紀該乞骸骨，朝廷要她推薦一名合適的人選，將種種之人成像案前，她一一選擇。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商玉瓚。
冥冥之中就拿起了這份檔案仔細的翻看一份，覺得此人是可以將一方百姓託付與她的人，便將其叫了過來。
這便是兩個人的初遇。
還有幾年的時間要離開趙令儀，刻意的培養商玉瓚，一點一點的接觸自己這個縣的瑣事。
此地雖然只是一個縣城，卻是在官渡要塞的邊緣，朝中重中之重的地方，趙令儀便是深受皇帝信任，所以才會來到此處。
終此一生，無愧於君王。
眼看著便是大限將至，要將一切交付給商玉瓚，卻突然發現對方的父親居然是一個賊寇，就是當年洗劫自己家中，害死自己父母的人。
她找到了當初那個賊寇，商玉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饒自己老父一命。
考試的結尾便卡在了這。沒有被臭啊。
趙令儀久久做不出答案。
其實也只是一炷香的事情。裡面的人度過了一生，而對於外邊的人來說，只能燒完了一炷香，然後緊接著便有人點上了第二柱香。
這期間有人茫然無措地睜開眼睛，然後看了看自己腳下。
腳下三寸前看見的是門卡。那道門檻是由檀木所制，上面還雕刻著一些花紋，具體有些看不清楚，因為這名考生已經眼前眩暈，所有人都知道考進士的規矩，踏進了這個門檻，你便進去了，沒踏入這個門檻，那麼抱歉，你只好重來。
朝臣們的神情仍舊肅穆，因為這只是第一個結果，接下來還會有無數個結果，這可能會是漫長的一天，但是沒有人會感到不舒服。他們都在默默的等待，等待著未來的朝之棟樑出現來，為這天下百姓，黎民蒼生做主。
這些參與科舉的人當中，還有他們的晚輩後生學子以及看好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們全都幫不上忙，因為這場考試是最公平的，這是由聖人給出的科舉辦法。
時間還在一點點的流逝，不少人做出了關鍵的選擇，有些人作出選擇以後，獲得的是站在門外，有些人做出了選擇，卻是可以停留在門內。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出現，出現了第一個人站在殿內，出現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在脫離了這場考試以後，露出了深深疲倦的表情，因為這場考試耗費了他們極大的心理，他們飛快地走完了一生，經歷了人世間的百態痛苦，如今又站在金鑾殿上。
等著差不多所有人都找到了位置，唯有兩個人還沒出來。
趙令儀和商玉瓚。
大殿內已經站了十七名考生。
不知從哪位大臣口中發出一聲嘆息，緊接著所有人都嘆了口氣，就連臺上的陛下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科舉殿試所採用的忠孝民是調動一個人的精神力，也就是文學之海的力量，力量越強大的人，停留的時間越長。
卻也不是說率先能掙脫出來的人，就是弱者。能掙快速透過忠孝民這三個考驗，說明這個人在這三年都毫無瑕疵，所以第一個出來的便是狀元，緊隨其次的榜眼，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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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依次按名列排下去，只剩下最後一名，也就是說接下來只會錄取趙令儀和商玉瓚其中的一個。
然而時間過去的越來越久，兩個人似乎都走脫不出來。
皇帝龍威慎重，一直睜開的眼睛緩緩閉上，大家知道，這是陛下要查閱兩個人的試卷。
朝中眾臣隨即閉上眼睛，隨著陛下一探究竟。
趙令儀這一生可謂是活的極為漂亮，忠君愛民，所以她卡在了孝上面。
為人子勢必要為父母報仇。
當遇見那個害死自己父母流寇的時候，她卻沒有第一時間做出決斷，相反極為糾結。
這並不是說明她在科舉考試當中的那一生心慈手軟，這說明在現實生活當中，孝字並不能壓在她的頭上。
她在反抗他的父母，而她並非孝順之人。
在這些朝臣當中，站在最末等的趙至隼也隨著眾人觀察趙令儀的考試試卷，他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卻是眉頭緊皺。可能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他並不喜歡這個女子。
所以便將注意力又轉移到商玉瓚身上。
一直萬眾矚目的商玉瓚卡在這裡過不去，卻是因為一個忠字。
商玉瓚這一生過得倒也悽苦，幼年時隨著母親生活，父親不知所蹤，年歲漸長，憑藉著自己出眾的才華考中了進士，又到了地方成為了一位優秀縣令的信任學生。
她繼承老師的意志，為縣內的瑣事奔走，關心每一個縣城內的百姓，可以說是事事鞠躬盡瘁。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遇見了自己的父親，而這父親居然是朝中一直通緝的要犯。她將父親窩藏起來，卻又被自己的老師知道，她苦苦哀求老師不要將自己的父親抓走。
愛民自是不用提的，也是個孝順到不行的人，可偏偏她孝順的物件是朝中通緝的要犯，這就泯滅了一個忠字。
幻境當中在折射現實，無論幻境當中發生什麼，最終做出來的選擇，就是心底裡最深處的看法。
商玉瓚不夠忠，趙令儀不夠孝。
皇帝陛下眉頭一皺，這兩個經他特批進來科考進士的人，竟卡在這上面。
第三根煙已經燃盡。
皇帝陛下不想再看，正準備叫停，忽然有人低聲：“第十八個人出現了。”
按著順序排列下去，最後出現了一抹身影，那道身影，穿著淡綠色的衣裳，十分簡單素樸。髮髻中插著一根豎木簪子，雕刻成流雲的形狀，她抬起頭來，已經收攏了自己的心神。
而在殿外臺階上陸續排列下去的人當中，也出現了商玉瓚的身影，她的神色有些恍惚。
當天放榜，榜上有名的眾人響徹整個京都。
彼時酒樓裡一片喧囂，談笑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