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儀打了個冷戰,神情恍惚的望著頭上的日光,四周的色彩一點點侵入視野,黑白的回憶猶如潮水般瞬間退去,眼前仍然是那條碧綠清澈的溪水。
竹竿拋在岸邊,那上面的魚兒早跑的無影無蹤了,趙令儀轉頭看了眼江澤心,輕聲道:“對不起。”
該道歉的不是江澤心,而是她趙令儀。
江澤心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他並不知道趙令儀因為什麼道歉,但他敏銳的感受到對方一下子疏離了很多,彷彿要跟他劃清界限似的,不禁有點著急,搜腸刮肚的安慰道:“你別生氣,那條魚跑了就跑了,就當是它命大,我一定給你捉一條更大的來。”
他一面說著,竟然真的往另一邊走去,彎著腰找尋大魚。
趙令儀擔心他又做出什麼傻事來,開口阻止道:“不用了,你快回來。”
江澤心只是頓了頓,繼續往那邊走。他盯著溪水中的魚群,眼神中帶著一絲果決,然而把手伸入溪水中,卻只能迎來失望。
趙令儀眼睜睜看著他快要隱入山林中看不見了,不禁又急又惱,秀眉微蹙,終於忍不住起身,朝著江澤心的方向追過去。
溪邊有一簇長勢豐美的草叢,那抹杏黃衫子正從那裡隱隱約約的透出來。趙令儀剛走到那裡,便看見江澤心直起身來,面上紅撲撲的,眉眼間都是喜色。
她微微一愣,視線再往下移,看見少年的手中正抓著一條魚,那魚足足有一尺餘長,兩隻手掌都握不住,通體銀白,只在背脊處有紅色的斑點,狀如硃砂。在陽光的照耀下,那舒展的鱗片熠熠生輝,流動著銀白色的光芒,宛若銀雕雪鑄而成。
銀魚不甘心被抓,在江澤心的手掌上不斷的跳動著,尾巴甩的虎虎生風。
江澤心看見趙令儀來了,急忙將魚往她懷裡送:“幫我一下,這魚我快抓不住了。”
趙令儀來追人,什麼工具也沒帶,也有點手足無措。
但若是讓江澤心拿著,等會那邊的垂釣人便會看到一條魚懸在空中飄過來,一邊搖頭擺尾一邊跟著趙令儀,恐怕不是把魚當成妖怪,就是把趙令儀當成妖怪。
她咬了咬牙,乾脆把心一橫,伸手將魚接過來,用一塊錦帕兜住。
魚在錦帕裡亂撞著,趙令儀也顧不上了,跟江澤心急匆匆的返回原來的位置,木桶和魚竿都俱在,她不禁長舒一口氣,把錦帕開啟,放魚進桶裡,再動作利落的合上蓋子。
江澤心這才安下心來,對趙令儀邀功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這條魚我追了他一個圈子,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抓到。”
“厲害。”趙令儀苦笑了一下,只得誇他幾句,雖然這魚比不得她釣的那一條,但是她還是感念這份心意。
“哎,你看像不像那句詩,”江澤心的目光在魚竿和木桶上一掠而過,又轉頭看了看她,眸子裡浮動著幽微的希冀,“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如今你都能出口成詩啦?”趙令儀搖了搖頭,笑著道,“連我都沒聽過。”
江澤心眼裡的光暗了下去,勉強勾了勾唇角:“只是近日裡無聊,看了些閒書,學問什麼的我還是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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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令儀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問,提起水桶晃了晃:“為了感謝今日的大功臣,晚上做魚吃吧。”
兩人說笑著離去,隔遠了仍然能聽見江澤心的哀嚎:“令儀你就會欺負我,明知道我吃不了東西……”
“小聲點,小心擾了別人的魚去。”
少女無奈的勸誡。
“……哦。”
少年連忙捂住嘴。
然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令儀你又忽悠我!別人明明聽不見我說話!”
“……傻瓜。”
天際霓霞萬千,將兩道人影也鍍成金黃,漸行漸遠。
……
沸騰燒開的水鍋旁,江澤心面色嚴峻。
他正在研究一件重大的事。
就是怎麼把木桶裡的魚開膛破肚,再做成一道熱氣騰騰的菜。
趙令儀坐在庭院裡的石凳上,閒閒翻看著手裡的書,聽著廚房裡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輕咳一聲:“你確定你可以?”
“確定!”裡面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帶著一絲氣急敗壞,彷彿能看到少年憋得通紅的臉。
趙令儀也只能由他去了,蔥白的手指按住書冊的一頁,欲言又止:“……你量力而為便好。”
其實她後面還想說實在不行不要勉強,但為了不刺傷那人脆弱的玻璃心,她還是默默埋頭看書。
鐵鍋前的江澤心面色糾結,在那條活蹦亂跳的魚身上凝視了片刻,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
原本做魚的是趙令儀,但是江澤心想著反正自己看得著吃不著,不如由他下廚,給趙令儀一個驚喜。
如今驚倒是有了,喜還八字沒一撇。
江澤心甩了甩頭,鼓足了勇氣,把手伸向木桶。那泡在裡面的魚彷彿知道危險臨近了似的,拼命地掙扎著,江澤心伸向左邊,它就跳到右邊,江澤心伸向右邊,它又一個鯉魚打挺,跳到左邊。
江澤心臉都綠了,感覺到被一條魚深深的羞辱了。
他深吸一口氣,腦子裡浮現出那些宮廷御廚的颯爽英姿,雙腿岔開,腰身挺直,一臉視死如歸的將木桶拎起來,倒出水,接著譁啦啦把整個桶扣在案板上。
“……”
外面的趙令儀聽見這兵兵乓乓的聲音,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強忍住想要保衛廚房的衝動,手指頓了頓,翻開下一頁書。
江澤心滿頭大汗,目光幽怨的看著案板上的木桶晃來晃去,做了一番心理準備後他揭開桶,一手拿刀一手按住魚,然後——
狠狠在魚頭上一拍。
那魚僵了一下,瞬間不動了。
江澤心松了一口氣,第一步總算完成了。
對,他的計劃是,要先趁魚不注意把它弄暈,這樣他才好意思下手。
江澤心選用的是一把最快最薄的刀,提前用冰塊凍過,就是為了盡量避免血淋淋的場面。
他手有些發軟,但終於狠下心,將冒著嫋嫋寒氣的刀鋒貼在魚肚上,極快的劃開。
魚皮輕薄,很快就敞開了,只是呈現在江澤心眼前的一幕衝擊著他的眼球。
裡面空空蕩蕩,這條魚竟然沒有內臟!
江澤心呆立在當場,舉著刀一動不動,如遭雷劈。
他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顫顫巍巍的放下菜刀,不甘心的伸出手,往那魚肚中一探,果然毫無阻礙。
更往深處摸了摸,他的手指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
江澤心眉頭微蹙,將那個東西從魚肚裡掏出來,竟然是一枚閃閃發光的指環。
那指環小巧玲瓏,非金非玉,看不出是何材質所造,但觸手光滑,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初看時是銀白色,待凝神細看時卻又泛出幽幽的藍色,煙霧似的纏繞在指環上。
江澤心正看的一臉驚奇,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破碎聲,不禁轉頭一看,卻見案板上那條魚已化作骨架,彷彿剛剛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只是一場幻覺而已。
江澤心大吃一驚,伸手摸了摸那副骨架,在觸到的一瞬間它便碎掉了,變成一捧白色的粉末。
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這條魚就消失了,在他取出指環之後。
少年徹底愣住了,一個驚駭的猜想在他腦海中成形。
這條魚原本就是死的。
只是這枚神秘的指環讓它活了過來。
江澤心心神震盪,他一眨不眨的凝視著這枚指環,上面一片銀白,什麼花紋都沒有,但就是有種無法移開視線的魔力。
他五指併攏,將指環捏在手心,馬上就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整個身體都被盈滿,使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他怔怔的將另一只手攤開,光線竟然沒有瞬間穿透,而是停滯了片刻,才慢悠悠的穿過去,而另一邊的光線已經削弱了許多。
江澤心眼中一亮,接著湧上一陣狂喜。
這意味著他的身體不再是完全的虛幻了。
指環讓他的身體朝著實體在轉化。
他又耐住性子等待了片刻,手卻沒有再發生變化,仍然是淺淡的輪廓,只是比以前深了一分。
江澤心暗暗的想,這指環雖然厲害,卻也不能讓他瞬間重獲新生,看來他還需要再等待一段時間才是。
可是,如何才能長久的帶上這枚指環?
江澤心有些苦惱。
他只是一個魂體,連身上的衣物都是虛幻的,貿然把指環戴在身上,無異於掩耳盜鈴,恐怕所有人都能明晃晃的看到指環飄在空中。
那麼只剩下一種辦法了。
江澤心咬咬牙,看了看手心裡的銀環,它正散發出淡淡的瑩光,像一顆隨時會蒸發的朝露。他眸中掠過一絲掙扎,還是將指環湊到唇邊,張口咽了下去。
一股涼涼的觸感劃過體內,江澤心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那抹白光微微一閃過後便沉寂了下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江澤心大喜過望,他賭對了,這枚指環真的融入了他的體內,不會被外界的人看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