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冥思苦想著行兇者作案動機和方法的時候,程伯庸腳下突然被絆了一下,也讓他猛地回過神來。
目光輕掃地面,是一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剛剛他就是不小心踩到了這具屍體的腳踝。
出於對亡者的尊重程伯庸朝那具屍體微微頷首,以示歉意,然後抬頭繼續搜尋著可疑的地方,屋後,樹上,高低起伏的假山間,都有可能藏匿著行兇者的衣料或是作案工具。
大火將翰林苑燒得只剩個軀殼,一味地維持現場也沒有意義,程伯庸心中打定主意,等觀察完周圍的環境之後,就將現場受害的文人屍體抬出來,好讓他們早日得到安息。
等等……屍體?
程伯庸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後背湧上一陣寒氣,在這三伏天居然有些齒冷。他趕緊回過頭來,死死的盯著那具被大火燒燬的屍體。
那具屍體被大火燒得烏黑,其面容早已不可分辨,五官都模糊成了一團。程伯庸強忍著刺鼻的氣味,蹲下身來,用佩劍撥開屍體靴子上的灰燼。
他方才險些被這具屍體絆倒,就是因為踩到了一個突起的金屬物,當時並沒在意,不過仔細回想便覺得有點怪異,因為程伯庸能肯定那個金屬物的形狀他接觸過。
程伯庸面色嚴肅地察看著屍體,由於之前火勢太猛,靴子也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此時也只是勉強附著在死者腳上而已。
“這是……”
程伯庸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盯著眼前這個被灰燼沾染得烏黑的火焰紋標誌。這個小圖章原本是繡在死者靴子上的飾品,被大火焚燒之後而扭曲變形,才顯得突出一些。
因為它只有銅錢大小,所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引起程伯庸的注意,不過幸好這個火焰紋圖案是鎏金鑲嵌在靴子上的,所以並沒有被大火毀掉。
“皇室暗衛,竟連他們也與此案有關聯。”程伯庸面容冷峻,望著那塊火焰紋圖章猛然收緊手指,眼中彷彿凝結了化不開的寒霜。
看來這件縱火案的可怕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皇室暗衛是直接受命而暗中執行命令的一批精英護衛。平日裡有自己的專屬場地用以操練,也不用參加巡邏站崗等普通侍衛所必需做的工作,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便是服從皇恩。
可身份隱秘的他們從來都不可參加這種拋頭露面的活動,但是這火焰紋突然確實是皇室暗衛的專屬印記。那麼在這裡發現皇室暗衛的可能只有一個,那便是皇宮中出現了內奸!
想到這裡,就連程伯庸自己也有些不寒而慄。如今天下的局勢表面上看起來太平安穩,一派和睦,沒想到這背後竟然如此暗流洶湧。
程伯庸閉上眼睛,心頭有些沉重。他跪在屍體旁邊,將佩劍重新插回腰間,然後便準備搜查這具屍體,想看看能不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突然,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隨著一陣冷冽的刀光閃過,那身影便以閃電般的速度來到了程伯庸的身後,雙手高高舉起的短刀朝著程伯庸的脊樑狠狠刺去。
“砰”的一聲,刺客的短刀狠狠刺下去,卻被程伯庸瞬間從腰間抽出的劍給擋下。
刺客的面容都隱藏在黑色面具之下,可從他的眼神中還是可以看出他對這次失手十分懊惱。
那刺客一個飛身,急忙後撤與程伯庸拉開了距離。
隨後反掌亮出了三枚銀針。嗖的一下,一枚銀針直直朝著程伯庸的眉心飛去。程伯庸從容躲閃,速度根本不亞於那飛來的銀針。
然而第二枚銀針卻不知何時到了程伯庸脖頸前三尺處。程伯庸躲閃不及,趕忙揮劍,將那直取性命的銀針彈開。
有詐。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閃過程伯庸的腦海,他連忙閃身往旁邊避開,卻仍然感覺到一股尖銳的疼痛襲來。
原來是一枚銀針不知何時已經刺中了程伯庸的小腿,雖不致命,卻極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動能力。
疼痛感蔓延到腿部,還伴隨著一陣麻癢,程伯庸很快感覺到渾身的氣力都在不斷流失,不由得心下一沉。
他瞬間就明白了黑衣人的意圖,冷眼望向對面的黑衣人,見對方並不急著過來,只是悠閒地在原地守株待兔,心知這賊人定然是想將他活捉。
以程伯庸的高傲,他自然不願意做俘虜。
他的目光幾次掠過不遠處的佩劍,想要衝上去跟黑衣人玉石俱焚,然而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壓制住了這個念頭。
現在他身中毒針,雙腿被麻痺,如果貿然動手,不禁制服不了黑衣人,反而會受制於人。
就算能拼命擒住黑衣人,這種人多半是死士,一旦行動失敗就會自行了斷,到時候這案子的線索就斷了。
索性乾脆將計就計,看看這幕後的人玩什麼把戲。
一番思索之後,程伯庸沙啞著聲音對黑衣人道:“做個交易吧,如果能不傷我性命,我可以跟你們合作。”
黑衣人聞言眼中掠過一絲詫異,他緩緩走到程伯庸的身邊,陰鷙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肆無忌憚地嘲笑道:“好個程伯庸,居然還敢跟我提條件,倒是有點意思。不過真沒想到你這個傳說中的玉面戰神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為了活命,什麼都肯做。”
黑衣人伸手輕佻地在程伯庸的臉上拍了拍,想從他臉上看到羞憤的表情,可惜對方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倒讓黑衣人覺得有點無趣了。
黑衣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程伯庸,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捆銀白色的繩索,將程伯庸整個人都綁的嚴嚴實實。
尤其是程伯庸那雙常年握兵器的手,更是綁的密不可分,小麥色的手腕上都被勒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在捆繩索的過程中一直在觀察著程伯庸的反應,害怕他突然反抗或是逃跑,然而連他也有些驚訝的是,程伯庸並沒有做出什麼舉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黑衣人沒有發現,他在捆繩子的時候,程伯庸一直在觀察著他的身形體態,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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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程伯庸方才便發現這黑衣人穿的靴子上也有一個火焰紋的標誌!
默默把黑衣人的特徵記在腦海裡,程伯庸下定決心,若有朝一日逃出生天,定然要將這個潛伏的內鬼揪出來!
隨著黑衣人捆完繩索,程伯庸腿上的毒液也在不斷的蔓延,他唇色發白,終於支撐不住,緩緩的倒在地上。
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程伯庸聽見黑衣人冷冷的嗤笑了一聲,然後給他套上麻袋,徹底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黑衣人看著不省人事的程伯庸,眼中滿是嘲諷,他將剩下的繩索系在麻袋上打了個結,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周圍沒有人以後,拖著袋子飛快的逃離了現場。
風聲嗚咽著吹拂過破爛的牌匾,終於搖搖晃晃地掉落下來,掀起一片細小的灰塵,正是赫然醒目的“翰林苑”三個大字。
一代文人聚會盛典,終於在血腥中落下帷幕。
此次事件因為死傷重大,手段殘忍,在京都一時間人人談之色變,史稱“翠羽之變”。
程王府。
自趙令儀被程伯庸從火場中救回來起,已經過去了三日。
這三日王府裡的丫鬟遵循世子爺的囑託將趙令儀照顧得無微不至,每天各種薰香湯藥伺候著,可趙令儀卻始終沒有醒來。
她就像是陷入一場醒不過來的夢魘一般,雙目禁閉,唇色蒼白,原本就清瘦的面龐更是縮小了一圈,顯得我見猶憐。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宛如停歇駐足的蝴蝶,遮住了所有的生氣。
對於外界發生的一切,趙令儀都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從宮中請來的首席太醫親自給她施針,也無濟於事。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除了有微弱的呼吸,基本上跟屍體也沒什麼區別了。
翠羽宴會的大火震驚朝野,趙令儀是這場變故之中唯一生還的人,聖上自然也是極為重視,不但特許趙令儀在程王府養傷,更是親自來探訪過一次。
然而在聽完太醫的診斷之後,當今聖上也不禁沉默了。
情況非常不樂觀。
說得直白些,這床上躺著的少女只是個有呼吸的活死人。
宴會當日她究竟看見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隨著趙令儀的遲遲未醒,程王府也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而這時流傳在下人口中的另一件事,無異於是在給程王府雪上加霜。
世子爺程伯庸,從那日去火場找尋線索之後,一直沒有歸來。
起初下人們只是以為世子爺在忙著處理火災事宜,無暇回府,直到軍隊裡的下屬來程府尋世子爺時,大家才驚覺,程伯庸那日離開後,竟然半點音訊也無。
得知訊息的程王爺彷彿一夜之間老了許多,他在沙場上是戰功赫赫的異姓王,但在自己的家中,也不過是個疼愛兒子的普通父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