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瑾一直目送著陸葭伊離開了房間,關上了房門,這才收回了目光。
他發現,陸昀還在看著他,眼神別有意味。
裴懷瑾抿唇,也迎上了他的目光。
裴懷瑾不是蠢人,從陸昀的目光,以及他方才的表現中,顯然已經猜到了些許他的態度。
他傷口很疼,趴著的姿勢也不舒服,尤其是趴著還要仰頭看人的時候,更是十分不舒服。
但是他依舊看著陸昀,沒有要馬上休息的意思。
他開口,“大人,我有話……”
他才剛剛開了個頭,陸昀就率先打斷了他,擺擺手道:“有什麼話,等你傷養好了再說。”
裴懷瑾敏銳地察覺到陸昀態度上的拒絕,他不想聽自己說,或許真的有對他傷勢的考量,但更多的卻是,真的只是不想聽而已。
陸昀是個很聰明睿智的人,裴懷瑾突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陸昀若是不同意,就算陸葭伊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未必能成功。
裴懷瑾沒有一次比現在更急切地想表達自己。
“陸大人,我要說的話很重要,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陸昀再一次打斷了他,看著他的眼神分外認真,“雖然你救了葭伊,老夫很感激你,但是你若是要以此挾功,要葭伊怎麼樣,老夫是不會同意的。”
陸昀有意把話說得有些重,雖然這樣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不想自己女兒吃虧。
裴懷瑾聞言,原本慘白的臉色瞬間漲紅,他有些激動地要從床上爬起來,有些急切地道:“我救她不是要她報答什麼!就算要我死,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
他激動之下,扯到傷口,面上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但是,他卻半聲都沒有哼出來。
陸昀連忙把人又按了回去。
“你別亂動!傷口剛剛才處理好,莫非你是真的不想要這條命了?”
裴懷瑾被重新按回了床上,只是,腦袋依舊倔強地抬著,固執地望著陸昀,聲音粗聲粗氣的,“陸大人,我對葭伊是真心的……”
陸昀看著他固執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心軟。
他的眼神很固執,很純粹,說的那些話,不似作假。
但是,陸昀的心軟,也不過是一瞬。
他表面上依舊不為所動,甚至稱得上冰冷淡漠,“葭伊已經定親了,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你若是再說,只會是毀了她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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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瑾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傷痛,眼中的傷心悲痛滿得幾乎能直接溢位來。
他低聲道:“她根本不喜歡孫公子,她嫁過去,不會快樂。”
陸昀一下就有些來氣了,也顧不上他是不是受著傷,是病人。
“她嫁給孫公子不會快樂,那嫁給誰會快樂,嫁給你嗎?你若真的那麼有擔當,那麼有氣魄,那麼喜歡她,當初幹什麼去了?你敢說你當初沒有傷她負她?現在再來後悔,晚了!”
陸昀是個護犢子的,他原本對裴懷瑾的影響不錯,甚至可以說是極好。
但是,那都是看待後生的眼光,真要把他當女婿,他就覺得他哪哪兒都不夠格。
現在,他閨女都已經定下了,才來說這樣的話,真是……
陸昀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裴懷瑾的臉色又是一陣驟變。
他緊緊抿著唇,唇上那顆瑩潤飽滿的唇珠似都失了光澤。
心口莫名禁不住一陣抽痛。
究竟是什麼時候對她動了心?他後來細想,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
只是,他一直都沒有去正視罷了。
因為自己的出身,因為自己的身體,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那些事情。
但是,感情的事,卻並非剋制就能壓抑的。
哪怕他從來不去正視,哪怕他總是刻意逃避,心底的感情,也早已經穩穩生根。
在他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也明顯感到她對自己也抱著同樣心思的時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滿足,整個人生,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明媚鮮活過。
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差。
就算他的出身不好,現在的確有些高攀,但他學識不差,他終能靠自己考取功名。
就算他的身體不好,但他有攝魂燈,他已經能穩定把控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身體,也沒有以前那麼糟糕,他也可以做到慢慢地陪她變老。
但是老天爺卻總是喜歡開玩笑。
他已經開始決定邁出第一步,他的攝魂燈卻丟了。
裴懷瑾追了他們幾條街,最後非但沒把攝魂燈追回來,反而被打了一掌,因為那一掌,他險些喪命。
他病了一場,病得死去活來,他再一次對自己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再一次感覺自己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像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在那樣自我懷疑和自我唾棄中,陸葭伊找到了他,大膽地向他表明心意。
她已經主動邁出了步子,期盼著自己的回應。
天知道自己有多欣喜,又有多失落,多難過。
他拒絕了她,毫不留情的。
他看著她失魂落魄地離開,自己的心好像也跟著她一起走了。
明明主動放棄的是他,可是率先後悔的,也是他。
無數次想要去找她,卻又硬生生地壓住了念頭。
他只能約陸君年,向他打聽她的訊息,最後聽到了她跟孫家公子定下的訊息,一顆心更是如墜冰窟。
今天,是自那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她。
從一見到她,裴懷瑾的目光便沒有移開,像是黏在了她身上。
真正見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後悔,那是一種到了骨子裡的後悔。
再看到她險被賊人所傷,他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撲了上去。
看到她沒事,他才終於放心了。
陸昀的質問,他無言以對。
是自己傷了她,負了她,現在,他根本就沒有立場,沒有臉面要求她原諒自己,要求她給自己一個機會。
但是,他卻是捨不得,明知道這是自己主動放棄的,他依舊捨不得,甚至,越發的捨不得。
也許人就是這樣的犯賤,只有真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裴懷瑾的雙手死死地攥著,手背上青筋一陣陣暴起,整顆心都有些麻木,眼神發直,呆呆地望著眼前的虛空,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