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禾口中的表叔,不是別人,便正是莫如深。
她那話落在別人耳中或許算不得什麼,但落在裴憶卿的耳中,卻像是一根根的尖刺,專往她最脆弱的地方扎。
她用懊惱嬌嗔的語氣說出那番話,旁人聽了或許會覺得她這是輕飄飄地把這事兒揭過去了,沒繼續讓彼此尷尬,但裴憶卿卻覺得,她是故意的,故意用那樣的語氣,說了那麼一番話。
因為她最後收回目光之前的那一記眼神,輕蔑,挑釁,高高在上,像是一個勝利者。
女人的直覺不會出錯,姜嘉禾對她有敵意,赤裸裸的敵意。
這一茬似就這麼揭了過去,然而,各種各樣的目光依舊不停地往裴憶卿身上瞟,其中自然不乏赤裸裸的幸災樂禍。
裴憶卿心口的那股子鬱氣如鯁在喉,任憑她怎麼調整呼吸,都壓不下去。
姜嘉禾施施然地朝莫靈犀走去,坐在了她身側為自己留下的位置上,就在她又朝裴憶卿投來輕蔑的目光時,不想,裴憶卿卻是“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笑得格外突兀,更引得眾人一陣側目。
姜嘉禾面容微沉,“你笑什麼?”
裴憶卿神色如常,“臣女失禮了,但臣女想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實在太好笑了,所以一時沒忍住。”
姜嘉禾直覺裴憶卿說不出什麼好話,她不應該追問,可是看到裴憶卿那副樣子,她就是忍不住追問。
“什麼有趣的事?”
裴憶卿不急不緩地開口“前些天兒,臣女收到公主請帖之後便一直在思考,要穿什麼衣服赴宴才好。臣女久思無果,於是便上了街。恰巧路過了一個老翁的畫攤,但見他筆下的女子皆是衣袂飄飄,美輪美奐,於是臣女在那老翁的攤位前停了下來,告訴那老翁說臣女有一場十分重要的宴會要參加,需要一件豔壓全芳的衣裳,請他為我設計。你們猜他怎麼說?”
裴憶卿突然說了這麼一番沒頭沒尾的話,大家都一頭霧水。
但見她神色鎮定坦然,絲毫不見方才的失態,大家不免更是疑惑,面面相覷。
姜嘉不相信裴憶卿還能編出一朵花兒來,她於是便又開口問道:“他怎麼說?”
裴憶卿唇角漾出一抹笑,“他說,你既是去參加別人的宴會,衣著只需大方得體便是了,若每個人都想著豔壓群芳,脫穎而出,豈不反客為主,喧賓奪主?這讓宴會的主人情何以堪?”
裴憶卿的話落,姜嘉禾面上神色瞬間僵住。
她這一番指桑罵槐,也就差直接把話捅破,說姜嘉禾有意搶奪莫靈犀的風頭了。
眾人聞言,也都是一陣目瞪口呆,大家夥兒都沒想到裴憶卿竟然大膽,敢當面指責姜嘉禾,莫靈犀的臉色也禁不住微微一變,她也沒料到裴憶卿竟會突然變得這般伶俐。
姜嘉禾險些沒繃住,直接罵了回去。
但最後還是顧念場合,把自己的脾氣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但她再開口時,語氣已經十分不善。
“哼,既如此,你為何又穿了這麼一身衣裳來?你莫不就沒有反客為主,喧賓奪主的念頭?”
裴憶卿聞言,依舊是不溫不火的模樣。
“縣主莫急,接下來臣女要說的,才是要緊之處。卻說臣女聽了那老翁的話之後,深以為意,當下便說,那你給我隨意畫一款吧,最好是平民百姓們常穿的爛大街款式,如此,定定不會喧賓奪主,也不會與參加宴會的小姐們撞了。
這不,那老翁就給我畫了身上這一款,他還拍著胸脯說,這款式最是普通不過,但凡是有身份的姑娘都瞧不上,凡是來找他畫的,那都是小門小戶的小姐們,我要穿了這一身衣裳,保管不會撞,更不會喧賓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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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這款式太太普通,未避免落了下乘丟臉,便可在裁剪和布料上多做彌補,以水綠的雪菱紗最甚,臣女聽了深以為意,便命人加緊裁剪了。可誰知道,竟與縣主撞了個正著……”
裴憶卿說著,便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哪怕姜嘉禾的臉色已經難看得形如黑鍋,她依舊不怕死地繼續道:“照著咱們身上這一模一樣的款式來看,你那表叔,定然也是找了那老翁設計的款式圖。
所以說,縣主您吶,真真是被你那表叔給騙慘了,咱們這身衣裳,非但不是獨一無二的,還是爛大街的呢!縣主回去之後,可一定得狠狠地與長公主告一狀才行!您說,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裴憶卿說完這一番話,整個花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靜謐得落針可聞。
現在的氣氛,甚至比一開始發現兩人撞衫時更靜謐,更尷尬。
那些原本為裴憶卿出醜而幸災樂禍的人,不防她竟然會有這麼一番驚世駭俗的話,一個個都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血憂按了按自己直抽抽的額角,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她們小姐,太彪悍了吧!同時,她也感到了小姐身上那股子強烈的醋和怒,不自覺的,她開始為自家殿下捏了好大一把冷汗。
裴憶卿說完之後,感覺方才的那股子鬱氣才終於順暢了下去。
姜嘉禾卻是“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你……你簡直滿口胡言!”
她伸手指著裴憶卿,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由青又轉成了白,總之就跟開了染坊似的,五彩繽紛,輪番變化,煞是精彩。
兩人撞衫,身份更高的姜嘉禾對裴憶卿天然地就有了一種壓迫和逼視,好似撞衫就是裴憶卿的錯。
實際上,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這麼想。
原本姜嘉禾完全碾壓裴憶卿,這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種天然的炫耀。
但是現在,經過了裴憶卿方才的那一番堪稱精彩的言論,姜嘉禾覺得自己身上的這身衣裳頓時變得格外扎人,穿著這身衣裳,就讓她覺得自己穿著的是一件“爛大街”的破衣裳,這讓她恨不得當場就撕碎了去!
陸葭伊微微垂下了頭,伸手掩了掩嘴,以免別人看到她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姜嘉禾怒得幾乎要原地爆炸,裴憶卿卻是依舊嘴角含笑,只是那笑意卻並不達眼底。
“臣女所言句句屬實,縣主若是不信,便回去與你那表叔好生對峙一番,您只需把臣女方才的故事告訴他,看看他會如何作答便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