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央覺得自己的腦瓜子像是漏了的瓢一樣，儘管她努力著保持清醒，也堅持著維持交流，但意識總是每隔一小會就要滯上一瞬。
無論是她剛才的經歷還是她此刻正在進行的對話，都不像是真實存在親身體驗的片段，她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夢幻，意識斷斷續續的，可又不如在夢裡那般輕盈。
反之，她渾身都像灌了鉛一樣重，隨時都可能一頭栽倒。
零三九說完話也不急著繼續，更不在乎凌央有什麼反應，他站起來把髒了的紗布堆到一塊，拿了些瓶瓶罐罐過來，開始給凌央上藥。
凌央晃神了片刻，才拾起來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麼，這傢伙想翻先遣隊的舊賬？
都快十年了吧，十年前這傢伙也就凌央現在這個年紀而已，他被選入先遣隊估計亦非自願，什麼原因反而是不重要了，凌央當年被挑進去究竟是因為什麼，她自己都不是特別清楚。
但不外乎就是，生而特殊嘛。
“翻舊賬......怎麼，你該不會想要基地承認你的貢獻，或者乾脆要點賠償？”凌央擠出一個慘慘的假笑問。
零三九也笑，接著又嘆了口氣，“我一輩子可是給毀了啊，到底憑什麼、為什麼，能有個解釋，讓我死得瞑目也不錯啊。”
“這個嘛......先遣隊的任務本來就是保密的，它是什麼源頭，又有什麼目的，我們留在基地的人也一樣很懵圈。”凌央眨了眨眼睛，“都快十年了，我們也沒得到解釋，任何解釋，更別說補償了。”
說是去北郊找永晝、找藍夏塔亞，且近來又去了一趟，說是找地骨，但實際上目的不會這麼簡單，基地肯定另有打算，才會這麼堅持想要去北郊一探。
八六一才接觸這個事件小半年而已，就已經知道了北郊沒有先聖沒有永晝也沒有地骨，基地有著大多數自二十年前就從事這項工作的精英人才，怎會反而不知。
可到底是為什麼，凌央沒有能力尋思出來。
“懵歸懵，至少你們還得到了職位。”零三九抬起手來，敲了敲凌央丟在一旁的外套，上面的肩章有個九邊形，暗金色的紋繡被黑色襯得很貴氣。
“不不不，我們這些倖存者，回去之後也沒有受到什麼認可或者說是照顧，公開的獎勵和表彰更不用想，之所以現在大家都身居高位，只因為我們自己九年來的打拼，才不是因為去了一趟北郊噢。”
凌央慢悠悠地說明，語調輕飄得難以捉摸。她嗓子很疼，不過想想自己渾身上下本來就沒有一處是舒服的，倒也就無所謂了，疼就疼吧。
零三九見她皺眉，便抬手點了一下她的喉嚨，“所以我當初若是留下......活著留下了，今天或許也能是個......”
“是個指揮。”凌央口頭幫他謀了個職，然後驚覺自己的喉嚨舒服了很多，“哇，你這個......太神了點，不來基地真的很浪費。不想坐辦公室當指揮的話，至少也能混個特殊小隊醫療役啊。”
他笑笑，沒接話。
凌央不急著打聽零三九使的又是什麼治療方式，她現在聽不了太複雜的說明，只能八卦八卦別人的生活，“那你到底為什麼不回來呢。”
“我不想。”零三九簡簡單單地回答，“不過我也無家可歸，所以只能流浪咯。”
“那你還是很有能耐的，都混到私人顧問了。”這差事應該挺賺錢的。
零三九輕輕搖了搖頭，“你以為我頂著這一身燒傷能輕鬆謀生嗎？活下來就是奇蹟了，還想賺錢？誰都把我當笑話，人家想讓我怎麼活，我就該怎麼活。”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終於有了些許變化，可惜凌央自己昏昏沉沉的，並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你來基地的話，其實應該會過得輕鬆些。”
基地裡什麼人沒有，身體傷殘的、精神有恙的，誰也不用嫌棄誰。
“我不想去。”零三九再次表態。
這傢伙應該看起來挺有本領的，雖說沒見識過他打鬥時的能耐，但當個顧問兼醫療也綽綽有餘，可他卻非要在一身重傷的情況下脫離先遣隊脫離基地，態度已經夠堅決的了。
所以凌央沒有再說沒用的話，“......其實先遣隊一事本身，也沒什麼可被承認的了，基地打一開始就在隱秘行事，誰又知道誰呢，我們要不是能回來幾個，估計也留不下什麼訊息。”
零三九弄完了小傷口，開始給她的大傷口做縫合，這過程非常折磨。凌央以為疼痛能讓自己保持清醒，但實際上她發覺自己隨時都可能疼暈過去。
“我還知道在我們之前，有一整支隊伍誤入了永晝思域呢，你知道永晝思域是能進去的嗎？”她開始延伸自己所說的話，以儘量保持思維連貫。
見對方點頭，凌央便又繼續補充，“他們消失的那會兒，其實跟我們先遣隊組成的日子，時隔也不算久遠，但我們不是也照樣聽都沒聽說過嗎？”
這話有些誇張了，其實基地裡的老人，多少是知道從前有那麼一支隊伍憑空消失了的故事，但大家大多只把它當故事而已，以警示結界手使用能力的時候要專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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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三九再次點頭，依然沒說什麼，他正仔細著做針線活呢。
“所以嘛，無論當初是不是自願，我們總歸是去了，能回來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凌央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算不算是寬慰。
“你又沒被燒成這副模樣，你知道什麼好不好呢？”零三九話裡帶笑，語調一如既往地輕鬆。
“噢對，不好不好，幸福總是相似，不幸卻各有不同。”凌央呢喃一句。
“......你睡吧，歇夠了再聊。”零三九伸出手給了凌央幾顆藥丸，“願意的話，吃了能好快點。”
那就吃嘛，凌央接過來往嘴裡一倒，懟了幾口水送了下去，然後才問，“是什麼仙丹嗎？”
“是好東西。”零三九才剛說完，凌央的眼皮就已經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