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提供的房間不算狹小, 寬寬敞敞、透亮明朗,然而不知為何,此刻雖然只容納了兩個人, 卻還是顯出幾分逼仄的熱。
室內氣流暗湧, 猝不及防, 被一道敲門聲驟然打破。
與氣流一併停下的, 還有謝鏡辭指尖的動作。
她方才像被蠱了心智, 一切舉動全憑裴渡牽引,如今恍然回神,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意亂心慌。
因為彼此只隔著薄薄一扇木門,莫霄陽敲門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每次叩擊都重重落在她耳膜上, 伴隨著微揚的少年音:“裴渡,你還好嗎?”
之前進入客棧的時候, 他們都看出裴渡身有不適,如今謝鏡辭遲遲沒離開客房,作為朋友,自然需要多加關心。
他話音方落,孟小汀的低聲嘟囔就緊跟其後:“小聲點, 別吵著人家。”
“比起吵不吵的問題, ”龍逍遲疑接話,“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他倆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愧是幾人中唯一一個為情所困的倒黴蛋, 在這種事情上, 龍逍總是很容易能找到共鳴, 感同身受。
莫霄陽應得正經, 雖然像在說悄悄話, 但隔著一扇木門, 嗓音還是清清楚楚傳進謝鏡辭耳中:“裴渡那樣難受,他們應該沒有空閒的時間卿卿我我吧?”
她沒說話,凝神端詳自己與裴渡此刻的姿勢。
綿柔的兔尾仍被握在手心,似是察覺她的心思,微微一動。
……謝鏡辭耳朵又開始發燙。
“沒人答應。”
龍逍道:“會不會是睡著了?”
莫霄陽小小聲:“就算裴渡睡著了,謝小姐應該還醒著吧?他們總不可能——”
他說到一半便兀地停下,遲疑著不再出聲,倒是身旁的孟小汀呆呆應了一句:“不……不會吧。”
這群人越說越離譜,再被他們繼續胡謅,說不定能從哪裡蹦出個帶球跑。謝鏡辭一個頭兩個大,迅速朝裴渡使了個眼色,等他上床躺好,胡亂摸了把臉頰。
還是有些熱,但比起方才與裴渡單獨相處的時候,已經正常了許多。
房門開啟時,發出吱呀一聲響音。
孟小汀三人本打算不做叨擾地速速離去,乍一聽見門響,不約而同回過頭來。
“裴渡身有不適,已經睡下了。我正在為他配藥,耽擱了一下,抱歉。”
謝鏡辭笑笑,身為一名世家小姐,言辭很容易做到滴水不漏:“不如我們先行離開,讓他一個人好好歇息,如何?”
她站在門邊,阻擋了房間裡的大部分光線。從另外三人所在的角度望去,只能見到床上一道隆起的人影,模模糊糊,看得不甚真切。
——裴渡有意把身子埋進被褥,小心翼翼藏起兔子耳朵。倘若這個模樣被其他人見到,他定是羞愧難當。
念及此處,謝鏡辭不由抿唇笑了笑。
“那我們先出去逛逛吧。”
孟小汀擔心把客房裡的人吵醒,特意用了傳音入密:“聽說南城特色食物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近日又正值酒會,眾商雲集,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莫霄陽摩拳擦掌:“武道場肯定也聚集了整個修真界的高手!龍兄,我們今日就去殺他個七進七出!”
孟小汀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這兩人是一拍即合的戰鬥狂,時常相約比鬥。要是在往日,龍逍定會毫不猶豫地應下,然而此時此刻,年輕的體修卻出現了一瞬間的眼神飄忽。
龍逍:……
龍逍輕輕一咳:“今日身體欠佳,頭疼腰疼肚子疼,不如暫且歇停一天,去嚐嚐城中小吃。”
這回輪到謝鏡辭噗嗤一笑。
孟小汀性子外向,最愛幾個朋友在一起熱熱鬧鬧,聞言高興得兩眼發亮:“對對對!我來之前就問到了幾家本地食鋪,待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跟我走,保證沒問題。”
龍逍撓頭:“那就多謝孟小姐了。其實我,我也挺喜歡品嚐各地小吃的。”
莫霄陽:?
莫霄陽:“龍——兄——?”
因為要等裴渡“養病醒來”,一行人並未離開太遠,只在客棧附近轉悠了半個時辰。再回客棧,恰好撞見他開門。
他在房中打坐靜修許久,終於求得平心靜氣,兔子精的餘韻暫時退去,耳朵與尾巴也都乖乖不見了蹤影。
這是唯有謝鏡辭與裴渡知曉的秘密,兩人心照不宣,都沒當眾提及。
莫霄陽的武道館之行終究還是打了水漂,等全員湊齊,就是開始四處閒逛的時機。
品酒會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四面八方商賈雲集,穿行於街頭巷尾,能聞見綿長悠深的酒香。
盛會定在明日,今晚已經有了佳節的大致雛形,不少商鋪林立而起,壇壇酒香或濃或清,各有千秋,不一而足。
南城水鄉聲名遠播,四處皆是白牆黑瓦。
小橋流水映襯了戶戶人家,門前的燈籠一亮,便有明光照在水面,團團簇簇,好似天邊明月悠然墜下,盪開層層清波。
這樣的小城褪去浮華喧囂,與雲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漫步於綠苔橫生的青石板路,耳邊是商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響,酒香乍起,頗得閒適。
孟小汀一早打聽好了食鋪的位置,帶著一行人東南西北各路閒逛,手裡和口中的小吃沒停過。
這樣閒適悠然的生活愜意不已,謝鏡辭心情大好,右手一抬,把手裡的糖葫蘆送到裴渡嘴邊。
他一時有些懵,很快明白這個動作的意思,下意識垂眸看她一眼,將其中一顆銜在口中。
謝鏡辭看他腮幫子鼓起的模樣,不由輕笑:“味道怎麼樣?”
“甜的。”
裴渡沒做多想地應聲,話音方落,裹在外層的糖衣便被破開,牙齒陷進內裡的果子,酸得他微微皺了眉,似是極為驚訝,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味道。
以他這副愕然的神色,旁人見了,或許會以為裴渡從沒吃過糖葫蘆。
這原本是個半開玩笑的念頭,等謝鏡辭細細一想,不由心下微動。
裴渡兒時連吃飯都成問題,任何甜食都是種奢望;後來入了裴家,又被裴風南鎖在府裡沒日沒夜練劍,這一輩子從頭到尾,哪有時間去品嚐街頭小吃。
那顆糖葫蘆算不上美味,他卻咀嚼得十足認真,末了稍稍抿了唇,用舌尖舔去殘餘的糖漬。
察覺到她的目光,裴渡很快側過頭來,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謝鏡辭差點沒忍住,想要碰一碰那張泛著淺粉水色的唇瓣。
除了酒與小食,當地特產同樣暢銷。
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地駐足觀看,另外三人對此提不起興趣,在不遠處尋了家打鐵鋪,圍觀老闆鍛鐵打劍。
“這次出遊,可以給家裡人帶些小玩意。”
孟小汀摸著下巴思考:“孃親喜甜,林姨最愛吃辣的,青青應該喜歡肉脯,還有小蘭阿綾……”
青青、小蘭和阿綾都是孟府中的侍女。
謝鏡辭站在貨架之前,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視線不經意一轉,瞥見街道對面的鐵匠鋪。
男子的愛好真是奇怪,謝鏡辭雖也愛刀,卻絕不會如他們一樣,駐足圍觀這麼長時間的打鐵。
莫霄陽與龍逍看得認真,至於裴渡身邊,站著個陌生女人。
修真界多的是大膽直白的女修,裴渡相貌出眾、氣質卓然,會被搭話並不奇怪。那女修本是興致高昂,不知聽他說了什麼,笑容陡然一僵,顯出幾分尷尬的神態。
“嗯?你在看裴渡?”
孟小汀向前探了身子,等看清不遠處的景象,揚唇嘿嘿笑道:“他在學宮就很受歡迎吧,只不過來者皆拒,特別難接近。當初還有人開玩笑,說這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湛淵劍才是他這輩子命中註定的道侶,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嘗試搭話的女修轉身離去,裴渡許是有所察覺,朝她們所在的方向回眸一望。
謝鏡辭看見少年耳廓上浮起的緋色。
明日才是萬眾矚目的品酒盛會,孟小汀精打細算,決定把精力留給明天,今夜先行休憩,回到客棧好好規劃行程。
龍逍自是點頭答應,莫霄陽打算去武道館湊湊熱鬧,謝鏡辭興致不錯,戳戳裴渡胳膊:“我們再逛一逛吧?”
於是五個人的出遊變成了獨獨兩個。
南城面積不大,定居的百姓卻有許多,房屋鱗次櫛比,一幢幢緊緊相依,勾畫出棋盤一般的繁複網格,大小街巷層出不窮。
裴渡行在她身側,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太對勁。
謝小姐看上去頗有閒心,唇邊一直帶著笑,領他走過的道路卻越來越偏,等半個時辰以後,周遭已經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
他安靜聽她說話,抬眼打量,發現兩人走進了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巷。
巷道幽森,往前竟是此路不通的死衚衕。他心生疑惑,耳邊仍然充斥著謝小姐的嗓音:“聽說南城的溫泉不錯,明日賞酒的時候,不如一併體驗看看——兔子能碰水嗎?應該不會炸毛吧?”
想起他生出耳朵尾巴的場景,裴渡不由心口發熱,猝不及防間,忽然聽她笑意加深:“你和那名姐姐,在鐵匠鋪前說了什麼?”
他神色微怔,恰在同一時刻,感到脊背一麻。
有什麼東西靜悄悄貼在了脊骨之上,像是安撫,也似逗弄與脅迫。
裴渡描述不出那樣奇怪的感受,只覺心頭用力跳了跳,正了色認真解釋:“我對那位道友說,我已早有未婚妻——”
他說話時注視著謝鏡辭的雙眼,待看清對方神色,忍不住呆了呆。
沒有想象中的皺眉或惱火,謝小姐望向他的視線清亮柔和,甚至噙了慢條斯理的笑。
裴渡似乎明白了。
她對他抱有十成的信任,絕不可能僅僅因為一次搭話,就無理取鬧地爭風吃醋。那名離去的女修只是一個藉口,以此順藤摸瓜,引出小姑娘心裡真正的算盤。
這條小巷有些太暗了,兩邊的居民早早入睡,距離街道很遠,只透進幾道遙遠的、模模糊糊的火光。
他正在胡思亂想,後背忽然被用力綁縛,繩索般的長鬚繞過前胸,緩緩一壓。
在這段特殊時期,兔子精的身體何其敏銳,此時被乍一碰到,將裴渡激得心跳加速。
謝小姐說過……她如今是一名邪神。
一向正直嚴肅的少年修士想不明白,邪神難道不應該以殺戮為樂趣,整日整夜奔波於生死決鬥麼?謝小姐如今是在做什麼?看她的動作,為何要將他縛於繩索之間?
“和其他雌性靠得太近,身上會沾染討厭的味道哦。”
長鬚漸漸盤旋上湧,逐一貼上少年勁瘦有力的腰身,她說著笑了笑,語氣輕輕:“要不,還是把你重新關進籠子吧。”
當事人謝鏡辭:。
不愧是傲視群雄的霸道邪神設定,第一句臺詞就如此驚世駭俗。
臺詞只是道開胃小菜,最離譜的是,她居然真的長出了觸鬚。
說是“觸鬚”,其實是一層層漆黑的靈力。當靈力足夠濃郁,便能幻化出相應的實體,絲絲縷縷浮在半空,像極神鬼傳說中的邪神之須。
巷道昏暗,此起彼伏的黑影森然可怖,而此時此刻,已經有不少在向裴渡靠近。
對於洶湧如潮的冰冷氣息來說,年輕修士溫熱的軀體,是它們夢寐以求的蜜巢。
“謝小姐,”裴渡被縛得難受,鴉羽般的長睫輕輕一顫,灑落一片漆黑色陰影,“在這裡……會被別人看到。”
謝鏡辭何嘗不知道。
品酒會盛大非常,街頭巷尾全是從五湖四海趕來的旅客,這處巷道雖然極為偏僻,可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撞見。
很不幸,對於邪神而言,這種刺激感最是美妙——
欣賞裴渡在刺激之下驚慌失措的模樣,引誘正直者步步墮落,是她反派生涯裡的一大樂事。
真變態啊。
謝鏡辭在心裡瘋狂腹誹,識海中浮現的字句卻越發清晰,如同絲絲繩索,牽引身體做出與之全然相悖的動作。
說老實話,她已經默默向裴渡道歉了無數次,因為太過緊張,整個脊背都生生僵住,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然而除了慌亂與羞怯,從心口處悄無聲息生長而出的,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準確來說,是讓心臟情不自禁砰砰跳動的、好似捕食者一步步靠近獵物時的……竊喜。
全都怪裴渡太過誘人。
他受了刺激,已經漸漸生出兔子精的特性,頭頂雪白的耳朵蓬鬆柔軟,噗地竄出來。
紅色眼瞳倒映著遠處燈火,飄飄搖搖,不甚清晰,將瞳仁裡的緋光片片暈開,襯了點夜裡的漆黑,呈現出蠱毒般的暗色,彷彿能將她一口吞沒。
在幽深雙眼之下,是白皙精緻的皮膚。面上的薄粉恍如雲煙,蔓延至緊抿的唇邊,蕩開形如春花的瑰麗色澤,攝人心魄。
更不用說,他頭上還有兩隻毛茸茸軟綿綿的耳朵,身後亦生出了圓滾滾的尾巴。
很難讓人不去欺負他。
謝鏡辭在心裡又悄悄說了一遍,語氣卻與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對不起哦,裴渡。
純黑的、長鬚一樣的靈氣漸漸收攏,由少年劍修挺拔的脊背順勢往下。
裴渡還想說些什麼,卻察覺雙手手腕被陡然縛住——
兩道靈氣將手腕渾然禁錮,不由分說向上一提。他來不及反抗,變成了雙手被按在牆上、無法掙脫的姿勢。
被邪神同化的靈氣冰冰涼涼,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息。它隨心所欲凝成實體,頂端生有古怪吸盤,輕輕碾過手心的老繭時,壞心眼地用力一裹。
裴渡指尖輕顫,抿唇不出聲。
那吸盤好似吞噬一切的漩渦,僅僅觸碰到手心,就已經能勾起難言的感受,若是讓它去往其它地方——
這個念頭還沒結束,便不合時宜得到了答案。
源源不絕的靈力匯成漆黑浪潮,洶湧得難以抵擋。有幾縷自他側臉輕輕撫下,來到脖頸附近,有意壓了壓喉結。
於是電流溢開,脖子上的圓結狼狽滾落,引來一道不易察覺的氣音,被他扼殺在喉嚨。
……真是太糟糕了。
哪怕是在平日受到謝小姐的此等撩撥,裴渡都需要聚精會神,用上十成意志力,才能勉強止住心中渴求。
而在此時此刻,一齣戲剛剛拉開序幕,兔子本能的衝動就已經抑制不住。
謝小姐的靈力慢慢收攏,縛住他的脖頸、手臂、胸膛與腰腹。
至於體內,之前在客房裡的異樣感受再一次奔湧而出,卻被一條條漆黑的長鬚全然封鎖,舒解不得。
他自制力到了盡頭,不願做出逾矩之事,啞聲開口:“我們先回客棧,好不好?”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推拒,換作其他人,許會心軟答應。
可邪神不同。
既是邪神,便要著重突出一個“邪”字。
按照謝鏡辭拿到的劇本,這位無惡不作的邪祟四處燒殺搶掠,將王國裡人人敬仰的騎士長擄走作了獵物。騎士身為一朵不染塵埃的高嶺之花,其間少不了拒絕與反抗,然而無一例外,都只會讓邪神感到更加興奮。
折騰死物終究沒什麼意思,獵物就應當鬧騰一些,征服起來才更有成就感。
——所以這是從哪裡搜刮到的禁忌劇情啊!
謝鏡辭收回思緒,瞥一眼識海里的字句。
即便早就做過心理準備,她還是忍不住眼角一抽。
“想要回去嗎?”
指尖落在少年人滾燙的側臉,順著弧度緩緩下滑,勾出稜角分明的輪廓。
在她開口的同時,靈力驟然緊縮,隔著一層柔軟白衫,縛進裴渡薄薄的皮肉。吸盤揉摩不止,彷彿能滲進筋脈內裡,不過重重一晃,便引出一簇炸開的火花。
這具身體正是敏/感的時機,他幾乎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氣力,才堪堪咬緊牙關,沒發出任何聲音。
“真是可愛的表情。”
謝小姐低低笑了笑,語氣雖輕,卻是字字重如千鈞:“原來裴小公子,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啊。”
這段話過於糟糕,遠遠超出裴渡想象力所能達到的極限。滾燙的血流倒灌進大腦,他有些發懵,一陣僵硬之後,耳朵紅得彷彿能滴出血漬。
一切臺詞由系統籌備,與謝鏡辭本人無關。當時她晃眼一瞧,就覺得這些話不太對勁,如今真真切切從自己口中說出來——
救命救命救命。
謝鏡辭臉上燒得想死。
比起她,不得不承受一切的裴渡才是臉色最紅的那一個。
他對邪神的臺詞設定一無所知,想必每句話聽到耳朵裡,都是一道巨大的暴擊。更何況受人設所限,他如今仍保留著兔子精的全部習性。
比如說,動情期。
在這段極為特殊的時期,不但會渴求觸碰與撫摸,感官也會變得十足敏銳。滿身血液都在躁動不止,卻要被靈力層層縛住,動彈不得,連蹭一蹭她都做不到。
更為難捱的,是靈力若有似無的撩撥與逗弄。每一次靈力下壓,都會與少年體內的劍氣彼此應和,劍氣受到波及層層盪開,又疼又癢。
謝鏡辭看出他眼底的飛紅,只想加快進度,儘早結束這出匪夷所思的劇情,於是靈力再度收緊,向更下方滋生蔓延。
她不願讓裴渡太過難受,小心翼翼吻上他額頭,雙手捧在兔耳之上,有些笨拙地輕輕撫摸:“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這是出自本心的安撫,溫柔得過分,讓他漆黑的長睫無聲一動。
“記得別出聲。”
姑娘的薄唇不點而朱,順勢來到他高挺的鼻尖,一點點吻下去,出聲念出臺詞的時候,嗓音低如耳語:“要是被別人聽見,那就糟糕了。”
被別人看見的確糟糕,但謝鏡辭覺得,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事情,比當著裴渡的面講出這種話更加痛苦。
雖然在她心裡……的確有一點點撲通撲通直跳的愉悅與激動。
她真是壞透了,看著裴渡滿臉通紅、竭力咬牙不出聲的模樣,居然會情不自禁揚起嘴角。
落在耳朵上的手指無聲向下,再停止動作時,已經觸到了兔子圓圓的尾巴。
裴渡無法動彈,只能被動接受她的撫摸,偏生這次的觸碰毫無章法,撩起越來越多滋生的火,沒辦法滅掉。
“兔子啊。”
謝小姐用力一捏,吐字清晰可辨:“要是讓修真界裡其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劍道天才居然生了這種東西,會不會很有趣?”
被黑潮吞沒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呼吸驟停,謝鏡辭同樣臉色爆紅。
這這這什麼啊,這什麼臺詞啊!連她都被震驚成了這樣,裴渡他他他、他能接親得了嗎!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你看,雖然表現得如此抗拒,可尾巴和耳朵不都開始晃悠了?”
謝鏡辭:……
這又是什麼啊!裴渡連脖子都紅透了救命!要是再說下去,他一定會人體自燃吧!
謝鏡辭只想把系統拉出來暴揍一通,心裡亂七八糟的思緒千千萬萬,在這須臾之間,動作倏然頓住。
不知怎地,這短短的一瞬,似乎有些奇怪。
纏繞在裴渡身上的靈力宛如繩索,纖長連綿,理應不會中斷。當她話音落下,卻察覺出一道極其微小的裂痕。
如同春日融化的冰面,先是裂開一條不起眼的缺口,過不了多久,便會傳來轟隆巨響,象徵著冰面的全盤崩塌。
這一瞬間的感受,與之如出一轍。
謝鏡辭在意裴渡的感受,並沒用上多大力道。
她這會兒胡思亂想分了神,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些氣勢洶洶的靈力……居然會毫無徵兆地、像碎玻璃一樣被轟然擊垮。
耳邊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撫摸兔尾的右手反被用力一握。
謝鏡辭:……?
謝鏡辭:“等、等等!”
她後知後覺,等一句話倉促落地,已經被拉著手腕猛地一旋,整個人靠在牆上。
牆面冰冷,激得她渾身發顫;握在手腕上的溫度卻是熾熱,像極一團火。
裴渡瞳色暗得嚇人,定定與她對視,惹得謝鏡辭慌亂不堪,下意識想要後退。
可她身後只有一堵冷冰冰的牆。
糟糕了,玩脫了。
謝鏡辭在識海里狂戳系統,後者例行裝死,沒發生丁點聲音。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呼吸變得格外重。這會兒安靜下來,整個逼仄的空間裡,都是這道近乎於輕喘的氣息。
她感到越發清晰的熱,嘗試著動了動右手,得來更為曖昧的回應——
雖然受了意料之外的驚嚇,但屬於邪神的長鬚並未散去。靈力四散,其中一縷被裴渡握住,大拇指輕輕一撫。
那是屬於她的觸鬚。
既然生出了實體,自然會擁有觸覺。靈力作為體內之物,於修士而言尤為珍貴,如今被兀地拂過,謝鏡辭低下腦袋,肩頭輕顫。
她不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只能猜出極為不妙,慌亂中急急開口:“不要在這種地方,要是被別人看到……”
……不對。
啊可惡這不是裴渡的臺詞嗎!角色突然的互換是怎麼回事!
處於被動的一方時,接下來的一切就都成了未知。以此為由,心中的恐懼感會生得更多。
謝鏡辭被禁錮在角落,甫一抬眼,便能望見幽深寂靜的小巷入口。這是種難以言說的折磨,置身於巷道深處,永遠無法知道入口何時會傳來踏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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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她慌亂不堪的,是裴渡被暗色填滿的眼睛。
“我……”
一個字出口,謝鏡辭停頓好幾個瞬息,再出聲時,嗓音恍如蚊鳴:“……錯了。”
身前的少年略微怔住。
“你要是還覺得難受,等回到客棧,我像之前那樣幫你就好。”
她從小到大沒講過這種話,說到最後,居然多出幾分撒嬌的味道:“錯了錯了錯了,你別不高興嘛。”
裴渡沒有不高興,反而情難自制地輕笑,笨拙抬起右手,捏一捏她臉上的軟肉:“不胡鬧了?”
謝鏡辭小小聲:“不胡鬧了。”
她不擅服軟,習慣性地嘴硬:“其實也不算胡鬧啊,我只不過是想和你嘗試一些……嗯,那個,比較與眾不同的事,畢竟我們是未婚夫妻。”
少年眼底笑意更深。
在她的記憶裡,裴渡似乎很少笑得這樣開心,眼角眉梢盡是薄光,紅唇宛如小鉤,漂亮得令人挪不開眼睛。
她看得愣神,再眨眨眼睛,那張嫣紅的唇瓣已然靠近。
裴渡這回用了從未有過的力氣,彷彿要將她口中輕顫著的吐息攫取殆盡。
即便是這種情境下,他仍十足謹慎地不去傷她,唇齒沉沉,蠻不講理,卻也溫柔至極。
謝鏡辭被吻得喘不過氣,迷迷糊糊之間,猛地睜大雙眼。
——屬於邪神的長鬚被裴渡握緊,一圈圈綁縛在她自己的手腕,劍修掌心的繭不時蹭在長鬚頂端。
那分明是她用來欺負人的東西,如今卻成了將她束縛的枷鎖,被對方捏在手中,實在……太羞恥了些。
裴渡定是見到她眼裡閃爍的情緒,微微一頓,抬頭把唇瓣移開,滿目盡是無辜。
雙頰緋紅的小姑娘抬眼瞪他,黑瞳映了淺淺水色,說話時仍在喘著氣。
“你、你這是犯規。”
謝鏡辭努力揚高脖子,心臟咚咚跳個不停:“我可是邪神——邪神知道嗎?”
身為堂堂邪神,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制住,不管怎麼想,都實在是太太太太沒面子。
裴渡他明明只是一隻兔子嘛!哪有邪神被兔子撲倒的道理。
少年眼底生出顯而易見的笑,笑意太滿,從瞳仁裡溫溫柔柔溢位來。
謝小姐不會知道,她究竟有多麼討人喜歡。
近在咫尺的姑娘雙眸澄澈,紅唇因為方才的親吻,覆著層淡薄瑩潤的水光,從中吐出的話語清凌悅耳,近乎於撒嬌。
謝小姐在向他撒嬌,模樣可愛得過了頭,無論過去多久回想起來,都能讓他情不自禁地想笑。
他有那麼那麼喜歡她,怎能不感到心動。
裴渡垂眸,毫不掩飾眼底漾起的微光。
高挑的少年劍修薄唇上揚,側臉現出兩個圓圓小小的酒窩,無言俯下身去,親吻在心上人指尖。
在朦朧遙遠的燈火下,謝鏡辭聽見他低啞的喉音:“在今夜……還望神明垂憐。”
他說得正經,加上“今夜”兩個字,一整句話就全變了味道,透出朦朦朧朧的欲意。
謝鏡辭稀裡糊塗地想,她的人設不過是個邪神,並非多麼高高在上、無所不能,哪裡夠得上“神明”這個稱謂,只有裴渡願意這樣叫她。
這是個臣服的動作,宛如信徒朝拜,剋制且認真。
下一瞬,卻覆上更為熾熱的親吻,霸道得不講道理。
吻上來之前,裴渡在毫釐之距的地方,曾對她低低說了句話。
那句話猶在縈繞耳畔,將謝鏡辭灼得耳根滾燙,此刻四下靜謐,除了兩人交纏的呼吸,還聽見自己咚咚的劇烈心跳。
裴渡說:“謝小姐,就算想出聲……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