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河竟然替他恢復了男裝打扮。
“今日我們便能進桐橋地界了, 到時找個成衣鋪再給你多買幾身。”
白梵路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雖然看不見,但知道重新正大光明恢復了男子身份, 他還是打從心裡高興的。
不過,“為什麼是桐橋,不是要去青滎嗎?”
“桐橋無人識得我, 你才好恢復男裝。”
原來是這樣, 慕雲河考慮得倒挺周全,不過白梵路馬上想起一事,“你和王妃說的要來青滎的理由……”
“被你猜到了,就是你想的那樣,”慕雲河朗聲一笑, “不過我娘懂的, 你放心。”
居然是從敬茶那時,就考慮好這後面的事嗎?
說不感動是假的。
今天的行程慕雲河特意沒安排馬車, 而是帶白梵路從驛站後門出來,二人各騎一匹馬, 在沒有第三人的情況下完成了從慕小王妃到陸霖秋的身份轉換。
而且這樣一來,白梵路也不必戴面紗,更不必再裝啞巴了,這種自在的感覺當真是好極了。
白梵路誠心道,“多謝慕兄。”
“我這樣替你著想, 是不是應該給點補償?”
聽起來又像陷阱, 白梵路暗道,但慕雲河這事辦得實在合他心意,一點不表示也說不過去,他恩怨分明, 道,“你想要什麼補償?”
原以為對方又會說什麼揩油的話,誰知慕雲河只說,“‘慕兄’這稱呼聽著實在不怎麼悅耳,換一個。”
“……雲河?”
“像我娘,也不行。”
白梵路差點沒笑場,這人怎麼有時候如此孩氣,不過一個稱呼而已。
“那你想我怎麼叫你?”
“當然是‘相公’最好聽……”慕雲河悠然自得,“不過你現在這身打扮也的確不合適,不然你就喚我——‘阿湛’吧。”
柳絲刀裁,桃花競豔,在這暮春時節行路江南,隨處皆是氤氳的湖光水色。
慕雲河看向白梵路,對方正端坐馬上,看起來閒適慢行,但那專注的神情,還是洩露了他此刻正在仔細聆聽的狀態。
慕雲河不打擾他,只是側頭欣賞,那人無論何種裝束都是美人,在四周景緻映襯下容顏越發精緻奪目,但要真比較起來,還是這翩翩如玉的公子裝更合他意。
大約穿女裝到底拘束,此刻展露出真性情,那感覺才是最好。
“霖秋,到碼頭了,我們改坐船。”
“好。”
白梵路直接翻身躍下,慕雲河本想要扶他一把的,都沒他動作快。
自從換了男裝,連這近身照顧媳婦兒的機會也少了。
租了一艘小船,兩人坐在船頭,往桐橋腹地駛去。
都說是迤邐江南,這桐橋也是枕水人家,十字交錯的內河河道時而有小船滑過,船伕們遇見便互相吆喝一聲。
連這打招呼都是吳儂軟語頗有腔調的,白梵路不太能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麼,只覺與水上搖擼聲分外貼合。
腦中忽而就有了畫面,兩葉扁舟劃破一江春水,岸邊是萬條金線垂釣流雲,幾樹繁花曳動簷角,當真是秀美江南。
“那邊有家茶樓,還有人在唱花鼓戲,想去聽聽嗎?”慕雲河問。
白梵路搖頭,“在船上聽才正好。”
船伕笑道,“這位公子所言極是啊。”
大概聽出是外鄉人,船伕說話也改了些調子,讓他們能聽清。
“艙內也有涼茶,二位客官若不嫌粗陋,可自取來飲用。”
慕雲河便到船艙裡替二人各倒了杯涼茶。
其實這茶裡只有兩片大茶葉,味清且苦,慕雲河從前不怎麼喝茶,覺得不如酒,大口飲更痛快。但轉頭見白梵路喝得從容,不由也多抿了一口。
在隨波搖晃的船頭聽吹拉彈唱,喝點小茶,身邊再有斯人相伴,還真是種絕妙享受。
從船上下來,二人到了在桐橋的臨時居所,一處專供人短期下榻的宅院。
慕雲河邊引白梵路進去邊給他介紹,前院是書房、寢室,後樓是廚房、小閣,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庭園,一半連通外邊的蓮池,只不過這季節蓮花未開。
宅子整體不算太大,典型的江南式玲瓏風格,簡單雅緻。
宅子前面就是客棧,熱鬧時能聽見各式各樣的人聲,還有演奏小曲的樂聲,不會太顯冷清。
白梵路現在看不見,就喜歡聽各種各樣的聲音。
連日的奔波後,靠在院子的躺椅上,聽著那些聲音,就能深切體會到人間煙火氣。
慕雲河知道他不願動,從外邊小館裡包了些吃食回來,二人就在院子裡吃。
江南雖說飲食多甜膩,但他挑的這地方與眾不同,廚子是恆昌皇城中御廚後人,是以做菜風格也與桐橋本地不同。
吃完正是傍晚時分,二人沿著河堤散步。
桐橋此地是以鎮子中心那座“桐橋”命名,橋東橋西是截然相反的兩種風格,橋西的夜市非常熱鬧,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尋歡作樂的去處。
白梵路經過某地時聽見那些標誌性的談笑,特意駐足問慕雲河道,“想進去玩玩兒嗎?”
慕雲河知他故意,“想激我?我才不上當。”
他既已承諾不會再進青樓,那必然是不會去了,不然可不是打自己臉嗎?
但二人這一駐足,門口攬客的姑娘竟主動迎了上來。
還是慕雲河眼明手快,哥倆好般攬過白梵路肩膀,實則是替他閃開姑娘伸來的手,笑吟吟道,“美女姐姐,對不住,我二人皆有家室,我家娘子管得嚴,不可在外亂來。”
說罷轉向白梵路,問,“我說得對吧?”
姑娘被當街潑了冷水,輕嗤一聲,轉身風情萬種地走了,嘴裡嘟囔著,“看上去人模人樣,怎麼偏生是個怕老婆的。”
慕雲河聞言不屑道,“怕老婆又不是壞毛病,我就覺得挺好的。”
白梵路,“……”
許是這青樓裡“怕老婆”就是個熱門話題,兩人才剛路過,就有幾個往青樓去的公子哥討論,大約其中一人是怕老婆,偷偷出來的,講到這時又帶出了旁的逸聞。
只聽一人道,“恆昌城裡出了兩件新奇事,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什麼新奇事?”
“這第一件事啊,是那個五皇子回來了。”
白梵路聽到說“五皇子”,稍稍頓足,慕雲河也停了下來。
“五皇子?他不是被貶了嗎?怎麼又能回來了。”
“這還不好猜,必定是回來……嘖嘖,奪那個位子了唄。”
“啊……那豈不是又要大亂了?”
奪嫡嗎?白梵路低聲問慕雲河,“你與五皇子相熟?”
“熟啊,不過我和我娘都不參與那些朝中事,不必擔心。”
但這種事,往往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白梵路又問,“你不關心誰做皇帝?”
“不關心,”慕雲河道,“這些個皇子都不是草包,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誰當皇帝我都無所謂。”
這心態還真是好,不過人家也有資本這樣說。
那邊幾個聊完了五皇子,又開始八卦第二件新鮮事,而這回對慕雲河而言可就無法事不關己了,因為他就是那事的主角。
“這第二件事,是關於那個慕小王爺的。”
“慕小王爺?他又惹出什麼禍事了?”
慕雲河滿臉黑線,白梵路則是忍俊不禁。
“這你都不知道,連我都聽說了,他娶媳婦兒了!”
“啊?他?娶媳婦兒?是娶大還是納小啊?他不是要給江天一色的頭牌贖身的嗎?”
慕雲河臉一沉,湊到白梵路耳邊,“別聽他們胡說。”
說著就要拉白梵路走,白梵路感覺他那緊張勁兒,心中好笑,故意裝作扳起臉,閒閒道,“聽聽唄。”
慕雲河無法,就聽那幾人又說,“必然是娶大的啊,就算要納小也得先把大的請回家,懂不懂規矩了?”
“是是是,你懂得多,快說快說,那慕小王爺是不是娶了個河東獅回來?那他還能不能給花魁贖身了?”
一聽“河東獅”,慕雲河差點就要衝過去,被白梵路覺察拽住。
“必然是懸了唄,哎我聽說啊,那位新王妃當真是個厲害的主,敢要求慕小王爺以後都不能納妾……”
“啊?我聽說的怎麼是,那新王妃和小王爺是靠什麼玉定下的姻緣,小王爺是自願不納妾的?”
“有這等事?”
“我還聽說那小王妃又是瞎子又是啞巴,臉上還有疤,但小王爺就是看上了,婚禮那天排場可大了。”
那幾人同時陷入沉默。
白梵路搖搖頭,聽到此處也沒什麼意思了,正要走,就聽又一人暗搓搓道,“哎,你們說,那小王妃是不是那方面功夫特別了得,就是那種狐媚之術,否則怎麼……”
話沒講完,卻是“哎呦”一聲痛呼,腿軟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惹得青樓門口一眾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誰!哪個暗算老子?”
“哪有人?你這是看見美女腿軟了吧?”
“就是,今天還行不行啊你?”
白梵路聽見那邊動靜,又聽慕雲河不滿地哼了一聲,頓時明白過來。
等走出幾步,慕雲河道,“那樣說你,沒卸了他腿算不錯了。”
“既然是傳謠,多的是人這樣以為,你還要都治一治不成?”
“要擱以前,我還真得好好治一治!”
想到慕雲河“混世魔王”的名頭,白梵路大概能想象。
“不過現在嘛,教訓教訓得了,不能惹你一身腥。”
慕雲河拍拍手,似乎還是不甚解氣,嘴裡道,“敢在我面前說你……”
白梵路偏過頭,“那你自己呢?”
“什麼?”
“給花魁贖身什麼的。”白梵路慢悠悠道。
慕雲河微窘,“你怎麼還記得這事兒?”
“哦?我不該記得嗎?”白梵路唇角一彎,撇開慕雲河攬著他的手,兀自往前走。
“霖秋!霖秋!”
慕雲河急忙追上,正慌慌張張想要解釋,一見白梵路那似笑非笑的狡黠表情,心裡一咯噔,找準時機就將人拖進旁邊小巷子裡,懟在暗處。
“小王爺這是惱羞成怒,說不過就要動手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是君子。”
白梵路準確掩住慕雲河的嘴,“我不當君子,我當小人。”
“那好啊,晚上回家我再和你動手……”慕雲河說著,在白梵路手心輕輕舔了一下。
隔著一條窄窄的通道,外邊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白梵路聽見自己心怦怦直跳,匆匆收回手。
“喂,注意場合。”
“讓我親一下,我忍不住。”
“你突然發什麼瘋?”
“誰叫你剛剛撩我的,故意裝作生氣,讓我追著你跑,小霖秋,學壞了呀?”
這人也不傻嘛?白梵路臉一紅,其實從新婚那晚過後,他們就沒親過,雖然夜夜睡在一起,慕雲河也就是抱著他而已,沒再對他動手動腳。
這下撩翻了車,竟然要索吻以償。
“不行,”白梵路果斷拒絕。
慕雲河惡狠狠道,“不給我親,現在就把你扛回去,摁在床上親。”
“……”白梵路權衡利弊,“那還是現在親吧。”
於是被懟在牆上吻得七葷八素,身邊還有過往行人,白梵路心裡又是羞憤,又是隱隱覺得刺激,不一會兒就渾身軟了一大截,被慕雲河摟著平復。
慕雲河也呼吸不穩,在他耳邊道,“我媳婦兒果真是狐狸精,被迷死我也心甘情願。”
白梵路很想白他一眼,可惜現在做不來這個表情。
等到二人終於從那暗巷裡出來,白梵路才意識到自己被帶跑偏,“剛剛花魁的事還沒說完?”
慕雲河乾笑一聲,完了,媳婦兒還沒忘記這事兒呢。
“我現在就坦白,其實沒什麼,是我一時看她可憐想替她贖身,但她沒同意罷了。”
白梵路冷哼一聲,沒說話。
慕雲河道,“你別想歪了,我替她贖身不是要接她進門的,所以她知道我沒那想法後,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她是想找個可靠的人從良,但我肯定不是她的良人,我早就和她說好了。”
“那你們現在什麼關係?”
“紅……紅顏知己?”慕雲河撓撓頭,不確定道。
白梵路直接甩了他一個背影。
慕雲河急匆匆跟在後頭,“哎!霖秋!你等等,你別走太快啊,危險的!我說錯話,不是什麼知己,我現在都不去那兒了,就是知己也再見不著了啊——”
白梵路猛地頓住腳步,慕雲河差點撞在他身上,趕緊抓住人手腕,生怕他再跑。
“再見不著了,失望嗎?”
“不!”慕雲河大聲道,堅決不失望。
“但是我失望。”
白梵路微微一笑,“下次我去青樓,你不許跟來。”
他也得讓某人嚐嚐這滋味兒,以牙還牙,不然這口惡氣不出,早晚憋在心裡發酵。
慕雲河頓時大受打擊,“霖秋你竟然要揹著我去逛窯子……”
“霖秋你果然學壞了……”
白梵路聽著他哀嚎,心中只覺一個字,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夫夫日常貌似來得有點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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