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傾寒真正從病床上坐起來之後, 父母朋友聽聞訊息,相繼趕到醫院來看望她。
就連林導都親自來醫院慰問了一趟, 緊隨其後的就是管欽瑜等人。
但這些人當中唯獨沒有一個洛夕螢。
除了那天剛清醒時,聽到洛夕螢在病房門口的聲音, 往後穆傾寒再也沒見過洛夕螢。
醫生說洛夕螢還在住院。
這時候她也確實沒什麼別的地方可去。
在昏迷中一直看顧著她的人, 在她一清醒的時候就不見蹤影,除了故意躲避, 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穆傾寒情緒穩定, 面對來看望她的人都笑臉相迎。
軟言送走了近來實在忙碌的父母之後,穆傾寒才得來了幾分清淨。
這一層算是“貴賓區”, 平日裡大多用來收納名人, 並不是經常有人來。
離開病房之後,順著走廊走下去,一路上也見不到多少人,有些過分地冷清。
穆傾寒在盡頭拐角的吸菸區找到了洛夕螢。
洛夕螢身上還穿著病號服, 比往日還要顯得清瘦, 一身衣服掛在身上鬆鬆垮垮的。
寬大的袖子也只到小臂中間, 露出一截皓白纖細的手腕, 有種清峻的骨感, 漂亮卻又彷彿是易折的。
狹窄的空間靠著窗,窗戶開了個口子, 霧氣散了一些,靠裡側的垃圾桶裡已經堆了一堆菸頭。
隔著混著朦朧霧氣的玻璃,穆傾寒看著洛夕螢的側臉, 一時有些躊躇,腳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洛夕螢先注意到外面的人,將臉轉過來。
見到外面的穆傾寒,她稍愣怔了片刻,但也不算意外。
燃到一半的煙從嘴邊轉移到指間,一雙如同深淵的眸子自下而上挑起,本是冷銳的弧度,倏然間又舒緩下來,帶上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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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洛夕螢衝穆傾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告訴醫生,不然我又要被罵了。”
有些低啞的聲音大體還如往常一樣,含著笑時又相似了幾分。
穆傾寒心頭懸著的東西慢慢墜地,就像是確認了什麼,提著的一口氣慢慢呼出去。
這確實是洛夕螢,不是她認錯了人。
“你怕我嗎?”穆傾寒站了半晌,一開口卻只有這麼一句話。
洛夕螢明白她的意思,並不需要她過多解釋。
“不怕。”
洛夕螢倚靠在牆邊,目光在穆傾寒臉上繞了一圈,應完似乎有些百無聊賴,一邊抽菸一邊將視線轉向窗外。
“我之前聽醫生說你醒了,應該是沒什麼大礙——還沒來得及看你,我也才剛剛複檢完,希望你不要見怪。”
這是解釋她為什麼沒有出現在穆傾寒的眼前。
不是刻意躲著她,只不過是還沒來得及。
穆傾寒對後一個答案持保留態度,但這一回洛夕螢的態度確實坦然得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這時候再去問她一些越線的問題,她也會全部和盤托出也說不定。
只是真實性未必能得到保證罷了。
這麼一想,穆傾寒反而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幸而洛夕螢也沒催促,只是安靜地抽菸,任憑穆傾寒在不遠處打量著她,也毫不在意。
穆傾寒從沒真正見過洛夕螢抽菸的樣子,初識時也不過就是驚鴻一瞥,留影心底。
洛夕螢確實是沒有煙癮的,她們兩人對戲時,對方身上也沒有任何菸草的氣味。
但這也不代表洛夕螢不會抽菸。
看那一片地方的霧氣,洛夕螢顯然已經抽了不少煙了。
穆傾寒初到時,也瞥見過對方眉宇間未舒展的愁緒。
心頭抑鬱不得消解,自然要借物消愁。
坦白來說,美人與那朦朧的煙霧氣配在一處是很有意境的,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也讓人移不開眼。
只是作為朋友來說,總難免更擔心對方的身體健康。
“抽菸確實不好。”穆傾寒用這句話作為另一個話題的開頭,“你應該聽醫生的話。”
洛夕螢笑了一下,沒接話茬:“就沒有別的什麼話想說嗎。”
說著,她歪了歪腦袋,主動提醒道:“現在你問我,我說不定什麼都會告訴你。”
穆傾寒想了想,往前跨了一步,停在洛夕螢不遠處,說道:“我聽說,洛清嶸來找過你。”
洛夕螢低笑了一聲,有點好笑,也有點自嘲。
這些話甚至不必聽說,隨便在手機上點開一個軟體,就能看到鋪天蓋地的資訊。
關於“洛夕螢”這位昔日的大明星,關於她的□□。
什麼片場耍大牌、故意陷害同組演員、私生女、野雞大小姐、為角色不惜潛規則……
真真假假的訊息混在一起,也不過匯成了普通大眾的一場消遣娛樂。
當娛樂圈與豪門結合,又灑滿了狗血,大概誰也不能拒絕這樣的八卦的誘|惑。
曾經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慘。
眾人愛她時如何捧她,恨她時就會如何踩她,人身攻擊已經算是最小兒科的手段了。
尤其是公司,捧她時不遺餘力,落井下石起來也衝在第一線。
於是尋常路人一看,就連公司都下場了,豈不是更證實了那些傳聞的真實性麼。
短短兩日,洛夕螢在外地名聲已經跌到了谷底。
也只是在這醫院的時候,她的行程隱蔽,也鮮少刻意去看那些辱罵的聲音,才得了幾分清淨。
穆傾寒早已從顧長樂那裡知道了前因後果,這時候提出來,自然也不只是為了浮於表面的慰問。
捫心自問,看到那些訊息的時候,穆傾寒氣悶之後,自比立場,異地處之,就算是她也會被氣到睡不著覺,委屈更不必說。
誰也不是無情無慾的神仙,真能將所有否認辱罵的聲音擋在外面。
換個心理素質稍微差些的,說不準就直接從樓上跳下去了。
當那些汙名全部扣到洛夕螢的頭上,穆傾寒就只剩下憤怒了。
可洛夕螢的反應卻讓她頗為費解。
“你不生氣嗎?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穆傾寒話未盡,當中的困惑疑問已經顯露無疑。
“洛清嶸這樣詆譭你,毀掉你的前程,若沒有人幫你,未來你出門都寸步難行,你就不恨他嗎?我以為……”
穆傾寒停頓了一會兒,才將那句含著些嚴厲的話說出來:“我以為你會主動找我幫忙對付他。”
而不是縮在這裡抽菸解悶。
洛夕螢聽得懂她的意思,穆傾寒或許比她自己更生氣——
不能說是“或許”,穆傾寒一定是比她還要生氣。
因為心憂、心疼她的狀況,所以才會覺得憤怒,恨不得她立刻去報復回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相較之下,洛夕螢的態度堪稱懶散,彷彿一個局外人一般。
旁的為她憂心的親近者難免生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來。
穆傾寒甚至連她們之間的遺留問題都推到了後面。
但洛夕螢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難堪,臉上的笑意依然沒有消失。
“不生氣。”洛夕螢語出驚人,“坦白來說,我一點都不生氣。”
穆傾寒沒能掩飾住自己臉上的驚訝。
洛夕螢吸了口煙,背靠著牆,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隨著一口煙氣吐出來的,是一聲嘆息。
“最多覺得可笑。”洛夕螢的聲音很輕,“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不過就是一場噩夢,我是裡面唯一的演員。”
洛夕螢望著天花板,眼神有些迷離。
“魔君害死了楚鳶,你恨他嗎?”洛夕螢問道。
“那只是故事裡的人物。”穆傾寒答道,“聞汐是恨她的。”
穆傾寒答得巧妙,她作為聞汐的時候,自然是恨那個害死她師父的人的。
但是在聞汐之外的穆傾寒呢?她要如何去恨一個虛擬的人物?
最多鬱悶地吐槽幾句,隨後就放到腦後。
那些虛擬故事中的人,離她太遠了。
就算能夠賺取她一時的眼淚,卻不可能左右她一輩子的人生。
“我也一樣。”洛夕螢笑了笑,“我跟洛家的緣分也不過就這麼一點,各取所需罷了,既然我任務已了,那些人或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洛夕螢知道穆傾寒聽不懂。
從下生長在“科學”二字下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穿越的真相。
哪怕是曾經的洛夕螢,若有人跑到她跟前說,自己是穿越的,她也萬不可能相信的。
也因此,她說起話來便少了些顧忌。
又或許是她內心已經做下了決定,先前積壓的鬱氣已成了無用的廢料。
終歸還是心有不甘,不得不找一個口子,徹底發洩出來。
“你真的瞭解我嗎?”洛夕螢將目光分給穆傾寒,她指著自己的臉,“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並不是你所以為的感性的人,你大可以盡情想象,想得越冷血越好。”
“我對這個世界沒有感情。”
“這世界上的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
罵名也好,稱讚也好,只要沒礙著她活下去,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甚至可以輕易拋棄自己的名字,拋棄自己的過往,在任何地方活下去。
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更自由、更輕鬆。
洛夕螢眉眼間染上些涼薄的冷意,彷彿不知不覺間顯露了本相,就連言語之中也附上刀刃,銳利逼人。
穆傾寒突然發現自己對洛夕螢瞭解得太少。
卻更悲哀地發現,在洛夕螢冷冽的話語之下,她心中的血卻跟著熱起來。
就好像終於在今日,才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無比熱烈而鮮活的生命,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管過了多久,不論那張笑臉下會變換成何種模樣,她似乎總也無法對洛夕螢免疫。
穆傾寒詞窮半晌,最終還是抓住了那句話。
“但是,你最後還是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遲點放,大家可以早上起來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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