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螢想敲開穆傾寒的腦殼看看, 裡面是不是都寫滿了“不要臉”三個字。
幫她排除渣男能算什麼“損失”？
無非就是另一個耍流氓的藉口。
洛夕螢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態度太軟和, 太過縱容，才讓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著她要答案。
還是在她明確拒絕過多次之後。
有一個詞叫“欲抗還迎”。
洛夕螢開始懷疑穆傾寒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然而前不久的攤牌質問還歷歷在目, 穆傾寒多通透的一個人, 不至於連別人的意思都看不懂。
那麼問題或許就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拒絕得還不夠堅定。
平常總是被人誇讚的典範會是什麼反應呢？
應該是堅定不移地拒絕，然後所有通訊方式拉黑, 每次見面自覺隔離十米以上距離……
最好還是連面都不要見。
但是這些典範放到洛夕螢身上, 就是一個死局。
現在她還沒真正揭露渣男的真面目和險惡用心。
若不看著穆傾寒，萬一她又跟渣男在一起導致世界毀滅了怎麼辦？
再退一萬步來說, 眼下正拍著戲。
或許這也是她人生中最後一部戲, 她不能退出，也不能敷衍了事。
就算只是為了戲中的默契，她也不可能真的整天對穆傾寒擺出一張黑臉。
思來想去，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拒絕方案。
洛夕螢只能沉默以對。
穆傾寒並不太意外, 得不到回應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眉眼低垂, 臉上閃過一些難過的表情。
洛夕螢覺得心頭有些堵得慌。
手伸出去一點, 又被她一點點收回去, 背回身後, 握成了拳。
半晌沉默之後，穆傾寒才往後退開了一些, 輕嘆了一聲。
“還是不行嗎。我還以為這次能騙到你呢。”
穆傾寒臉上滿是失望，但難過的表情早已消失無蹤。
就連看過來的眼神裡也只有遺憾，沒什麼痛楚的神色。
這樣哪有半分傷心難過的樣子。
洛夕螢感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
“好啦好啦, 不跟你開玩笑了。”穆傾寒伸來了手，牽住了洛夕螢，拉著她往前走，“這邊有一個小路，剛發現的，離酒店比較近，來回就不用再繞路了。”
洛夕螢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開穆傾寒的手。
那一隻溫暖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並沒太用力，大概是記著她怕痛，留了些掙扎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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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夕螢本能的反應沒用上多少力氣，但到了第二次她就不再掙扎了。
說著是玩笑話，但再一細想就知道，那些玩笑背後試探的東西同樣也是真的。
穆傾寒現在就像是手握著一堆彩票的人，閒著沒事兒就刮一刮獎。
明知道希望不大，但總是捨不得放棄，一句話一個坑，多少還是沾著些許期待的。
萬一呢。
萬一哪一天身旁的人就回心轉意了呢。
就算沒有獎勵，那種抽獎的樂趣也是抹消不掉的。
這比喻不算太恰當，但還算形象。
聽起來有些好笑，洛夕螢無奈完了，心底又生出些混著澀的不解。
何至於此呢。
穆傾寒一個大家小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生順遂，鮮少有過“得不到”的時刻。
這樣的人生來有傲骨，自尊心也遠勝過常人，被拒絕過一次，就不會再輕易舔著臉去親近別人。
換做別人，一聲輕言諷刺就足以換來老死不相往來。
而洛夕螢，對於穆傾寒來說本就是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一開始還是仇人的角色。
不過幾句謊言、一場心照不宣的遊戲，便轉換成了荒唐的“喜歡”。
再怎麼拒絕，她好像都聽不見。
就像是堵住了耳朵，便悶著頭一味地往前衝。
想要一路衝進她的心底，撞了幾次南牆也不知道回頭。
“洛夕螢”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何德何能，讓穆大小姐如此厚愛？
洛夕螢不解，卻不敢去問，害怕得到更讓她難以擺脫的答案。
她也只能胡亂地猜測，思來想去，也只能將之歸結於“恩情”二字之上。
若要說到她們之間的特別之處，似乎也僅有這二字了。
但……
真的只是這樣嗎？
洛夕螢不敢深想。
但這種逃避的態度，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無言的答案了。
就如同此刻，她從始至終都未曾問過穆傾寒為何會出現在那裡。
因為她早已知道答案。
穆傾寒在等她。
……
洛清嶸還算守信。
說好等拍完戲離開之後，洛清嶸也沒去打擾洛夕螢。
洛父也是同樣，並未再出現在洛夕螢的面前。
就連派來打探情況的人也沒什麼影子。
洛夕螢得了短暫地安寧，也不由分出了幾分心神，去關注了一下洛家的情況。
柳清寧與洛夕螢一直有聯絡，不過他記憶還沒完全恢復，對這個外甥女的觀感有些複雜，如果不是什麼必要的事，他幾乎都不會主動告知洛夕螢。
看起來他並不想把洛夕螢拖下水。
這與前世倒是大相徑庭。
不過如今已經沒了系統的威脅，這點偏差也就無關緊要了。
柳清寧不提，洛夕螢也不問。
外面還有顧長樂幫她盯著洛家，也比這個陌生的舅舅更可靠一些。
這一世柳清寧沒有自己孤身打進洛氏的內部，而是僱了人。
他自己則是在國內開了一家分公司，正兒八經地做起了老闆。
洛清嶸私下裡也不知何時跟柳清寧搭上了線，跟外人合起夥來坑起自己的親爹。
外有競爭對手虎視眈眈，內有奸細拖著後腿，洛氏內憂外患，忙得洛父焦頭爛額。
這種兇險的環境之下，別說去關注一個洛夕螢了，洛父甚至連自身都難保。
洛夕螢拍完了戲，躺在房間裡休息的時候，最大的娛樂就是抱著瓜子薯片聽顧長樂的實況轉播。
洛氏被搶了個大單子。
洛氏投資失誤，損失了一大筆錢。
洛父外面養的小三四五在公司門口打起了架。
洛父把一個無辜下屬當做內奸趕跑了，氣得人家轉頭就進了競爭對手的公司，真的變成了“內奸”……
這些訊息聽著好笑又可憐，當中必然少不了洛清嶸的手筆。
洛父知不知道是另一回事，但只要洛清嶸還在，他就不會真的讓洛氏傷筋動骨。
所以洛夕螢也沒太期待洛氏明天就直接倒閉，只當成一個解壓的笑話聽了。
她跟洛氏沒有什麼直接的恩怨，唯一的顧慮不過就是洛父不肯放過她。
既然如今洛清嶸和柳清寧已經聯合起來對付洛父，她也只需要安心地等著最後的訊息就行了。
洛夕螢真正等到訊息的那天，正好是全劇組殺青的時候。
最後一場戲是劇裡的師父死在徒弟懷裡的劇情。
等到場外導演喊了卡，閉眼演死屍的洛夕螢剛睜開眼，從穆傾寒懷裡爬出去，外面的經紀人便擠開人群跑了進來。
洛夕螢立刻就意識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自從進了組她就很少再見到自己的經紀人了，只有在需要一些宣傳的時候，她們才會透過網路聯絡，說得都是一些公式化的內容。
顯然公司是被洛父敲打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大小姐”。
真正的大小姐自然不必他們太過擔心，可洛家表現出來的態度卻是十足的輕蔑，甚至還有些憤怒。
關於私生女的風言風語圈裡人都多少聽說過一些。
但以往洛家還算縱容她，該撐腰的也沒少過。
知情的人對洛夕螢也都還算恭敬。
公司更是因此才捧著她。
但大小姐的風光終究還是洛家給的，若是洛家發了怒，其他人也不敢為了一個私生女而去觸洛家的黴頭。
最保險的方式自然是保持距離，但不斷開聯絡，往後不管是撇開關係還是繼續合作，都還有進退的餘地。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這也無可厚非。
洛夕螢心大，裝得是洛家之外的自由天空，並不太計較這些因洛家而起的小事。
她本就準備在這部劇拍完之後退圈，合同的事自然有人幫她處理，往後與公司那邊也沒有太多瓜葛，也就沒有必要再去為難工作人員。
再說經紀人過往的付出辛苦也不是假的。
經紀人明白她的意思，心下有些感激，卻也抵不過謹慎的本性。
平日裡如果沒什麼必要，她幾乎不會再跟洛夕螢有什麼交流。
原本早就定好的殺青日期，經紀人也只是在簡訊上公式化地祝賀了兩句，並明言自己很忙，沒空趕過去。
洛夕螢也表示了理解。
如今說好不來的人卻突然出現在了劇組，神情滿是慌張。
見到洛夕螢後，經紀人才剎住腳步，喘著氣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人都意識到了什麼，紛紛為她們讓開了空間。
“出什麼事了？”洛夕螢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看向經紀人，“慢點說。”
“夕、夕螢——”經紀人扶著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吐出幾個字來，“你、你哥在找你……好像說、說你們的父親在醫院——”
經紀人斷斷續續地說著前因後果，虧得洛夕螢早就經歷過一次，才能第一時間理解她的意思。
洛父在公司出了事，被緊急送往醫院。
洛清嶸也跟去了醫院，並且準備喊洛夕螢一起去。
無非是裝個樣子，洛夕螢毫不懷疑洛父進醫院的事裡也有洛清嶸的份。
但這樣子裝起來很有必要。
洛清嶸是洛父唯一的兒子，也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但之前洛氏由洛父一手緊抓，他這個兒子手上並沒有被放到多少實權。
洛父乍一出事，洛清嶸也難以輕易服眾。
洛氏掛著洛家的名號，自然是歸屬洛家的產業。
洛清嶸的母親早就過世，洛父標榜真愛，也沒有再娶。
拋開外頭那些沒名沒分的小三四五六的小情人以外，洛家滿打滿算也只剩下三口人。
洛父、洛清嶸、洛夕螢。
雖說是個“私生女”，但好歹也是過了明面上了戶口的親生女兒。
能有洛家最後一個人的支援，洛清嶸繼承洛氏的名聲自然也就會好上不少。
所以在洛父被抬上救護車的第一時間，洛清嶸就開始給洛夕螢打電話，讓她趕緊去醫院。
但那時候洛夕螢在拍戲，手機調了靜音，也不在身上，洛清嶸自然是打不通的。
情急之下，洛清嶸便打給了洛夕螢的公司，聯絡上了她的經紀人。
在炒掉公司和未來的威脅面前，經紀人還以為自己碰上了什麼豪門黑|惡|勢|力，被嚇得膽戰心驚，當即撂下手中的活，打車飛奔來了劇組。
聽完了前因後果，洛夕螢心頭一片平靜。
終於來了。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既然洛清嶸都這麼要求了，她也不能缺席。
她倒也挺想看看重來一次之後，洛父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而且她和洛清嶸之間的事，還沒有處理完成。
經紀人眼巴巴地望著洛夕螢，等她點了頭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氣。
“那個、你哥說等會兒會有車來接你，夕螢，你先趕緊去換個衣服吧。”
洛夕螢點頭應下。
周圍原本在歡聲慶祝的人也止住了動作，聽出了幾分意思。
就算不知道情況的，看洛夕螢經紀人那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也知道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沒人提及重病，但在圍觀群眾眼中，這位出事的洛總說不定下一秒就直接上西天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豪門恩怨狗血大劇的腦補。
這種時候顯然不太適合再大肆慶祝，幾人對視一眼，紛紛給她讓開了道。
更衣室離片場不遠，洛夕螢換衣服很快，臉上的妝不算濃，擦一擦醒目的血跡，就能出來見人了。
洛夕螢跟導演打過招呼，劇組的人也表示理解。
“你爸爸進醫院了，也是應該回去看看的。”
“劇組這邊不要緊的，你忙你的，回頭有空再聯絡。”
“唉，沒想到突然出了這種事。”林導最後拍了拍洛夕螢的肩，嘆氣，“希望他沒什麼事吧，不然以後你也難過……”
林導對洛父沒什麼感情，最多就是一種對有錢人的敬畏之心。
但洛夕螢與她相熟，她心下又懷著幾分愧疚，便不由為她多擔憂幾分。
“要是實在不行……你跟你哥好好說說，以後他就是正經的繼承人，你給他說幾句好話，他也會記得你的好的。”
林導壓低了聲音，說得就是掏心掏肺的話了。
“至於穆小姐……”林導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畢竟是外人。”
言盡於此，洛夕螢明白她的意思，心下也多少有些詫異和感激。
她與林導的關係其實也算上多密切，至少遠沒有到交心的地步。
但如今林導冒著背後說小話的風險，主動提醒她這幾句，已經是難得的真心了。
洛夕螢沒駁了她的好意，只是點頭應下，說了聲“謝謝”。
林導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她將洛夕螢送到了路邊，剩下的話都是一些平常的祝福，還有下次再合作之類的客套話。
等到兩人停住腳步，再一抬頭，卻又出乎意料地對上了另一個人的臉。
穆傾寒站在路邊，舉著手機打電話。
餘光掃到兩人走近，她轉身看過去，一邊提醒道：“我幫你叫了車，等會兒就到。”
剛說了穆傾寒的小話，結果轉頭就見到了真人，林導有些心虛，打了聲招呼便匆匆轉身離開。
原地便只留下穆傾寒和洛夕螢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
“謝謝。”洛夕螢規規矩矩地道謝。
“不用謝，應該的。”穆傾寒回道，“我陪你去。”
“我父親進醫院，你去做什麼？”洛夕螢直接駁回去，“我看你跟醫院太有緣，還是少沾些晦氣。”
“見家長啊。”穆傾寒答得理直氣壯，“我跟你認識這麼久了，除了看過一眼你那個哥哥，還沒見過你家裡人呢。”
“我家總共就三口人。”洛夕螢頓了頓，又補充道，“馬上就只剩一口了。”
“那豈不是更應該趁著人還在去看一眼。以後說不清就沒有機會了。”
穆傾寒這話帶著種天然的惡毒，讓洛夕螢都忍不住轉過頭，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她
順帶在心底給她默默點了個贊。
不愧是穆大小姐，挖苦人都這麼見縫插針。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因為這句話答應穆傾寒了。
但她是個有原則的人。
——姑且還算是。
“走個形式而已，我跟洛清嶸還有點事要談。”洛夕螢說道，“你一個大小姐沒個由頭跟過去，反而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我擔心你不可以嗎？”
話到這裡，穆傾寒反而坦蕩起來。
“我怕那些人不安好心，我怕你受欺負，我怕你再也不回來——我就是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