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螢恍惚了片刻, 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前站著的是穆傾寒。
穆傾寒是在保護她——
這點毫無疑問。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洛夕螢記得穆傾寒說過喜歡自己，也記得話裡的“心上人”。
只是記得不代表相信, 更不代表認同。
洛夕螢並沒有向穆傾寒求助, 更沒有期盼得到她的幫助。
但穆傾寒還是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唐老闆的那刻，洛夕螢不是毫無感覺。
警惕藏於本能之中, 她做好了衝突乃至犧牲部分權益的準備。
甚至還想好了先服軟穩住唐老闆, 再跟他談起交易的說辭。
此刻那些先期準備卻通通沒用得上。
這就是被人保護的感覺嗎？
洛夕螢曾經處在過這樣的角色之上，但那已經是很久遠——久遠到她未穿越時的幼年時期。
一開始是不不需要, 後來是再也沒有這樣的人。
時隔許再重溫到這樣的感覺, 洛夕螢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討厭。
誰也不是銅牆鐵壁，便也總會有軟弱懈怠的時刻。
若有人相扶持，無論前路如何艱難, 總該好走上許多。
洛夕螢發了會兒呆, 連原本的說辭都忘了, 只能愣愣地望著穆傾寒的側臉, 旁邊嘈雜的聲音從她耳邊過。
唐老闆嗷嗷叫著痛。
周圍的小明星們驚嚇地往後縮了縮, 也就隨之暴露出來擋在周圍的黑衣保鏢們。
唐老闆自己看著不中用，但那些保鏢看起來可不像是吃素的。
“哪裡來的臭丫頭, 竟然敢對我動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關我屁事。”穆傾寒懶懶地挑眉，下一秒聲音就再度低了下去, “但是你要是敢碰洛夕螢一根手指頭，我跟你沒完！”
穆傾寒一字一句，說得明確而堅決。
唐老闆沒見過穆傾寒，只覺得眼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小丫頭片子十分礙事。
剛剛因為手上忍著疼，他只顧著生氣，但當他想抬頭教訓穆傾寒幾句時，看清她的臉不由又愣了片刻。
唐老闆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連手上的疼暫時也忘了。
“既然你跟夕螢關係這麼好，不如一起跟我回家玩兒好不好？”唐老闆臉上堆起笑意，“我家裡什麼都有，保準你滿意，只要你……”
唐老闆話未說完，但暗示已經到位。
旁邊離得最近的小明星臉上已經露出了羨慕嫉妒的表情。
穆傾寒眯了眯眼。
慢了一步的林導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穆傾寒與唐老闆對峙的畫面，當即生出許多的不祥預感。
還沒走近，她又聽到唐老闆對穆傾寒的公然調戲。
林導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大事不妙。
林導加快腳步飛奔上前，試圖阻止一場即將發生的血案。
“唐、唐老闆！”林導強行擠入兩人的中間，堆起笑臉，“我已經把夕螢叫來了，有什麼事趕緊說一下吧，回頭晚上我們還得對戲。”
說著她又討好地朝穆傾寒笑了笑。
穆傾寒一臉嫌惡地鬆開擋著唐老闆的手，退了一步算是給了林導一個面子。
她退到桌邊，抽了桌上的紙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和指縫，彷彿上面沾染了什麼難以消除的細菌。
這一舉動再次激怒了唐老闆，他臉色一僵，眼皮子抽搐了好幾下，怒氣逐漸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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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導不敢攔他也攔不住他，見勢不妙連忙又擺出另一個最重要的話題——
“那個……唐老闆！你們還不認識吧，這位是穆傾寒，穆大小姐，最近正在體驗生活，在我們劇組裡演戲呢。”
生怕這一句話不足以起到警醒唐老闆的作用，林導緊跟著又特別點了一下穆傾寒的家世。
“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唐老闆應該也聽說過吧，殷家的大小姐，那相貌那演技一點也不像是普通新人，不愧是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做什麼事都有天分……”
林導刻意咬重了某些關鍵字音，幾乎已經是明示了。
唐老闆是她惹不起的人，但穆傾寒同樣也是。
若是兩人發生什麼爭執矛盾，最後充作炮灰的還是她們這些小人物。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將衝突矛盾扼殺在搖籃之中。
唐老闆除了為人好色以外，在正事上倒不怎麼含糊。
對洛夕螢無禮是因為得了洛父的暗示，但對於殷家的大小姐，就算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是不敢輕易招惹的。
找小情人是一回事，為了找小情人而把自己的前途都斷送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唐老闆聞言臉色就變了變，酒也頓時醒了大半。
他在第一時間收回手，斂去臉上的怒意，下一秒又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樣子。
單就這麼一副效率，也無怪他能做出一番成績來。
有了林導在當中周旋，原本緊繃的氛圍慢慢和緩下來。
唐老闆揮了揮手，讓保鏢和那幾個小明星先退下，只留下助理在身邊。
保鏢訓練有素，目不斜視，沒勾搭土豪成功的小明星們倒是有些憤憤，但也不敢出言反駁，只能隱晦地瞪了穆傾寒和洛夕螢一眼，扭著腰出了門。
現場頓時只剩下幾個當事人。
有了林導的話做臺階，唐老闆變臉神速，已經主動低頭給穆傾寒賠了不是。
“原來是殷家的大小姐，是唐某失禮了。”
唐老闆說著瞄了洛夕螢一眼，心下有些遺憾，卻也知道不能急在這一時。
“沒想到夕螢竟然跟穆小姐也是好友，不過還請穆小姐不要誤會，我跟洛家早已談妥，擇日結婚，也算得上是半個家屬了，我對夕螢自然也是沒有惡意的。”
“不過，如果穆小姐和夕螢最近不方便，我也不多打擾了，不過來都來了，就請兩位喝一杯吧。”
唐老闆說著拍了拍手，朝助理示意了一下。
助理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瞭然地視線，安安靜靜地退下，拿來了一瓶酒。
唐老闆親自倒了兩杯酒，讓助理端給兩人，破有種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但穆傾寒可沒他那麼悠哉的心態。
如今是同在劇組了，若是不把這件事處理妥當了，難保拍攝結束後唐老闆不會再去騷擾洛夕螢。
雖說有些期待洛夕螢向自己求助的樣子，但穆傾寒也知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更不想讓洛夕螢平白吃到更多苦頭。
穆傾寒沒接酒杯，開門見山地說道：“洛夕螢不會跟你結婚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助理的手懸在原處，唐老闆沒叫，他也不敢退開，只能在原地待命。
唐老闆臉色微僵，但還算鎮定：“這個可是我跟她父親定下來的……”
穆傾寒不客氣地回應道：“你就這麼想叫一個同齡人爸爸嗎？”
“話不能這麼說，愛情不分年齡種族。”唐老闆狡辯道，“我是誠心想娶夕螢，只要她願意嫁給我，我自然會好好待他，隨她叫聲父親也是應該的。”
“但你們之間哪來的愛情？”穆傾寒嘲諷道，“垃圾堆裡撿來的白日夢嗎？”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那你怎麼沒跟大猩猩培養一下，靈長類動物裡，說不準它們的智商還能被你糊弄一下。”
“……”
被穆傾寒連番諷刺下來，唐老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怎麼說他也是長了穆傾寒兩輪的長輩，結果被一個小輩嘲諷得找不到北，未免也太不像話了。
“穆小姐，我是看在殷家的面子上——”唐老闆忍不住沉了臉色，“別人家的家事，似乎還輪不到穆小姐這個外人來管吧。”
“誰說我是外人了？”穆傾寒冷哼了一聲，“真要算起來，我可比你名正言順得多了。”
名正言順？
什麼方面的名正言順？
放在這個語境裡似乎也只有一種解釋，唐老闆下意識轉頭，將詫異的視線投向洛夕螢。
“你、你們……”唐老闆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磕巴了一下，“你們是一對？”
指責小輩不禮貌，與跟殷家大小姐搶物件這種事比起來，可就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了。
洛夕螢還在掉線，一直沒找到說話的機會，這時候一個神遊又錯過了這個時機。
穆傾寒便點頭接上：“奔著結婚去的那種。”
雖然還沒在一起，但她對洛夕螢的喜歡，確實也已經久遠到了結婚以後的光景。
這麼說倒也不算錯。
穆傾寒說得矜持，唐老闆卻信以為真。
堂堂殷家大小姐，哪有有什麼理由用婚姻的事來欺騙他。
而且兩人之間的小動作不斷，一看就是關係非比尋常的的。
這麼一想，反倒是穆傾寒從進來後的異常舉動就都可以解釋了。
唐老闆更加深信不疑，額頭都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幸好發現得早，還有補救的機會。
若是按照原本的計劃，等用手段強迫了洛夕螢之後再被穆傾寒發現……
後果不堪設想。
“姓洛的竟然敢騙我！這種賣女求榮的人渣父親，死一萬次都不夠！”
唐老闆第一時間表明自己的態度，說得義憤填膺，好像才第一次知道洛夕螢是被洛父強迫相親似的。
“穆小姐你放心，既然誤會解開，君子不奪人所好，我絕對不會插足你們的感情的！就算要找問題，罪魁禍首也應該是那種沒有良心的父親。”
唐老闆說得振振有詞，聽著像是狡辯，但無疑已經表達出了幾分討好的態度。
沒有人想平白招惹上殷家這麼座大山來給自己添堵。
反倒是新婚妻子的人選滿大街地跑，就算沒了一個洛夕螢，他也有其他可以輕易拿捏的選擇。
而不是被拿捏。
這方面的真假倒是沒什麼好質疑的。
穆傾寒退了一步，露出一個溫和的假笑：“還是唐老闆識大體，多謝你的成全，希望能早日收到你的請帖——前段時間我才在我們家公司看到了唐老闆的名字，下一次，我會跟爸媽好好誇誇唐老闆的。”
這裡的“誇”到底是哪種誇，唐老闆不敢去深究。
只能一概當做威脅來論處——
再有下次他欺負洛夕螢的事，那麼或許可能就要直接上升到公司層面了。
唐老闆連連點頭，含糊地說了幾句，倒也不敢真的應下。
穆傾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唐老闆沒什麼其他的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穆傾寒丟下一句話，拉著洛夕螢就要走。
唐老闆揉著自己還痛著的手腕，起身相送。
沒走兩步，就撞到端著酒杯的助理。
唐老闆看著洛夕螢離去地側臉，忍不住砸了咂嘴，心下又突然生出些捨不得來。
他是真的喜歡洛夕螢……的臉，否則也不會經由洛父一攛掇就找上了門。
就因為一個洛夕螢在中間釣著，先前唐老闆還給洛家讓了不少好處。
可以說洛夕螢幾乎就是唐老闆從洛父手上買來了。
喜歡的臉倒是其次，唐老闆身邊從來不缺各色美人。
可花了那麼多代價，最後還是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唐老闆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
看著那兩人已經朝門口走去，唐老闆終究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夕螢——”
唐老闆從助理手上接過酒杯，猩紅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內流轉著。
他走向了洛夕螢：“好歹也算有點緣分，我……請你喝一杯再走吧。”
洛夕螢被迫停下了腳步，她看了唐老闆一眼，恰好他有意無意瞟向林導的眼神。
對殷家他確實下不了手，但對林導這種小導演，他有的是秋後算賬的方法。
這也是威脅的一種，無聲，卻也難以忽視。
只是喝杯酒而已。
唐老闆鍾愛美色，但正事上腦子比誰都清楚。
這種時候也不至於當著穆傾寒的面做手腳。
遞來的酒杯裡不是通常的一小半，而是幾乎全滿。
大約就是不甘心，手邊也只這一杯酒，勉強可以討回損失的顏面。
洛夕螢又看了林導一眼。
穆傾寒伸手想攔，洛夕螢卻已經越過了她阻擋的手，接過了酒杯。
一句話就擋住了穆傾寒的不滿與擔憂。
“等會兒麻煩你送我回去。”洛夕螢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一句話也只穆傾寒一個人聽見。
她收回了手，轉而放到了洛夕螢的腰後，就好像擔心她下一秒就要摔到她懷裡似的。
洛夕螢將酒杯送到唇邊，輕抿了一口，微微皺眉。
隨即她閉起眼，仰起頭，將杯裡的紅酒一起灌了下去。
因為灌得有些急，有些紅色的酒液從她的唇邊溢位，滾進了衣領下面。
紅酒配美人，無疑是絕妙的盛景。
燈光微閃，蒼白的皮膚上印著的一點紅痕更加醒目。
也越顯妖豔。
喝酒的人無知無覺，對面心懷著不軌的人已經看直了眼。
唐老闆幾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下巴。
當然他沒能成功。
有人代勞了。
眼前視野昏暗了一瞬，唐老闆再回過神時已經看不到洛夕螢的臉。
穆傾寒擋在了她的面前。
背對著唐老闆，正對著洛夕螢的臉。
隔絕了唐老闆那惹人厭煩的視線，也接住了那雙剛剛睜開的眼。
洛夕螢沒有品酒的心思，只想早點消了唐老闆那點怨氣，免得拖了無關的人下水。
至於私仇，延後再算也不遲。
因而洛夕螢接酒接得果決，喝酒也喝得豪邁，一口氣就灌到了底。
她想將酒杯遞回去，一睜眼卻先對上了穆傾寒的臉。
穆傾寒低垂著眉眼，注視著她的臉沉默不語，眼底流轉著一些看不懂的光。
洛夕螢心下一慌，下意識想要後退，卻又險些被門框絆倒。
穆傾寒伸手拉住了她，只一隻手攔住了她的腰，將她重新帶回懷裡。
另一只手則摸到洛夕螢的下巴，慢慢擦去沒乾涸的紅酒。
只剩下唇角的一點。
穆傾寒眸底的光又沉了幾分。
洛夕螢正呆愣著不敢動，卻見眼前人的臉忽地放大。
一個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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