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傾寒倒也未必是真的在演戲上有什麼問題, 但她顯然也早就看過了那本原著小說。
一個愛情向的故事被改編成了友情向,並不算什麼太過稀罕的事。
只要邏輯能夠自洽, 拋開感情線以外的劇情線足夠精彩,照樣是部精彩的作品。
先前洛夕螢和導演編劇聊起劇本問題時, 穆傾寒偶然路過, 也聽了些內情。
洛夕螢問過編劇為何要將原作中的愛情線刪減掉,而改編成一個跟“愛情”毫無關系的玄幻正劇。
編劇是個爽利的人, 對此直言不諱:“因為我覺得沒有人能表現出那種情感。”
這是句實話。
影視影象與小說文字各有優劣, 影象直觀,文字細膩。
有相通之處, 卻也難以替代, 所以才有改編一說。
而小說版《雙生》是標準的小說體——以一人的視角展開,以文字展現人物的心理,推動著人物前進。
《雙生》精髓之處便在於其層層累積的情感遞進與宏大的背景結合在一起,在一層層的文字疊加之中被渲染到高|潮。
拋開那些被大篇幅渲染的背景設定不提, 兩位女主角的愛情同樣也是支撐著這個故事從起始處走到終點的骨架。
只是她們的故事藏於“天下”二字之下, 隔著大義與恩仇, 既不熱烈地宣之於口, 也未曾有過甜蜜柔軟的回憶。
相較之下, 她們之間的故事簡直平平無奇。
沒有山盟海誓,也沒有爭吵矛盾, 就連誤會的時刻都少有。
就好像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一見鍾情,便能為之生為之死。
但從未有讀者說過楚鳶與聞汐之間的感情單薄。
原作裡的楚鳶和聞汐,恩仇交錯, 各自背負著不同立場身份的責任與過往。
有萬千黎民的性命壓於前,整個人世的廣闊追於後,那些普通戀愛中的甜蜜吵鬧似乎都已不值一提。
當現實過於沉重時,那些默契與相守才是真正能夠救贖彼此的光芒,生死才是值得被銘記於心的情話。
楚鳶與聞汐之間,情生於微末之間,融於點滴。
有時是一次伸手、一次蹙眉,甚至只是一個對視。
多年的關注與共處,讓她們能夠輕易明白彼此的意思。
若是想象成畫面,或許只是尷尬的對視,卻無人知曉靜默表象之下的百轉千回。
文字的魅力就在於此。
可若拍攝成影像,自然便不能再用大量的旁白和內心戲來推動劇情。
但若是要大幅度刪減那些精華的部分,這一個愛情故事便又少了些味道。
倒也並非不信任演員的演技,只是一概依從原著,那或許全劇一小半劇情都得變成動態ppt。
光用表情戲和內心獨白撐起一部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編劇喜愛書中的人物,也盡力去貼合著原著的劇情,努力保持那些人物原本的模樣。
但對於自己無法掌控的感情戲,她寧願全部刪改,也不願讓它失控,徹底面目全非。
除此以外,便是篇幅時限問題。
小說篇幅上百萬,光是深入講述她們兩人的身世背景,起碼得花上半部劇的篇幅。
更別提楚鳶以一己病殘之軀,決勝於千里之外的重重佈局,若是依次解說,又得花上半部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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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一開始預算經費有限,並沒有拍攝第二部的打算,自然是要將所有劇情壓縮在一部劇裡。
若要做到這一點,刪減設定與劇情也就是十分必要的事了。
感情線難以駕馭,最先被排除,劇情便少了一半。
再往後,複雜的背景設定也要刪減,再砍去一小半。
再添添補補一些小銜接的小細節,剩下的一些經典的劇情,便正好是一部劇的長度。
只是砍得太多,又要貼合原著,便未免有些束手束腳,得出的效果也不盡如人意。
就像是一副骨架被砍去大半的血肉,勉強立於原地,還能看出個人樣,但也難免給人空洞的感覺。
但導演和編劇都鼓勵演員自由發揮。
彼此熟悉,並沒有太多顧慮是其一,另外也含了他們的幾分期待。
洛夕螢不必說,以前也有過多次精彩的即興表演。
他們早先都與她合作過,也相信她的能力。
而穆傾寒找上門來時,他們更是眼前一亮。
作為圈內人,他們對於出色的新人很敏感。
這當中關注的重點自然也包括沈導手底下的新人演員。
看過星月王朝劇組的片花之後,他們敏銳的意識到了穆傾寒和洛夕螢之間的微妙化學反應的商機。
所以在原本的女二號離開之後,林導毫不猶豫就選擇了接收穆傾寒。
如今一向是朦朧依稀的情感最能撓得人心癢,與穆傾寒籤了約之後,劇組內部商討了一輪,決定還是按照原本的計劃執行。
演戲時仍然按照劇本演,但她們以什麼樣的關係狀態去演繹戲中人,都由她們自己決定。
在此之前,穆傾寒和洛夕螢已經就劇本上的劇情探討過許多回,似乎已經預設了按照原劇本中的“師徒情”來演繹下去。
直到此刻,穆傾寒才再度舊事重提。
還帶來了她們過去沒有特別探討過的原著。
洛夕螢覺得有些頭疼。
穆傾寒把書放在了桌上,幾句話一打探,便知道洛夕螢也是通讀過原著的人。
既然如此,事情便簡單多了。
穆傾寒靠在桌邊,一手撐著桌沿,抬頭淺笑,看著不遠處的洛夕螢。
“那麼,洛前輩,你覺得劇裡的楚鳶和聞汐,應該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這是真誠的疑問,也是一個小心翼翼的試探。
小說裡是愛情,故事裡是親情。
愛情親情都並非輕易可以詮釋的感情。
但區別在於性質。
親人之愛與愛人之愛終歸有所不同。
親情細水長流,含著溫情,像一頭溫順的綿羊,無形之間便淡化了所有的鋒銳與稜角。
而愛情熱烈,對於某些人而言無異於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洛夕螢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呢?
若是討厭她,又討厭到什麼地步呢?
——會討厭到連劇裡虛假的“愛情”都不願還給她嗎?
穆傾寒想要搞清楚這個問題。
喜歡是藏不住的,時間久了總能見得端倪。
討厭也是同理,只是厭惡必然會有一個底線。
在底線之內,或許還能自救一番,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以及對方偏到沒邊的審美——
既然洛夕螢會喜歡洛清嶸那種人渣……有沒有所謂審美倒還不好說。
穆傾寒不是很想承認,她始終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
只是這麼一想,難免又顯得自己有些過於斤斤計較
還無人知曉,只能自己悶著難受。
於是穆傾寒索性按捺下那些繁亂的思緒,將注意力轉回到洛夕螢的臉上,等待著她的回答。
洛夕螢大可說按照劇本來,也就將兩人在戲內的關係牢牢釘死“師徒”二字上。
只有養育之恩,而沒有心動之情。
她們仍然可以演繹一出完整而感人的親情戲碼,只是也要將彼此擺在更為疏離的位置上。
對洛夕螢來說,這並非壞事。
她並不想過多地接觸女主,無論是戲裡還是戲外。
更何況穆傾寒是演那個將愛慕之意輕易外顯的角色。
若是出不了戲,對自己的執著更深,那只會讓洛夕螢更加頭疼。
洛夕螢張了張嘴,一句話險些就要說出口,但最終還是被她咽了回去。
她看過原著,知曉那兩人本該是什麼模樣--
一個聰明理智計定天下,一個通透明亮舍身取義。
單拎出去都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喜愛的人物。
--這大約也是編劇選擇放棄感情線的原因之一。
這兩人本身的經歷過往秉性都有著無數可以挖掘的部分。
但是,若她們並不相愛,她們還是原來的她們嗎?
愛情二字,並非僅有情|愛。
她們之間的矛盾與默契,憎恨與守護,理解與傳承,彼此相輔相成。
多年的潛移默化,才讓她們都變成了最終的模樣。
毫無疑問,無論是原著本身,還是那個被改編的劇本裡,“愛情”二字都理應存在。
且顯而易見。
或許其他的事件上,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欺騙穆傾寒。
但唯獨處在演員這個身份上的時候,她沒法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放棄最優解。
對待演戲,洛夕螢始終保持著一份認真到極致的純粹。
這不只是她所熱愛的事業,也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想死,更不想瘋,習慣早已深入骨髓。
所以無論何時,她都會伸出手,緊緊地抓住這塊深海中的浮木,在虛擬的劇情與人物身上體會到另一種生動而鮮活的悲觀。
穆傾寒或許是無意,但也無疑抓到了洛夕螢的軟肋。
洛夕螢沉默了片刻,伸手拿過了桌上那本小說,指尖在書頁間翻動著。
她看過這本小說很多遍,早已能夠記住所有的劇情。
就連某些細節上的對話,她也知道該到哪裡去找。
很快洛夕螢便停住了動作,目光也在書頁的左側方某行駐足。
“‘我愛你,遠勝過我生命的千百倍’。”洛夕螢輕聲念道。
她聲音裡幾乎是含著些嘆息的,也有著更多的無奈。
這一回她是自願妥協,因不忍故事裡的深情被辜負。
我愛你,遠勝過我生命的千百倍。
我知道你在騙我,但我並不在意。
若能換來你多一點的眼神、多一點的笑顏,便是為你而死又有何妨。
這是聞汐的心聲,卻也是後來楚鳶代她赴死的原因。
一個“愛”字已經被刻印在紙上,似乎也再沒有可以辯駁的藉口。
所以……
“是愛情啊。”洛夕螢最終這麼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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