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名字的剎那, 洛清嶸眼神微閃。
那點異樣的光芒轉瞬即逝。
“跟洛夕螢有什麼關係？”洛清嶸冷靜下來，臉上擺出些困惑的神情,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穆傾寒捏著紙張的手一緊，面上同樣不動聲色, 淡然問道：“那她是怎麼死的？”
“因為意外事故啊, 好像是被綁架了，又遇到了車禍。”洛清嶸平靜地答道, “真可憐呢。”
嘴裡說著“可憐”二字的人臉色淡漠得可怕, 像是在談及一個陌生人，而不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妹妹。
他也確實並不在意洛夕螢的死活。
甚至, 他是期待著洛夕螢的死亡的。
“真的只是意外嗎？”穆傾寒追問道, “那麼巧，恰好就是她被綁架，恰好是你繼承了你父親全部的遺產，恰好就是在我昏迷住院的時候……”
穆傾寒一字一句地說下去, 話語中的懷疑顯露無疑。
“當然只是意外。”洛清嶸避重就輕, “或許這就是報應呢。”
穆傾寒眸光一冷, 將手裡的一疊紙朝洛清嶸甩了過去：“那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裝訂好的紙張紛紛揚揚地散落, 像是下了一場大雪。
洛清嶸愣了一下, 抬手只來得及抓住其中的幾張。
掃了眼紙上的黑白影象，洛清嶸的臉色就陡然一變。
看到洛清嶸的反應, 穆傾寒的神情也跟著冷淡下來，眉宇之間的疲態轉瞬即逝。
她即使收斂了表情，看著洛清嶸靜默片刻。
“洛夕螢也是你們派去的棋子嗎？”穆傾寒頓了頓, 語氣倒並不怎麼怨恨，“還真是狠心，這麼怕我知道真相，所以準備殺人滅口嗎？連自己的血親都能下手，還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洛清嶸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眼穆傾寒，卻不肯承認擺在眼前的事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洛清嶸狡辯道，“再說洛夕螢對你恨之入骨，好幾次險些把你害死，我也不過只是為了幫你出口氣而已——”
“但我並不需要！”
穆傾寒提高了音量，隨即又反應過來，閉了閉眼，勉力壓住了聲音中的顫抖。
“是我欠她。”穆傾寒說道，“我欠她一條命。”
“不對。是好幾條命。”
畫面到這裡便戛然而止。
影像外的洛夕螢還恍恍惚惚，回不過神來。
不知是不是她剎那間恍然的錯覺，她似乎看到了穆傾寒眼角溢位了一滴眼淚。
這是真的嗎？
還是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洛夕螢有些不太確定。
前世在系統的干涉下，她確實與穆傾寒針鋒相對，互相挖坑，力圖把對方踩死。
仇恨日復一日地累積，自然也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按理來說，聽說自己死亡的訊息，穆傾寒理應只會覺得高興。
而絕不是那場幻境裡一樣——
悲傷到痛苦都清晰可見的地步。
穆傾寒也會為了她而流淚嗎？
洛夕螢下意識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但是隨即她又有些不確信了。
若說穆傾寒在深恨著那個總是想坑害她的反派的情況下，仍然會在她死後對她改變觀感，也並非全無可能的事。
就如同劇情裡所設定的那樣，穆傾寒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洛夕螢一死，穆傾寒與她仇怨早已兩清，但“恩情”卻還沒有報答。
是的，洛夕螢之於穆傾寒，也是有“恩情”存在的。
並非反派劇情之中的既定套路，而是在劇情偏離時所發生的意外。
……
身為女主，穆傾寒的人生經歷自然要比常人更多。
在短期內所遇到的挫折也更多。
按照原本的劇情，英雄救美的人要麼是穆傾寒的家人，要麼就是正牌男主洛清嶸。
只是現實不比冷冰冰的文字，總有些會偏離劇情的時刻。
洛夕螢做反派時的任務不只是給女主添亂一項，還得被系統驅使著去彌補劇情的漏洞。
比如女主又被綁架了，本該及時趕到的男主被公司的生意變故絆住腳步。
電話一通通的打進打出，男主連線收到女主被綁架的訊息的機會都沒有。
更別提主動去救女主了。
英雄救美刷好感倒是其次，若是男主不能及時趕到，女主說不定連小命都難保。
接到系統強制任務的洛夕螢只能不遠千里，跨越幾個城市飛奔到這個城市的郊區。
將將趕在綁匪們對女主動刀子前一腳踹開倉庫大門，喝止他們停下動作。
綁匪倒是不難對付，見了錢便警惕地對視，在由遠及近的警笛聲中抓起錢就立刻跳上車逃跑。
女主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還保全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臉蛋。
當然，這樁劇情裡的“功勞”，作為反派的洛夕螢是絕對不能冒領的。
幸而她進去時，女主已經昏迷過去，應當沒有看到她的模樣。
洛夕螢根據系統的指示，掐著時間點打電話叫來了男主。
等到男主到場，劇情線重歸正軌，洛夕螢才悄悄從角落裡位置轉身離開。
那些功勞，也同樣歸到了男主的身上。
收到綁匪之後，及時趕到救下穆傾寒的是洛清嶸。
這當中自然沒有洛夕螢的什麼事。
洛清嶸從來也不辯解，也讓他與女主的感情之路順遂了不少。
又比如說，某一次的劇組慶功宴上，女主生日被人勸酒，一不留神就喝了加料的酒。
本該是男主及時趕到，阻止其他人勸女主的酒，順帶宣示了一下主權。
再之後就是男主暗中調查勸酒人的身份，發現酒中的陰損秘密。
他一邊後怕一邊大發雷霆，搞了一出天涼王破的戲碼。
然而現實的男主忙於工作，正和合作物件討論如何分配他父親留下的財產和地皮，談得盡興忘了時間，便也沒來得及趕上這場慶功宴。
勸酒之人一則貪圖穆傾寒美色，二則受人之託，想要拍下一些照片，讓正處於上升期的她身敗名裂。
且不論能不能拍到照片，單單是穆傾寒喝下酒被男主以外的人帶走，就已經大大偏離了原本的劇情軌跡。
更不必說女主被下了藥之後神志不清醒，隨便被誰帶走都是任人宰割。
若是遇到善良的人還好，說不定還能照顧她一夜到天亮。
若是不小心遇上心懷不軌的人，別說星途，就連人生都得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在系統的再三催促之下，洛夕螢只能擔任起了那個善良的人。
同樣幸運的是，那時候穆傾寒意識不清醒，並不知道在自己身邊照顧的人是誰。
或許她中途醒來過幾次，模模糊糊看到過那個滿屋子亂竄的人的背影。
但相較於反派那種刻薄陰沉的形象，她絕不會把眼前這個婆婆媽媽碎碎唸叨著的“好心人”聯想到洛夕螢身上去。
等到男主好不容易才忙完了生意，聽到了穆傾寒失蹤的訊息，這才急匆匆趕到了劇組。
聽到了系統提示的洛夕螢壓低了帽簷，與匆忙的男主擦肩而過。
劇情又一次重新回到了“正軌”上。
這樣類似的事故比比皆是。
尤其是到了劇情後期，劇情線偏離的情況尤其嚴重。
洛夕螢疲於奔走在女主身後，還得時刻注意捂緊自己馬甲，免得系統懲罰。
這樣提心吊膽、風塵僕僕的生活過了許久，洛夕螢也沒得到解脫，反倒是一場致使她喪命的折磨為她這悲哀的一生做了終結。
洛夕螢從未想過以那些“恩情”要挾穆傾寒。
甚至在她的意識裡，都不能說她是穆傾寒的救命恩人。
真正救了穆傾寒的，不是洛夕螢，而是系統。
而洛夕螢，不過就是一個機械的執行者而已。
她也並不希望穆傾寒想起在那些偏離劇情軌道的時刻，救她的人到底是誰。
因為偏離劇情就意味著麻煩，意味著懲罰，也意味著痛苦。
但在她死後，劇情再如何偏離，也與她毫無關系了。
想來也是，穆傾寒不是什麼蠢貨，一次兩次被對方花言巧語騙過去，時間久了總不至於連對方真實的模樣都看不清楚。
久遠的記憶在一次次的衝突爭執中蠢蠢欲動，慢慢破土而出。
在後來一道道鐵證的輔佐之下，那些過往的真相終於得以窺見天光。
救過穆傾寒、讓她感激的人不是洛清嶸。
但是這個人卻恬不知恥地頂下了所有的榮譽，面對著穆傾寒感激的目光時，連臉都不會紅一下。
洛清嶸是個騙子，也是個陰謀家。
這是穆傾寒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她跟洛清嶸分了手，拿著真相去質問他，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而鳴不平。
看到穆傾寒怒火中夾雜著愧疚的臉，洛夕螢心頭輕顫著，良久才覺出心底多出的那些微妙情緒是什麼。
是欣慰，是釋然。
她的死與穆傾寒並沒有直接的關係，洛夕螢也知道穆傾寒行事光明磊落，不屑於磋磨他人。
若是穆傾寒知情，或許會乾脆一刀砍了她，也絕不會允許洛清嶸那樣折磨她。
所以洛夕螢並不恨穆傾寒。
但害死她的人是穆傾寒的男朋友，名義上也是為她報仇。
要說洛夕螢心底沒有一點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是她救的，鍋是她背的。
雖是被逼迫著做壞事，但也仍然沒有絲毫被原諒的餘地。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給男女主的情路添磚加瓦。
而她自己的結局，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直到此刻，看了那一場不知真假的戲碼，洛夕螢心底那點隱晦的怨恨慢慢煙消雲散。
這世上還會為了她的死亡而哭泣的陌路人，或許也只有一個穆傾寒了。
真相雖然遲來，但終歸還是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家裡出了點事，晚上鬧了一陣，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先少更點，明天爭取多寫點，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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