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螢沉默了片刻。
這個問題似乎又重新繞回了原點, 洛夕螢有些不太明白穆傾寒對自己這般的執著源於何處。
她們之間的相處滿打滿算也沒有多久，中間還夾雜著欺騙謊言, 各種勾心鬥角。
若是換做是洛夕螢自己遇到這種情況，絕對會有多遠跑多遠。
如果說是因為幼年的“救命之恩”……
對方記不記得還是一個問題。
洛夕螢也並不相信一次救命之恩就能帶來名為“喜歡”的執著。
明明男主才是你的官配啊！
你這審美是得跨越多大才能喜歡上一個同性啊！
洛夕螢很想搖著穆傾寒的肩, 將這句話塞進她的腦子裡。
但她不能, 所以便只能沉默。
遇上不能回答的問題，閉上嘴永遠是最好的選擇。
洛夕螢試圖清空自己紛亂的大腦, 將剛剛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徹底格式化。
片刻之後, 洛夕螢再看向穆傾寒時，滿臉都掛著禮貌的笑容：“如果沒什麼事的話, 我就先走了, 我還要回家吃飯呢。”
聽著洛夕螢改了口的話語，穆傾寒眼角抽動了一下。
眼前這人的反應總是超出她的想象，穆傾寒一時也有些束手無策。
若是對方鐵了心要裝傻到底，那麼不管她說得再怎麼明顯, 也無濟於事。
洛夕螢說完抬腳就要走, 穆傾寒下意識想要攔她, 然而對方投過來的淡然一瞥, 又將她的腳步釘在原地。
那一眼隨意而輕巧, 只是從穆傾寒的臉上滑過去。
但當中的警告與冷然卻讓穆傾寒心頭止不住的一驚。
別跟上來。
那雙眼睛這麼對她說著。
穆傾寒便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洛夕螢幾步跨過了拐角，穆傾寒還站在原地, 望著那個已經看不清背影的方向出神。
那雙從口袋伸出來準備攔人的手僵在半空，有些輕微的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亦或是難堪。
而是詫異，還混著幾分微妙的興奮。
很奇怪。
穆傾寒並不討厭洛夕螢平日裡笑臉迎人的天真模樣, 但她越來越頻繁且清晰地感受到這個人身上的飄忽不定感。
洛夕螢做事並沒有什麼明晰的目的性——又或許只是別人猜不出。
就像是面對著穆傾寒，上一秒說著討厭，下一秒便能吐出喜歡的字眼，再一轉頭，又變成那副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穆傾寒知道她在偽裝、在做戲，但理智無法左右感情。
那些微小的變化藏在暗處生根發芽，只需一點契機點名，便輕易長成了不可撼動的參天大樹的模樣。
穆傾寒還沒看到那些樹，也沒有摧毀幼苗的衝動。
她還對洛夕螢充滿了好奇，以及她自己曾多次提及過的“喜歡”。
隔著那一層虛偽的面具，她總是更希望窺探到對方的真實。
於是哪怕只是一個異於表象的凌厲眼神，也能讓她覺得對方好像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便生不出一點恐懼與厭惡，取而代之的卻是像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一般的驚喜。
若非意識到了這一點，穆傾寒幾乎以為自己是有什麼特殊的怪癖了。
雖然事實也難以求證。
等到街頭這一角已經空無一人，穆傾寒才收回了手，用力按了按自己一側的手腕。
在原地駐足了片刻之後，她將雙手塞回口袋裡，抬頭望了眼洛夕螢所住的方向。
往後也總還有再見面的機會，或許也過不了多久。
來這一次已經算是抑制不住的衝動了，之後也理應再理智一些才是。
倒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穆傾寒轉身離去了。
……
走回到樓下的時候，洛夕螢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並沒有跟著她的人。
雖然她清楚以穆傾寒的性格，大概也不屑於做出這種小人行徑。
但在真正確認之後，她還是不由松了一口氣。
跟穆傾寒相處讓她覺得很頭疼。
也許她該換一個住所了。
往樓上走的時候，洛夕螢還在這麼想著。
等她把打包的飯菜遞給顧長樂之後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時候，她又想起過段時間進組的事。
柳清寧是個動作很快的人，等她進組，洛父也應當已經被拖得無暇分|身，管不到她頭上。
這也是她答應進組的原因之一。
拍戲的時候，洛父顧忌著媒體的關注，不會當眾將她拖走。
等到拍攝結束，柳清寧那邊應當也將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
到時候，她或許就可以直接離開這個地方了。
至於穆傾寒……
等到第二場戲開始，她跟自己就不是同一個劇組了，而且男主也該正式出場了。
如果劇情重回正軌，之後的事情也輪不到她再來操勞插手了。
洛夕螢思索了良久，最終還是放棄了搬家的計劃，而是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下一部戲上去了。
此刻距離下一部戲開拍已經沒剩下多長時間，劇組也將最新版的劇本發了過來。
對於演戲這個工作，洛夕螢一向都是認真得過頭的，看劇本和瞭解故事背景自然是最基礎的準備工作。
……
新劇名為《雙生》，顧名思義，是個雙女主的玄幻劇，由一部小說改編而來。
但兩位女主角之間並非姐妹亦或是對手之類的關係，而是一對師徒。
還是一對有著血海深仇的師徒。
女一號是師父楚鳶，女二號是徒弟聞汐。
師父是成名已久的劍修，只差一步便可飛昇成仙，實力深不可測，因而被世人尊稱為劍仙。
徒弟則是在幼年時就被師父撿回來的女孩兒。
楚鳶一生也只收了聞汐這一個徒弟，悉心教導著她長大。
做師父的那個，對外冷顏淡漠，所有外顯的溫柔都留給了她的徒弟。
徒弟對師父自然也是滿心的感激儒慕之情。
然而聞汐卻不知道，她的一生——從遇見楚鳶的那刻起，就處於她的算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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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次的正魔大戰之中，楚鳶的父母死於魔族與人族叛徒之手。
魔族以人為食，說是與人不可共生的天敵也不為過，楚鳶背負著仇恨與責任，領著正道對抗魔族。
但在劇情開始初期，楚鳶便為了救徒弟而遇襲重傷，身染魔毒命不久矣。
她的師兄說只有一種名為“雙生”的藥才能救她的命，但那種藥在魔界與人界交界處的險要之地，環境十分兇險。
聞汐愧疚不已，主動請纓前去尋藥救師父。
等到楚鳶從昏迷中醒來，聞汐已經不見了蹤影。
故事的主線便自此開始，徒弟聞汐踏上找藥的路，途中遇見了新的小夥伴，也意外發現了自己的身世。
而與此同時，楚鳶醒來卻不得不退居幕後，一邊充當著軍師指揮與魔族的戰鬥，一邊跟皇室高層勾心鬥角，一邊還要去尋找徒弟。
等到師徒再相見，劇情已經過半。
聞汐沒找到藥，又剛剛得知自己是魔族與人族混血生出的孩子，再見到師父是滿心惴惴，生怕被師父厭棄。
然而師父卻並未發怒，反而溫柔地安慰她，將刀遞到她的手上，讓她自行選擇。
養恩大過天，更何況聞汐在人間長大，自我認同的身份仍是“人類”，於是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對抗魔族。
在這個時候，楚鳶提出了圍攻暗殺的計劃，由聞汐負責刺殺對方首領的任務。
楚鳶並不獨以修為聞名，計定千里策無遺算同樣是貼在她身上的標籤。
自打這一次戰局的開端，她便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扭轉了人類一方的劣勢。
在楚鳶的指點之下，聞汐自然成功將刀捅進了魔族首領的心口。
她原以為這是勝利的號角，然而卻發現這不過是地獄的開端。
魔族的首領是她的生父。
真相由此徐徐展開，楚鳶的父母因聞汐的生父生母而亡，她憎恨著他們，也憎恨著聞汐這個仇人的女兒。
聞汐的父親並不期待她的降生，僅僅只是準備將她當做禁術的藥引。
但她的母親最終還是對自己的孩子心生不忍，逃到了人界生下了這個孩子。
楚鳶正好遇到了她們，她原本想殺了那對母女，但當她聽說那個孩子存在的理由之後，便有了新的主意。
最後楚鳶殺了那個奄奄一息的母親，將尚在襁褓的孩子帶了回去，幫她封印魔氣，撫養她長大，一點點灌輸著魔族罪惡和天下大義。
聞汐的生父同樣身受魔毒之困，唯有吞噬血脈相連的後代才可解體內之毒。
而聞汐捅進去的那把刀，也並不足以真正殺死他。
他本想藉機打親情牌把聞汐留下，因而將那些過往潤色講述。
作為叛徒和敵人的父母便成為了受人陷害的可憐人。
聞汐滿心震驚，卻還是假意應和，隨即趁機逃了出去。
魔族首領派人來追，聞汐原以為自己將要死在這裡，楚鳶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楚鳶救下了聞汐。
她們在月夜下對峙。
聞汐追問她剛剛聽說的那些內情，楚鳶並不反駁，一一認下。
過往所有的關切溫柔都是假象，就連初時受傷尋藥也是她的精心佈局，只為了引出那個神出鬼沒善於隱匿的魔族首領。
聞汐苦尋不得的“雙生”也早已在她體內，那也並非治療魔毒的良藥，而是可以殺死魔族的毒藥。
楚鳶要聞汐犧牲自己，殺死那個常人難以近身的魔族首領。
否則她的真實身份曝光，天下之人對她也必然是群起而攻之，再沒有任何容身之所。
聞汐沉默良久，最終點頭應下。
但等到聞汐帶著滿心的複雜預備赴死，與魔族首領同歸於盡的時候，那個在幕後操縱著一切的師父卻再度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楚鳶救下了聞汐，代她去死了。
原來那些對峙的話語也是謊言。
“雙生”確實是可以殺死魔族的毒藥，但也有著另一種禁忌的用途——
換血。
楚鳶身染魔毒早已無藥可救，除非化身為魔，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以她的傲骨，絕不可能接受自己墮落為仇人的模樣，“雙生”之藥本是她自殺的道具。
但在決定赴死之時，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徒弟，在她死後，就再沒有人能夠幫聞汐壓制一身魔氣。
她便以藥換血，洗去聞汐一身魔血，讓她真正成為了一個人類。
聞汐幾乎崩潰，然而最終還是被迫重新振作，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在故事的結尾，聞汐站在師父曾經站立過的地方，看著不遠處的魔兵，提著師父的劍走向了戰場。
……
初步翻了兩三遍劇本之後，洛夕螢終於知道這部劇前世為什麼草草收尾了。
背景架空、經費不足或許還是其次，劇本本身的配置就有些問題。
拋開煽情因素不提，不少劇情走向並無過硬的邏輯支援，人物情感轉變突兀。
另外，明明楚鳶這個角色才是被明確標明的女一號，結果視角從徒弟角度出發不說，戲份也不如徒弟，人物動機彷彿就是個趕場工具人，結局還這麼慘烈……
若是演員演技稍差一些，看起來大約就跟兒戲差不多。
洛夕螢躺在沙發上沉思了許久。
劇本裡的楚鳶一開始未嘗不是抱著復仇的態度養大了聞汐。
但是後來她又或許是真的對聞汐產生了感情，因而才願代她去死。
單從劇本上來說，這是因為朝夕相處，產生了親情。
倒也說得通，不過若僅僅只是這樣，這個人物本就沒有凸顯多少的魅力頓時就又得往下降一檔。
劇本展現的人物設定太過刻板片面化，洛夕螢翻了幾遍仍覺得有些不得勁。
合上劇本的時候，她瞄到角落的“改編”字樣，又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劇本是改編自小說的。
也就是說，這個人物是有初始原著的。
洛夕螢放下了劇本，在手機上搜尋起了小說原著。
小說原著是一本網絡小說，在某些圈子裡似乎還頗負盛名。
洛夕螢隨意瞄了兩眼，就看到一堆真情實感的讀者在抒發自己對角色和作者的喜愛與誇讚。
雖然是個演員，日常工作就有看劇本，但劇本到底也和網絡小說並不一樣。
洛夕螢之前出演的都是原創劇本，出演小說改編劇倒還是第一次。
再加上劇組也沒有特地關照說明這是有原著的，因而洛夕螢也沒想起來這一茬。
下了正版閱讀軟體，新註冊賬號之後，洛夕螢搜到了那本書。
書名與劇名一樣，都是《雙生》，作者也與標註中的一致。
看來確實是這本沒錯了。
洛夕螢隨手點了全文購買，回頭又隨意地往下瞟了眼評論區。
【十刷了，雙生依然是我心目中的no.1，不說了，我先去再拿包紙巾準備十一刷】
看來這本小說應該很虐心。
洛夕螢默默在心底判斷著，一邊又順勢往下看了幾條。
【啊啊啊大大殺我！為什麼要這麼虐師尊！為！什！麼！我的心好痛】
顯然楚鳶這個角色在原著裡的經歷也相當苦逼。
先為她默哀兩秒吧。
【聞汐最後終於還是變成了師尊期望她成為的樣子了，穿起一身鎧甲除了笑什麼表情都沒有了，唉，想想以前那個天真爛漫還會撒嬌賭氣的小汐，真的是太唏噓了】
【↑因為可以讓汐汐撒嬌的人已經不在了啊】
【樓上你幹什麼要往我眼裡塞沙子嗚嗚嗚】
原著裡的楚鳶也死了，聞汐同樣也繼承了她的遺志。
不過，“笑”這個細節，劇本裡似乎沒有。
劇本裡的聞汐似乎也沒有撒嬌這一項天賦。
洛夕螢記在心底，多少也對這本小說起了些好奇心，她瞄了眼最後兩條評論就準備退出去開始看正文。
【今天也是為師尊和汐汐的絕美愛情愛情哭泣的一天】
【至今還是意難平，明明汐汐已經告白了，師尊內心獨白也回應了，為什麼最後還是不能在一起啊qaq我真的是好想穿進去打死反派……師尊明明都準備說那句話了，就差那一點點，就讓汐汐孤獨地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告白？這是小說裡的劇情嗎？
還有愛情……嗯？
等等——
愛情？
告白？
在一起？
這倆不是情同母女的師徒嗎？現在讀者都喜歡這麼刺激的嗎？
洛夕螢手一抖，退出了評論區，重新滑到了文章詳情頁。
文名沒錯。
作者沒錯。
標籤……
仙俠修真、虐戀情深……
顯然後一者不是簡單的“母女情”可以用到的標籤。
再往下滑一些，文案下方還特別做了標註——
【配對：楚鳶/聞汐，前後有意義】
這是一篇通俗意義上的百合文。
洛夕螢沉默了片刻。
她倒不是歧視這個性向，畢竟她自己也表達過對穆傾寒的好感。
只是她始終記得自己是穿越的，而她穿越的這個世界的“官配”是一對言情cp。
於是她就下意識忽略了一些事。
比如……直到這時候她才真正反應過來，在這個世界，女人和女人，也是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甚至是結婚的。
穆傾寒對她所表達的喜歡，也沒有絲毫不合理的地方。
至少從性向這一層面來說。
作者有話要說： 洛：突然開啟新世界的大門
寫到一半發現自己突然寫起來文中文x
再寫到後面又覺得自己彷彿在做正版科普x
不過確實真的非常感謝大家能夠支援正版，暖了萬千作者的心~給大家筆芯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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