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進來給洛夕螢檢查的時候, 後者才逐漸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那個充作道具的高臺被人動了手腳,穆傾寒若是摔實了, 起碼得在醫院住上小幾個月。
有了洛夕螢的緩衝之後,穆傾寒雖然手臂也受了傷, 但實際上只是皮外傷, 沒傷到筋骨,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痊癒了。
不過有了洛夕螢昏迷的前情在, 劇組方現在已經慌亂得不成樣子了。
高臺本是片場方自備的道具, 一直都會定期檢查,往常從未出現過任何意外。
劇組方第一時間保護好了現場, 並找出了事故的源頭——
有人在高臺的撐架上做了手腳。
斷痕切口還很新, 兇手試圖掩飾過人為的痕跡,但並不太成功。
兇手倒是不難找,查過監控就能發現誰在附近徘徊過。
只是兇手的身份才是讓劇組為難的根源。
江蘭宜出於對穆傾寒的厭恨,收買了一個群眾演員, 讓他趁著晚上往道具上做手腳。
這個訊息一放出去, 就足以讓江蘭宜身敗名裂。
但選擇權並不在劇組身上, 而在於江蘭宜背後的公司。
公司有意要保江蘭宜, 聯合幾位金主對劇組施壓, 讓他們隨便推一個小演員出去頂罪。
就像他們以前做過的無數次的那樣。
若是出事的人裡沒有洛夕螢,或許劇組方就順勢這麼做了。
洛夕螢這位知名大小姐在劇組出了事, 事發突然,劇組也沒能制止住內部人員洩密的速度,洛夕螢的粉絲早就炸開了鍋, 在劇組官博下排起長龍,要求給個說法。
且不論那個一看就是替罪羊的小演員能不能平息她粉絲的怒火。
如果她自己也不願放真兇一碼,最後鬧起來,劇組同樣討不到好處。
然而另一邊同樣不適合得罪,劇組內部的意見也不統一,負責人險些一夜愁禿了頭髮。
一部分認為洛夕螢未必不願放江蘭宜一馬,不如賣江蘭宜背後的公司一個面子,日後圈子裡好做人。
而以導演為首的卻認為江蘭宜此人不堪大用,如今的流量與紅火不過是曇花一現,遲早有一天陰溝裡翻船,到時候被扒出真相只會對劇組有害無益。
後一者支援人數較少,卻大多來自於話語權較重的幾位。
於是這邊的“交代”一時陷入了膠著。
網路上粉絲混戰,涉事幾方含糊其辭拖延時間,而真正的當事人卻還蹲在醫院,對外面鬧翻了天的情況一概不知。
關於這件事的起因經過結果——暫時還沒有結果,洛夕螢都是從穆傾寒那裡聽說來的。
自打洛夕螢醒來之後,穆傾寒已經接過好幾次劇組的電話,一部分是詢問她的傷勢情況,另一部分則是試探她的態度。
見洛夕螢有些好奇,穆傾寒也不避諱她,知無不言,有時還直接開著公放給她聽。
那場事故對洛夕螢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至少沒有另一件事重要。
眼下穆傾寒的態度溫和到近乎詭異的程度,甚至讓洛夕螢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大概能夠猜測道穆傾寒轉變態度的原因。
救命之恩已經足以讓人銘記在心。
就算再怎麼不喜歡,洛夕螢救了穆傾寒是事實。
穆傾寒恩怨分明,既然承了恩情,便也不會再將她當做仇人來敵視。
但……
她這態度似乎轉變得有些太快、太自然了。
這讓洛夕螢有些無所適從。
洛夕螢並沒有跟穆傾寒交朋友的打算。
在穆傾寒照例幫忙買來午飯的時候,洛夕螢睜大一雙眼,試圖讓她體會到自己的真誠。
“你不回家嗎?”洛夕螢問道,“好不容易才有了假期,再過半個月,你還要回去繼續拍戲吧,不如趁機回去看望一下家人?”
穆傾寒慢條斯理地放下保溫桶,才瞄了洛夕螢一眼。
洛夕螢下意識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她裝得自然,就連擔憂的語氣也無懈可惜,彷彿是真的在努力用真心關懷穆傾寒一般。
然而穆傾寒自覺已經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她抬頭看看洛夕螢,就覺得她臉上彷彿寫著幾個大字——
趕緊給我滾蛋!
穆傾寒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她是真的覺得好笑。
在沒經過這些事之前,她看洛夕螢只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心眼都是陰謀。
洛夕螢言行詭異,前後矛盾,滿嘴胡言,沒一句真心話。
但她又毫不猶豫地去救自己,明明滿心忐忑,又怕痛,仍是第一時間就衝了過去。
那樣的時刻沒有做戲的空間,全憑著本能行動。
而能覺察到那片刻的危機,洛夕螢的洞察力也是極為驚人的。
這樣的人,會是她刻意展現給自己的那樣刻薄、粗魯而又沒腦子的人嗎?
穆傾寒心下已經有了答案。
到了這種時候,她反而從當中覺察出幾分趣味。
洛夕螢苦心偽裝的模樣落在她眼中,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試圖用軟綿綿的叫聲和溼|漉|漉的眼神來傳達自己的威嚴。
反而卻顯得滑稽可笑,也帶著幾分可愛。
適得其反。
穆傾寒覺得洛夕螢這模樣很有意思,也不準備拆穿,而是順著她的話題接下去。
“看望家人哪有照顧你重要,以後想看家人隨時都有機會,但如今你行動不便,我就此離開,於心不忍啊。”
穆傾寒語氣哀婉認真,說得好似洛夕螢已經半身不遂癱瘓在床一般。
說著她還捧起旁邊的保溫桶,真的就把勺子遞到了洛夕螢嘴邊。
“來,張嘴,啊——”
洛夕螢眼皮狠狠跳動了兩下,艱難地擠出幾絲微笑,連連推拒道:“不了不了,你還是自己吃吧,你看你都忙了一整天了,還沒吃飯呢,真是太辛苦了,再不吃飯我會心疼的。”
穆傾寒巋然不動,舉著勺子堅持不懈:“不行,你可是我的恩人,我無以為報,只能——”
她刻意拖長了語調,在餘光看到洛夕螢微變的臉色的時候,才滿意地結束了停頓,接著說下去:“只能好好照顧你到出院了。”
洛夕螢咬著牙微笑:“分內之事而已,穆、大、小、姐不用在意,相信換了其他知道你是誰的人也會這麼做的,若是願意以身相許,讓我進了你們穆、家的門,那我就更加歡喜了。”
咬重的字音都是在往穆傾寒的雷區扎刀。
饒是穆傾寒做足了心理準備,手也不由抖了兩下。
但穆傾寒已經看破了她的第一層偽裝,因而很快壓下那些本能的反感,笑容愈發柔和。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啦。”穆傾寒溫柔淺笑,“不過以身相許這種事,總還是要先日久生情嘛,我們以後可以慢、慢、好、好相處,多、了、解、一、下、彼、此,再談這種事會更好哦。”
以後慢慢瞭解?
那不就是陰魂不散嗎。
洛夕螢的臉險些都綠了。
即便心知肚明對方都在演戲,但好歹也維持著這表面的平和。
洛夕螢不能、也不想拆穿這種表象,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哈哈,那還真是……”洛夕螢乾笑了兩聲,“……期待啊。”
——期待個鬼。
她現在只想讓穆傾寒原地消失。
但她還得保持微笑。
好氣哦。
穆傾寒還在堅持喂洛夕螢:“多吃點飯才能快點好起來,我們才能繼續慢慢瞭解,所以,來,啊——”
“……”
洛夕螢最終還是屈辱地咬住了勺子,順帶隱晦地瞪了穆傾寒一眼。
……
穆傾寒倒不是存心折騰洛夕螢,不過就是看她裝模作樣,就忍不住激她。
鬧歸鬧,鬧完還得顧忌著洛夕螢的身體。
洛夕螢被穆傾寒砸了那一下,雖說沒丟掉小命,但也被折騰得不輕。
距離上次摔到後腦勺還沒多久,轉瞬間又雪上加霜,還順帶真的扭傷了腳。
穆傾寒大概生來就是克她的。這個想法在洛夕螢的腦海裡盤旋了很長的時間。
這次摔得比上次還嚴重些,醫生建議洛夕螢在醫院靜養一段時間,觀察一下後續情況,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症。
穆傾寒手臂上的傷倒是好得很快,不過也需要定時換藥。
她索性也留在了醫院,一邊養傷,一邊“照顧”洛夕螢。
三餐算是每天的日常,穆傾寒也不是每次都這麼“喂”她,這只能算是偶爾的心血來潮。
洛夕螢沒什麼胃口,吃得不多。
見她臉色不對,穆傾寒也沒逼她。
正兒八經的千金大小姐照顧起人來也像模像樣的,收拾完碗筷之後,穆傾寒一轉身,就見洛夕螢已經重新躺下了。
大約是不想再看到穆傾寒那張臉,她是背對著身後人側躺著的,被子拉到胸口,閉上眼睛就沒了動靜。
醫院病房都有恆溫空調,但此時正值秋冬時節,寒涼無孔不入,稍不留神就會著涼。
主要也是穆傾寒不太放心,因此在拎著東西退出房間之前,她還是去病床前多看了洛夕螢兩眼。
穆傾寒伸手拽過洛夕螢身上的被子,想要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然而裝睡的病人並不配合,手上死死拽著被角不肯撒手,阻礙了它前進的步伐。
穆傾寒眉頭一挑,屈膝跪在窗沿上,越過洛夕螢的肩,俯了身去看她。
未束起的長髮垂落下去,發尾落在洛夕螢的面頰和脖頸之上,隨著主人的動作輕輕地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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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把羽毛小扇子,在肌膚乃至心頭輕柔地扇來扇去。
洛夕螢怕疼,也怕癢,緊閉著眼裝睡便不敢出聲讓她走,只能將臉轉向枕頭,默默忍耐。
但也因此,手上的力道跟著鬆懈了幾分。
穆傾寒順利地為她拉好了被子。
不過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但看著洛夕螢默默忍耐的模樣,穆傾寒心底不由生出幾分微妙的愉悅感和滿足感。
退開的時候,穆傾寒發現了洛夕螢眉頭緊鎖的根源。
她下意識伸手,撩開自己的頭髮,目光隨之落下,熟悉的印記便又順勢落入她的眼中。
光線充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頸側形狀奇特的印痕更清晰了幾分。
展翅欲飛的淡色蝴蝶被幾縷頭髮遮掩住全貌,朦朦朧朧地顯出些輪廓痕跡。
不算扎眼刺目,卻一下紮根於穆傾寒的眼底。
穆傾寒目光微閃,手伸手過去,又縮了回來。
原本作弄的心思散去,曾壓在心底的困惑再度浮現。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那個蝴蝶印記給她的熟悉感越來越清晰了。
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想起那個標誌的來源了呢。
穆傾寒下床的時候,動作都輕柔了幾分。
“我先走了。”穆傾寒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溫柔,“你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的人往上拉了拉被子,沒有答話。
穆傾寒唇角的弧度又往上翹了幾度。
關上房門的時候,穆傾寒感覺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掏出來一看,發現是來自母親的電話。
她走到樓下無人的角落裡,才接了電話。
穆傾寒的母親最近忙於工作,對女兒的情況瞭解得不太清楚。
劇組出了些事故的訊息傳來之後,她便打來電話詢問,卻被女兒三言兩語糊弄了過去。
穆傾寒說只是一點擦傷,外界的媒體都是捕風捉影,才將事實誇大了。
穆媽媽半信半疑,但穆傾寒說得篤定,她便也勉強相信了。
穆傾寒說要留在醫院照顧朋友,穆媽媽沒強求她回去,只是定期的電話是少不了的。
“嗯,我沒事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朋友?她也沒什麼大礙,就是擔心有後遺症,所以留院觀察幾天。嗯,好,我過幾天回去一趟……”
穆傾寒簡單跟媽媽交代了一下近況,都是些平常的家常話。
聊到最後即將掛電話的時候,穆傾寒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媽媽:“等等,媽,問你個事兒——”
穆媽媽溫和地問道:“什麼事?”
“就是……”穆傾寒頓了頓,從混亂的思緒之中組織了一下語言,“你認不認識一個女孩子,跟我差不多大,脖子上有個胎記,或者是傷口,像蝴蝶一樣,應該是小時候——”
穆傾寒一段話還沒說完,穆媽媽便已經發出了恍然的聲音。
“你是說那個以前救……跟你一起玩的‘小蝴蝶姐姐’嗎?”
穆傾寒抓著電話的手指一緊,心下不由生出些忐忑來:“媽你認識她嗎?”
“以前見過一次。”穆媽媽不知怎麼的,語氣有些遲疑,“不過……你怎麼突然又想起她來了?”
穆傾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真相咽了下去,只是道:“前兩天做夢夢到了。”
“這樣啊。”穆媽媽輕嘆了一聲,有些遺憾地說道,“她是個好孩子,只是……”
穆傾寒有些緊張地追問:“只是什麼?”
“只是,她早就已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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