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裡的公主一生都在追逐自由。
困於深宮時,春熙為她獻上一切溫柔與忠誠,靠著一腔真誠成為公主唯一的朋友。
春熙也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朋友。
然而就是為了“自由”二字,她利用朋友製造混亂逃走,陷她於不義之地。
老國王本要處死春熙,卻被皇后勸下,令她將功折罪,去將公主帶回來。
春熙領了罰,撿回一條命,就此出宮,踏上人生最豐富精彩的一段路。
在尋找公主的路途中,她走過很多個國家,見過很多的人,也結識過許多朋友和仇人。
當地的風土人情,帝王的治世之道,她皆有所聞,有所見,盡數記在心底。
就在這樣的路途中,她那堅固如頑石的心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直到她歷經重重困難,終於探尋到了公主的訊息,就像黑夜裡驟然透進一抹曦光,之後便理應是黎明。
但公主千金之軀,寧可住在農戶家中,與豬圈雞籠為伍,也不願再回到深宮之中。
春熙有不得不帶回她的理由。
老國王在她臨行前發過一道密令,若是公主執意不肯回來,那麼便可當場格殺。
公主自幼以儲君標準為教,學的是治世之道,偏重智計謀略,身體不夠強健,又瞭解國家機要之事,若是落於他人之手,無論是作為人質,還是逼迫她說出星月國要地機密,那麼後果都不堪設想。
與其日夜憂慮往後可能遇到的陷於被動的尷尬境地,老國王寧肯先下手為強,自己先抹去這個弱點威脅。
他不是不愛女兒,只是他更愛自己的國家,更顧念自己的子民。
若是不能在兩年內帶回公主,那麼老國王將要派出專業的殺手,同時追殺她們兩人。
春熙自感賤命,不懼死,但她卻不能讓公主死。
所以她必須把公主帶回去。
公主不願離開,春熙便打昏了她,連夜帶著她離開了那個村莊。
等到公主醒來,她早已找尋不到回到那個村莊的路,連一聲道別都沒能留下。
更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的是她們的目的地――那座面容可憎的深宮。
公主掙扎了一路,不惜要了春熙的命,也要逃跑。
――為了“自由”,她甚至曾經想要殺了自己的朋友。
更遑論回宮之後,公主便視春熙為仇敵,事事要挑她的錯,寒冬臘月也面不改色地罰她跪在雪中,之後更是數次險些要了春熙的命。
春熙正是在公主的折磨之下,一步步成長為了歷史上那個殺伐果決的傳奇女皇。
但這並不代表公主對她所做的一切符合道義,不會讓她覺得痛。
所以公主問她:“你恨我嗎?”
……
“你本該在那個村莊就殺了我,這樣你我都可以解脫。可我求你那麼多次,你卻偏偏將我推回那座牢籠――我以為你是最懂我的人,可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洛夕螢看向穆傾寒,這樣說道。
也是公主這樣說道。
洛夕螢身上還穿著便裝,髮髻未梳,完完全全就是“洛夕螢”的模樣。
可當她站在那裡,便沒有人再注意到她穿著什麼,梳著什麼樣的髮型。
這就是戲裡的公主。
她臉上帶笑,話語中卻是滿溢淒涼,有怨也有恨。
穆傾寒望著她,心底同樣是一片的淒涼苦楚――
該怎麼說才能讓你明白呢?
不是不懂你的痛苦,只是叫我如何能夠看著你死呢?
春熙學的是殺人的技術,卻從未有人教過她,該如何親手殺死自己效忠的主人、她的朋友。
穆傾寒眼前驟然一亮,心中一片明澈,有無盡的苦澀翻湧上來。
春熙並不恨公主,也不後悔將她帶回來。
只是愧疚沒有能力保護好她,只能眼睜睜著目送著她遠去,再也不肯回頭看自己一眼。
那讓她的心也跟著慢慢涼了下去。
隱隱作痛。
……
戲中人入了戲,戲外人也下意識放緩了呼吸,生怕驚擾了這一副哀愁的畫面。
導演眉頭微蹙,隨即又慢慢舒緩開來。
圈內人時常盛讚洛夕螢是個演戲天才,看過她的作品之後,他也深以為然。
而在提攜後輩方面,她又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她帶人從來就不是簡單的對當前劇情段的臺詞。
洛夕螢是天生的演員,輕易入戲,也能輕易出戏,更難得的是知道哪段劇情最能帶動搭檔的情緒,從而帶他們更快進入情境。
從前沈導只是對此有所耳聞,這才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洛夕螢帶出的劇情是在穆傾寒和江蘭宜這一場之後很久的劇情。
公主繼位,本該是舉天同慶的大喜事,然而公主卻陰沉著臉將自己反鎖在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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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春熙已經沒有過去那麼畏懼聽話了,受宮女所託前去拜訪公主。
公主身著華服,屏退眾人,只留著春熙一人與她相對。
就在這一幕中,春熙向她道賀,卻徹底激怒了公主,兩人翻起舊賬對峙。
到後來說到激烈之處,公主滿心悽愴,剖白真心,便是洛夕螢那幾句臺詞。
那段戲份的拍攝計劃還早,顯然洛夕螢是早已將劇本臺詞記熟,才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信手拈來。
只不過當中演繹出的感覺變化卻並非導演的本意。
穆傾寒和江蘭宜這場戲,本該是春熙開始心存芥蒂,起了野心。
這樣也就能更順利地承接後面的劇情,為未來女皇埋下伏筆。
這是單純從技巧和邏輯上來說的。
但真正落實到演員身上之後,不同人演繹出的感覺又千差萬別。
在洛夕螢和穆傾寒這段氛圍之中,誰也插不進話,就連本該作為關注重心的江蘭宜也成了個背景板。
自打洛夕螢站過去,其他人的目光就沒有從她和穆傾寒的身上移開過。
這才是真正的主角主場,也是最自然不過的發展。
正因為深埋於心底的感情,之後爆發起來才更順理成章。
所以導演沒喊停,更沒有去“糾正”,看過兩人之間擦出的火花之後,他開始覺得這樣的走勢似乎反比那些平常的伏筆更有衝擊性一些。
一段劇情結束,洛夕螢低頭垂眸,退開一步,卻不像是往常那樣對穆傾寒避之不及。
她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們,臉上仍是公主的情態。
她還沒出戏,只是工作未了,她還得引著穆傾寒往下走。
穆傾寒的目光跟著她走過去,落在角落的位置,恰好是戲中公主踏入的宮殿的位置。
那一剎那,她彷彿隔著時空,看到了那張痛苦又淡漠的臉,一個是掙扎的靈魂,一個是那冷漠疏離的表象。
“我……”她下意識接了後面的臺詞,“怎麼會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