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洛夕螢的眉頭就皺了一下,厭惡便擺上了臉。
她甩了甩胳膊,試圖掙脫開對方的手,卻並不成功。
“你說什麼?我才沒有,你做什麼夢?快放開我!”
穆傾寒眼睛微眯,表情有些冷。
幸而天色已暗,又逆著光,映不出她臉上的冷意。
被嘲諷喝止的人不僅沒有鬆開手,反而往下又跨了一步,離洛夕螢的臉也更近了一些。
洛夕螢下意識往後仰,神情中閃過一絲慌亂。
但她很快忍住了,緊皺著眉頭僵著脖子瞪著穆傾寒。
“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是第三次了。”穆傾寒終於開了口,“也許我應該隨身帶個錄音機,回放一遍幫你回憶一下?”
初時洛夕螢還有些不解,但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她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之前跟管欽瑜和洛父瞎扯的時候,八成是被她聽到了,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問。
但怎麼就這麼巧呢?
面對著穆傾寒的時候,洛夕螢連頭皮都發麻,根本難以冷靜思考,只能撇過臉,避開她的視線。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喊救命了。”
總之這種情況,死不承認裝死到底就對了。
穆傾寒的目光落在洛夕螢的臉上,淡然地點頭:“你喊吧。”
洛夕螢噎住了,又惱羞成怒地掙扎起來,試圖掙開穆傾寒的手。
然而她越掙扎,穆傾寒便越用力,打定了主意不談清楚,就不放她走。
很快洛夕螢就感覺到了痛,眉頭緊鎖,眼睛一眨,睫羽上便沾了些淚珠。
她不敢再掙扎,而是用力抿著唇堵住那一聲壓在喉嚨裡的痛呼。
穆傾寒覺察到她的變化,稍有詫異,也跟著鬆懈了力道。
無意間抬眼,她又看到遠處有漆黑的人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大約是出去玩的人先回來了。
這種八卦亂竄的地方不太適合談心。
穆傾寒心底怒意不爽積壓著又難以紓解,便拉著洛夕螢轉身,拐向了另一側荒棄的小花園裡。
花園另一側是一條小路,路邊有燈。
孤零零的燈柱高而細,在下方的野草與牆壁之間打下一道光圈。
路燈的光有些暗淡,勉強足夠視物,也能看清眼前人泛紅的眼角。
乍一看到那張乾淨又漂亮的眼中積蓄的淚,穆傾寒也是一驚,腦子嗡得一下空白了一瞬,連自己要說什麼也忘記了。
洛夕螢那一張臉太有欺騙性了,所有天真懵懂與不諳世事都在那張臉上、那雙眼中彙集。
明明上方落下來的燈光暗淡又簡陋,落在她身上卻彷彿天使降臨凡間的聖光。
所以人們討厭她的是極端地厭惡她,而不討厭她的又總是控制不住喜歡她,對著那一張臉心軟。
如果洛夕螢想要欺騙任何人,光靠著那張臉,便已經成功了大半。
可當另一個人的注意力盡數落於她的眼中,卻彷彿墜入幽暗的深海。
誰也不知道那雙眼睛深處、表象之下,裝著怎樣的幽深波瀾。
這是個表裡不一的偽裝者陰謀家。
穆傾寒的目光在剎那的恍惚之後攏回神。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懸在了半空,看軌跡似乎是準備為眼前的人抹去眼淚。
她的手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索性順勢伸出去,撐在牆上,擋在洛夕螢的耳側,堵住她的一側去路,連身子也一併壓低了些許,與她湊得更近。
這時候她第一次真正認真地看洛夕螢的臉,之前最近的時候是在前幾天的那幾幕戲裡。
只是那時候她所見到的是故事裡真正天真單純的公主,而不是真實的“洛夕螢”。
關於洛夕螢的外貌的讚美,穆傾寒也已經聽到過很多次,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長得不差――應該說是很漂亮。
與她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漂亮。
而除此以外……
穆傾寒本想譏諷幾句,然而目光落到她耳後側下方的位置的時候,忽的一閃。
洛夕螢的脖子上方有一塊疤,年歲久遠,顏色已經很淡,只有很仔細地觀察才能發現。
也不知是何時、又是怎樣形成的,極為特別,形狀乍一看很像一隻小蝴蝶,展翅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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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疤靠近後頸,平時頭髮遮擋著並看不出來,而且誰也不會隨意像穆傾寒這樣靠近她。
從穆傾寒的角度看過去,卻恰好能看到那一塊並不引人注意的淡痕。
那塊奇怪的傷口撞進穆傾寒的眼中,像一道流星驟然從腦海中滑過。
她的目光重又移回洛夕螢的臉上,在她眼角眉梢上停留許久,神情稍有恍然。
洛夕螢不知穆傾寒的怔然,她只感覺到對方那打量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許久,卻又故作玄學地沉默不言。
因為怕疼,她不敢掙扎得太厲害,卻也不願在穆傾寒面前示弱。
於是她便只能用上另一只手,去一個個扒開穆傾寒的手指。
好不容易快要扒開最後一根手指,那人手上力道卻忽然一鬆。
洛夕螢還沒回神,一雙手懸在半空無處安放,對方那一隻手卻伸過來,抬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
打量了片刻之後,穆傾寒眉頭微擰著開了口:“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這算是什麼老掉牙的搭訕方式嗎?
可她們之間也根本不需要“搭訕”這種形式了。
洛夕螢胡思亂想著,一邊平復著緊張不安的心情,一邊隨口:“別隨便跟我攀關係,我才看不上你這麼粗魯的人,快點放開我!”
穆傾寒就那麼看著她,目光專注而認真,也不含任何嘲諷,只有純粹的困惑不解。
從前沒有聯絡時,她只在電視上網路上看過洛夕螢的臉。
那時候總是隔著螢幕,也隔著一層不同的妝容,穆傾寒充其量只能算是個“路人粉”,往往也只是粗略地看一眼,大致記個模樣。
若是哪一日真的在路上偶遇了,她或許也不能立刻就確定對方是誰。
之後在現實裡的見面就是在試鏡時的遠遠一瞥。
隨後不久,她們就起了矛盾,看著對方便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連多看一眼都是在汙染視野,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那些很微妙的熟悉感。
穆傾寒對現實裡的記憶要比螢幕上虛擬的形象強得多。
如果現實裡她真的見過洛夕螢,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忘記。
除非年代太久遠,或者相貌變化太大。
她們之前是不是真的見過呢?
如果見過,為什麼她對這個人、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果沒見過,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源於何處。
不過話說回來,洛夕螢當初為什麼要針對她呢?
她堂堂一個大小姐,圈內出了名的空降專業戶。
只要她開口,導演也確實把角色給了她,不管他們心頭有多少不滿。
就最終的結局來說,她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
她們本無冤無仇,本也毫無交集,甚至素昧平生。
這世上有不求回報的善意,卻沒有無緣無故的惡意。
總該有些理由的。
但她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穆傾寒想到這裡忽的一愣,她思索片刻,又問道:“你當時為什麼要陷害我?”
洛夕螢眉頭緊鎖,一臉嚴肅地裝傻:“你在說什麼?我警告你別隨便誣陷我的名聲,凡事都是要講證據講動機的――”
穆傾寒打斷了她的話:“你討厭我嗎?”
洛夕螢險些順勢反駁,聽清話裡的不是“喜歡”,而是“討厭”之後,她僵硬著脖子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穆傾寒的手還按在她的下巴上,讓她連點頭都不太順當,她才不得不開了口。
“當然討厭你。”洛夕螢沒好氣地說道,“我幹什麼要喜歡你,我們就不在一個層次,能不能別隨便來找我套近乎了,我是絕對不會上當的。”
穆傾寒沒接話,只是放下了手。
洛夕螢微松了一口氣,下意識就要抬手去蹭自己的下巴,卻被穆傾寒在半途抓住了手。
那隻手冷冰冰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月夜的寒風吹得太久,落在穆傾寒的掌心裡,更是冷得有些刺骨。
掌心裡包裹著的那只冰涼的手還在微微地顫抖。
穆傾寒垂下眼眸,看了眼手中那隻手,除了白皙修長,第一眼看過去根本看不出什麼。
“真巧,我本來也挺不喜歡你的。”穆傾寒忽的展顏一笑,“不過麼,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初見到洛夕螢的時候,她正為對方的滿口胡言而積蓄著怒火。
然而還沒正經談些什麼,只是看著對方不斷地反駁嘲諷,皆帶著刻意與虛張聲勢。
穆傾寒心頭的火氣莫名地慢慢消減了下去。
尤其是剛剛又聽到的一聲“討厭”,她竟覺得有些好笑了。
於是她也便笑了,沒帶什麼惡意,甚至算不上譏諷。
只是純然的趣味,還帶著些隱蔽的探究。
她在奇怪眼前這人在隱瞞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洛夕螢往後縮了縮手,沒成功,背後就是牆,也退無可退。
她往後仰了仰頭,脊背貼上了冰涼的牆壁,被刺得一個激靈。
沒來得及給出任何回應,她就先聽到穆傾寒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側傳進她的意識裡。
“其實,我好像已經有點開始喜歡你了。”
那聲音輕而婉轉,連問題也是同樣。
穆傾寒問:“你喜歡我嗎?”
洛夕螢斬釘截鐵地答:“不喜歡。”
穆傾寒又問:“那你討厭我嗎?”
洛夕螢想也不想答道:“討厭。”
穆傾寒緊跟著又問:“那你害怕我嗎?”
洛夕螢卡了殼,這一瞬間的怔愣已經洩了密,但她仍然堅持反駁道:“我為什麼要害怕你?”
穆傾寒沒答,只是看著洛夕螢笑,最後輕聲吐出三個字:“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