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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小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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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陳麗娜是跟陳自立, 以及礦區車管所的人打過招呼的。

專門還把鄧淳的照片給他們看過, 也就是說, 無論是誰, 要看見鄧淳搭車,都不準拉。

畢竟她也清楚,這小家夥必跑無疑。

但是誰能想到,人家給自己繫個花頭巾, 再穿個小解放裝,就把自己打扮成個姑娘了呢。

這下倒好,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鄧淳就跑的沒影兒了。

到了礦區之後,鄧淳直奔火車站:“阿姨, 買張到上海的火車票。”

“多大的小屁孩兒,你大人呢?”

……

“站票都沒有,早賣完了,過幾天再來吧。”

就這樣,鄧淳給從火車站趕出來了。

他畢竟9歲了,在讀三年級, 懂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這不, 就又跑到長途汽車站去,買汽車票, 一程程的轉, 總有一天他也能回上海嘛。

“汽車票?早賣完啦小姑娘, 你明天零晨四點來排隊吧,能買到10月7號的票。”長途汽車站的售票員說。

鄧淳把花頭巾往下拉了拉,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馬上就是十一國慶了,很多單位都要放假,而烏瑪依是個移民城市,太多的人要藉著這個假期探親訪友。

汽車火車,但凡有輪胎的票,那都賣的光光的。

這不眼看天就黑了嘛,路上全是要回家做飯的行人,就永遠大鐵門緊閉的油田中學的大門也開了。

十一,油田中學那些學習機器,一群書呆子也給放出來了。

走在街上,這地方可不比上海啊,到處都是擺小攤兒的啊,買吃的的啊,偶爾有一家鋪子開著門,還是賣菜賣肉的。

鄧淳轉了一圈,坐到石油廣場的大臺階上,從兜裡掏了個蘋果出來啃著。

唉,早知道會這麼餓,還買不到票,應該要帶點饃的。

陳麗娜烙的油餅子,鬆鬆軟軟的,可香可香了。

正啃著蘋果,那不看遠處兩個黑褲子,綠上衣,大簷帽的公安笑著,正步走了過來,鄧淳趕緊躲到了草叢裡。

聶衛民不剛放學,高小冰纏著他呢:“聶衛民,十一放假,你要去哪玩呀。”

“你管不著。”聶衛民快速往前走著。

高小冰說:“我爸我媽要帶我去大連看海,看我小姑,說了你可別羨慕啊,她說啊,會給我看《大白鯊》,風靡世界的恐怖片,鯊魚吃人的故事哦。你要現在求我,我就把錄相帶拿回來,放給你看。”

她個頭要矮一點,頭髮也是剪的圓圓的,就說:“求我。”

聶衛民看他爸的雜誌上介紹過那部電影,據說特別恐怖,而小年青們呢,最喜歡的不是刺激,恐怖,男孩子嘛,大多數對於魚,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熱愛。

所以,聶衛民心裡其實想看的要死。

但是吧,他就是不喜歡高小冰總是要自己求她的樣子。

“不喜歡,你自己去看吧。”聶衛民說完,看左右沒人嘛,忍不住拿手比劃槍:“你們小姑娘才喜歡看電影,我們都是上手的,嗶。”

他這個十一要去抓大油霸,心情激動又澎湃啊。

他跟劉小紅兩個,正好也是在石油廣場來搭車的。市中心嘛,拉人的蹦蹦車,都要經過這兒。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聶衛民就問說。

自打他能做自己的主之後,最近牛氣著呢,怎麼說呢,跟劉小紅說話,就是大人們跟家屬說話的語調。

“現在農場搞承包制了,我媽承包了好大一片棉田呢,十一要摘棉花,去不了。”劉小紅說。

雖然武裝部的官兵到了十一前後,還是要集體組織到農場摘棉花,...但農場工人們的任務,還是極其繁重的。

劉小紅那是摘棉好手,一天要摘三十斤棉花的。

當初的勞動標兵賀蘭山聽了,估計也要幹拜下風。

聶衛民心裡挺生氣的,但是呢,媽媽什麼事都願意幫他幹,就是不肯把劉小紅接回家來。

好吧,他無法理解陳麗娜對於陳麗麗的感情,心裡隱隱的,就總覺得,陳麗娜是為了把劉小紅給王家做個小勞工,才放在農場的。

那不,蹦蹦車來了嘛。

劉小紅一直拒不肯和聶衛民坐一班,他也就沒上,等下一班。

“你不會覺得,小姨是為了把咱倆分開,才一直故意把我放農場的吧?”劉小紅在最後排著隊呢,就跟聶衛民說。

聶衛民心裡覺得是,陳麗娜肯定是怕他早戀,才不惜把劉小紅放在農場,當個小勞工。不過基於對媽媽的尊重,沒說出來而已。

“你不懂,她給我的是自由和民主,我喜歡我們農場,我也覺得在農場生活比在別的地方好得多。倒是你,要去哈密,路上小心點,照顧好小的幾個。”

聶衛民看她上車了,揮了揮手,蹦蹦車冒著黃煙,就蹦遠了。

“哥,哥。”遠遠的,聽見三蛋喊呢,聶衛民回頭一看,三蛋站在馬路對面,正在向他招手。

“你們怎麼在礦區?”

“媽媽讓你去趟公安局,就說鄧淳走丟了,讓公安局的人給幫忙找一找。”三蛋說。

陳麗娜搖下車窗,說:“鄧淳穿著我的衣服跑的,你就跟你於叔叔說,小花頭巾,還有我平常出灰的時候穿的那件老棉襖,就你系著大腰帶穿過的那件,你畫張圖給他,讓他趕緊,滿礦區的找。”

事實上鄧淳離的並不遠,但是看見陳麗娜著急成那樣,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兒幸災樂禍,心說,哼,我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街上人越來越少了,吃了一個蘋果的鄧淳還是飢腸轆轆,一個人在街上遊蕩著,眼看天越來越黑,礦區的街頭又不比上海街頭那麼熱鬧,這時候已經零星的,幾乎沒人啦。

終於,他停在一家烤羊肉串的門口,就流起了口水。

“老闆,烤一個餅,再加一份羊肉串。”他於是說。

因為花頭巾和小解放裝,烤羊肉的以為他是個小女孩,而且呢,鄧淳只偷了三十塊錢,就給了這烤羊肉串的一張。

對方拿了錢,並不給他找錢,烤好了,猛塞他幾大串羊肉,餅遞給他了。

“叔叔,我的錢呢?”

“什麼錢,你拿錢買餅,餅我不是給你了?”

“要找錢。”鄧淳怯兮兮的說。

對方啥話也沒說,拿起旁邊割肉的小刀刀,刷的一飛,就飛烤餅上了。

鄧淳給嚇壞了,但還是伸出手來,很強硬的說:“那錢可是我要回上海,找我媽媽的。”

“你媽死了嗎??”對方說。

鄧淳已經開始哭了:“嗯。”

“沒媽的娃兒貼牆跟,你看你那點求出息,錢給你,趕緊滾吧。”

鄧淳拿到了錢,抹著淚正要走呢,突然又回頭,止不住嗷嗷哭著:“哥哥,我明天就想搭火車,買不到票咋辦?”

烤羊肉串的給這委屈的,又瘦弱的孩子居然感動到,流下了屬於鱷魚的眼淚:“去烏市酒吧你,給尤布二十塊錢,啥火車他都能把你送上去,一看你就沒媽,那慫樣子!。”

“好,謝謝哥哥。”鄧淳終於又鼓起勇氣了,抹著眼淚,手裡緊揣著錢,自覺離媽媽又近了一步,而且跑了半天,出了幾身汗,燒也退了,走路也有力氣了。

現在的酒吧,門口都有人看著門呢,一般人要進去,得買票。

鄧淳以為這是上海呢,裡面有一群...跟他一樣,專門扎車胎,放氣門芯兒,偷了輻條賣掉換冰棍兒吃的小壞蛋在裡頭,一門心思就往裡衝。

“哪來的小姑娘啊,來找你爸的嗎?”給人拎住了。

“哥哥們,我來找尤布?”鄧淳于是說。

看門,管賣票的把鄧淳的頭巾一摘,說:“大哥,這小子白皮嫩肉的,是個小學生。”

“不願意做作業,逃出來的吧?”對方直接飛起一腳,就把鄧淳給踹遠了:“滾遠點兒,公安一晚上查三趟,嗅著未成年人的氣息就逮我們蹲號子,你可不要給我們找麻煩。”

鄧淳抹了把臉,趴地上趴了會兒,起來揹著自己的旅行包,就在酒吧的門上站著。

整個城市到了這會兒,陸陸續續的都已經關燈了。

正好酒吧的老闆,尤布的哥哥庫爾經過,見門口坐了一小孩子兒,皺起眉頭就問:“怎麼回事,你們不知道酒吧不準要未成年人嗎,是嫌於東海還沒把咱們查夠嗎你們?”

說他們黑,笑話,於東海更黑。

三天兩頭,藉著各種名目查酒吧,有的時候還進來喝兩杯,前一秒跟他們稱兄道弟叫大哥,下一秒就進來逮人頭,誰說過的什麼話他全都記得,都知道。

要不是有蘇向東那麼一個大油霸教大家知識,教大家怎麼在法律的邊緣試探,他們早給公安全滅光了。

這時候酒吧門上來個小學生,怎麼就那麼像是,公安搞的詭計呢。

“放幾條狗,把他扯遠點,別叫他防礙咱們,叫公安再找咱們的麻煩。”

幾個手下這不就,轉身從後院把兇惡的大狼狗牽出來,準備要放出來嚇唬鄧淳呢。

鄧淳一看見狗,嚇的腿都軟了。但整個礦區都滅燈了,他無處可去,腿一軟,坐在地上就開始大哭.

恰好這時候,路邊飛奔過一輛吉普車,上面衝下個女人來,飛奔著就吼開了:“庫爾,你他媽敢放狗咬我兒子?”

“陳書記,這不是你兒子啊。”庫爾趕忙命人把狗給牽回來。

陳麗娜一把把腿發軟的鄧淳抱了起來,指著庫爾的鼻子說:“你不要以為你幹的那些事兒礦區的領導不知道,偷油就算了,這麼小的孩子,你讓狗咬他,明天我估計得從垃圾堆裡找他的骨頭吧?”

“孩子半夜就不能放出來,陳書記,我說對不起,但你也做的不地道。”

“一個城市,是人生活的,人就能走能動,憑啥孩子晚上不能出來,是不是因為你專門吃他們的肉呢我問你?”陳麗娜一幅要吃人的樣子。

庫爾不好惹麻煩,指個事兒轉身就躲。

陳麗娜藉著車頭的燈光,從臉到手到腳整個兒看了一遍,也是看鄧淳通身都還全著呢,就吻他額頭上了:“天啦,還好你沒受傷,不然我跟你爸咋交待?”

鄧淳摟著陳麗娜的脖子,放都不敢放。

“鄧淳,坐後面去,我要開車。”她於是說。

鄧淳搖頭:“我不要,狗咬我。“

“有我在,狗咬不了你,趕緊坐後面去。”她說。

三蛋也把鄧淳從陳麗娜的身上拽不下來,還是妹妹拽了一把,他才下來了。

“鄧淳哥哥真像條流浪狗啊。”妹妹嘆了口氣,就說。

這下,鄧淳徹底戒掉他剛來時的那股子浮誇風,但是,他也抱起雙臂,躲在角落裡,就用一臉的不爽和生人勿近,把自己給保護起來了。

從公安局又找了半天,說明情況,把聶衛民撿了回來。

回到家,聶工加班還沒回來呢,倒是二蛋,從礦區請教完李明成再回家,吉它彈的已經順手多啦。

這麼大晚上的,做別的飯當然不現實。

那不隔壁甜甜家正在蒸包子,羊肉胡蘿蔔餡兒的,礦區人飯量...大,蒸包子也蒸得多,一屜屜的,全是大籠往外蒸呢。

陳麗娜端著自家的醋和醬油,辣子油,給王姐拿了兩件自家服裝廠剛做出來的衣服,就到隔壁了。

王姐原來胖,現在瘦下來了,穿上白底紅花兒的襯衣,以及陳麗娜特別改良過,兩顆釦子,雖然土氣,但是更適合現在人們審美的西裝外套給她套上,就問:“怎麼樣,漂亮不?”

看了半天鏡子裡的自己,王姐說:“漂亮,穿著跟電影演員似的,就有一點可惜,我是個天天勞動的,穿著這個下地,怕不合適。”

“馬上咱們礦區就要開電影院啦,到時候天天放電影,而且還全是好片子,這種衣服,是穿著看電影的。”

“去看個電影,還需要換個衣服?”

孩子們狼吞虎嚥著,大人在裡面換衣服呢。

“怎麼不需要,尤其看電影,除了看電影本身,就是去曬衣服的,看誰的衣服比誰的更漂亮,這個呀,叫儀式感。”陳麗娜說。

二蛋見鄧淳一直不吃,抓過一隻大包子,往裡面灌了辣椒油和蒜泥,就遞過來了:“吃呀,你為啥不吃?”

鄧淳本來不想吃了,但抗拒不了羊肉胡蘿蔔包子那股誘人的香味,再加上飢腸轆轆的,還是咬了一大口。

離家出走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家人的責罵,嬉落,以及那種,認定他永遠都不可能再變好的,冷漠與不屑。

鄧淳在上海,離家出走過不止十次,也習慣了一回家,繼母就抱著雙臂,冷冷的看著他。妹妹還會啐他,而爸爸呢,經常給他氣到胃痛,痛到難過的時候,鄧淳甚至見爸爸在衛生間,用頭撞著牆哭。

所以,他回來的時候,就準備好聶家三兄弟一起羞辱自己啦。

結果,二蛋給他遞包子,三蛋笑眯眯的看著他,看了很久,跑廚房,給他端了一碗熬的粘粘的,小米粥。

“喝吧。”三蛋說:“你想回家找媽媽,這是好事兒,但先吃飽了再說,好不好?”

“兄弟嘛,下次真要走,也叫上我。”二蛋呼嚕了一口粥,也說。

鄧淳給委屈的,兩滴淚就掉粥碗裡了。

聶工最近忙著加班,腦子裡全是向計算機傳送指令,這不,他發現似乎女孩子記指令,要比男孩子容易得多,原本實驗室裡只有倆女生,就給幾所重點大學了個函,讓那些校長們給他物色幾個,願意到礦區來艱苦奮鬥的女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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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夜裡兩點了。

摸黑進了屋,聶工聞著味道有點臭臭的,沒發現是怎麼回事,摸黑先往炕上摸了一把,以為是陳小姐嘛,低頭就吻了下去。

聶衛民直接翻起來了:“爸,你好噁心。”

聶工給嚇的:“你媽呢?”

“我媽說我們四個睡小炕太擠,往後大炕屬於我們啦,趕緊去那邊睡吧,嗷,你的口水。”

聶工給兒子嫌棄了,頗鬱悶的進了小臥,果然,陳麗娜到現在還沒睡,正坐在炕上給孩子們收拾出行時要穿的衣服呢。

見聶工進來了,她就說:“聶工,我仔細觀察了一陣子,就發現衛疆怎麼滴,都要比鄧淳手狠一點,那你說,上輩子我怎麼就死了呢,我死,是鄧淳幹的吧。我要死了,衛疆肯定也活不下去,那就證明,肯定也是鄧淳把衛疆給弄沒了,我越想吧,就越想不通啊,你真是的,一時糊塗,害了我,估計也害了衛疆。”

“你真這麼覺得?”聶工在這個時候,就會變成一根杏樹叉子。

親了親正在熟睡的小衛星,他說:“鄧淳呀,是杏樹叉子送給衛疆的一把槍,那把槍,可以用來對付別人,當然,也可以幫聶衛疆,結束他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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