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公共廁所中，一陣譁啦啦的水聲正從裡面傳出。
捧著有些寒意的自來水，吳凡腦袋再一次埋入進去，冰冷一下子就讓他疲憊的精神振作起來。
吳凡抬起頭，前方鑲嵌在牆體的鏡子，立馬映照出一個臉色有許些蒼白的青年。
溼漉漉的頭髮緊緊地貼在臉上，水液從額頭順著臉龐流下。
從下顎淅瀝瀝地變成水線，最終掉進底下的洗臉盆中。
盆裡捲動的水帶走了一絲暗紅的汙濁，等清澈的水流從上面下來後，才被捲入最下面的排水口。
“終於沒有血了。”
吳凡腦袋左右轉著在鏡子中照了照，確定臉上沒有血跡後才舒了口氣。剛才過來的路上碰到了一些路人，都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他。有幾個熱心腸的甚至都上來詢問，要不要幫忙打醫院的電話。
手上的水流漸漸小了，一旁重新變回一顆球的系統靜靜地待著。
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更沒有再做一些其他什麼行為。
吳凡嘆了口氣，右手伸進褲兜中，摸出了幾枚硬幣。
一般出去戶外的人都會帶，不然使用一些公共設施都難，因為龍國的公共設施都是收費的。
廁所中自來水需要投幣才會放，紙巾也得在旁邊的機器裡自助購買，就連上廁所都要投幣開門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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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硬幣一元可以換三個，得益於這種付費規定，基本上公共廁所都保持了一定的整潔，至少沒有那種刺鼻的異味，每天工作人員也會對紙巾進行補充，對廁所的整體衛生進行打掃。
一枚硬幣被塞進旁邊的投幣口，一疊紙就從出口處掉了出來。
取出紙巾，擦乾臉龐，放到一邊，人看起來才好了不少。
“在你的故事裡，你是受害者。”
吳凡突然自顧自開口起來，又將一枚硬幣投入另一個幣口，水龍頭的水就重新流出。
“但在我和你的故事裡，我才是無辜的。”
整個公共廁所就只有吳凡一個人，他像是在跟小光球說話。
但小光球沒有回應，保持著無動於衷的姿態。
吳凡臉色平靜，拉開左臂的衣袖，將傷口朝著水流那兒遞去。
一股微痛從手臂處傳來，一些汙濁被沖走，他將手臂收回放到面前。張開嘴吮吸住左小臂的傷口位置，“呸....”
一股血水吐出，順著水流被沖走，吳凡漱了漱口，將剩餘的地方都做了一次。
手臂原本結痂暗紅的部位，重新流淌出鮮紅的血液。
呼出一口氣，再漱一次口，將小臂沖洗乾淨。
用擦臉的紙擦乾手臂周圍，才重新買了一疊紙巾當做繃帶，一圈一圈地開始往小臂上纏繞。
“首先，是你找上我，而不是我找上你。其次，我承認抓住你後，是起了貪心的念頭，想把你賣出個高價。不過最後沒成功，也立馬把你放了，算是和平分別，就當做彼此都沒見過。”將紙巾拉緊，重新拉下衣袖，吳凡繼續說著，看了看還在流著的水，就取過旁邊的雙肩包。
裡頭，玻璃瓶已經碎了，但黑框眼鏡卻是大難不死，只是鏡片上有點髒。
吳凡將之拿出來，在水龍頭下洗了洗。這會剛好沒水，擦乾淨它。
看起來嶄新的黑框眼鏡重新回到吳凡的鼻樑上，乾淨的鏡片再一次反射出幽幽的寒光。
“但你卻不依不撓，走了後又馬上回來。明面上跟我說好處，要我當你的宿主。暗地裡卻不斷使絆子，想幹掉我，置我於死地。”吳凡對著鏡子整理好衣服，才垂過頭看向洗手檯邊的小光球，眼神平靜讓人完全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
“昨晚半夜碰到你，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距離現在相識的時間不到十二個小時。你就讓我碰到這麼多危險的事，你說我無不無辜？”吳凡攤手說道，小光球依舊不做聲，像是被打怕了。
“好，這個暫且就當做捏死螞蟻不需要理由來理解。只是.....”吳凡踱了幾步，才停下道，“我不明白，在你幹掉我沒有好處，反而需要你自身付出代價的情況下，你又為何要折返，難道就為了幹掉我呢？”
“不不不，就算是發洩，你仇視不受控的宿主，將對黑影的仇恨轉接到我身上。但我也不認為，我這個人類有資格，讓你這個系統付出極高的代價去解決。”吳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它：“系統一族超然，這是你所說的。”
“況且，經過接觸，你也不像表面表現出的那般，蠢。要幹掉我，完全可以躲在暗處，在我大意的時候，透過操縱意外的手段解決。”吳凡彎下腰，逼近小光球，：“這個問題，我想你應該能回答我。”
“無法做到，吾無法直接解除與汝的宿主關係。”小光球沒有再沉默，飄了起來實話實說，聲音中有股死寂的味道，“因果線的相連，吾離不開汝的身邊一定的距離。”
“無法直接，那就是能間接....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想幹掉我的理由。”吳凡推了推眼鏡：“而讓我死掉的方式，似乎關乎你付出代價的多寡，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你一開始會用哄騙的手段了。”
“是。”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遮掩的，小光球直接承認了。
“現在，汝都知道了，汝想怎麼樣？”
因果系統的態度依舊冷淡，但語氣中似乎是屈服了。
“我想怎麼樣？”吳凡突然笑了起來，“一開始，主動權是從你的手中交到我的手中，再由我的手中交到你的手中.....”
提起雙肩包，吳凡朝外走去。
“什麼意思？”
停頓一下，小光球還是跟了上去。
“交來交去，現在的主動，我已經重新交回到你手上了。”來到廁所外，吳凡停下腳步，偏過頭平靜道：“所以，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你想怎麼樣？是否還想繼續幹掉我？”
“這當然。”小光球冷冷道，一點都不隱藏對於他的殺意。
推了下鏡框，吳凡不在意地笑了笑：“如果你依舊選擇幹掉我，我可以保證這一次不反抗。”
“什麼？”本來已經做好捱打的準備，因果系統卻沒有想到吳凡會這麼說，“汝在戲弄吾？”
“不，我說的，是真的。”吳凡認真看著小光球。
“為什麼？”小光球不解。
“看這，知道這是什麼嗎？”吳凡指了指自己臉上，不等回答繼續道：“黑眼圈，它代表著疲憊，代表著我是精力有限的一般人類。”
頓了頓，吳凡突然問：“現在，你為了幹掉我，應該會不惜付出巨大的代價吧？”
“沒錯。”小光球很果斷地回答。
“這就對了。”吳凡攤了攤手：“我是個精力有限的人類，需要休息需要睡覺，不可能時時刻刻防住你。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出招上。其結果，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我想那個時間應該會在半個月到一個月後到來。”
“所以汝坦然接受自身的死亡？”小光球道。
“當然....不，”吳凡扶住眼鏡靠近它，嘴角咧出一個危險的弧度：“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才可以。”
“憑什麼？汝的死是註定的，吾憑什麼....”
吳凡打斷它，道，“憑我的反抗勢必讓你付出更多的代價。”
小光球沉默下來。
“如何？想讓我不反抗，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可以。”
“你的條件是什麼？”
“....”一陣風吹來，吳凡嘴巴動了動，“這就是我的條件，是不是覺得很簡單？”
他微笑著。
“好，吾答應，給汝這個承諾。”
“這就很好了，等我和這個世界做完告別，你就幹掉我。”吳凡學著巨人擁抱世界的姿態，張開手臂敞開懷抱。
“汝就這麼相信吾，會去實現那個承諾？”
吳凡挑眉，有些輕蔑：“我不相信任何人，但合同律法對你沒約束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約束你，所以只能選擇相信，相信經歷過背棄的你，不會去主動背棄承諾。這是別無選擇。”
“好了，廢話結束，動手吧。”他下顎微微抬起，似乎在看天，“只希望，不會痛。”
“吾會直接抹除掉汝，汝不會痛，就像是從未來過這世界一樣。”因果系統在旁邊道。
一股寒意，死亡的感覺，眼角捕捉到的地方....手臂已經消失了一截。
或許一開始就應該屈從於這顆球....
一瞬間，吳凡腦海中浮現這樣的想法，隨即他失笑起來：這不可能，以自己的性格來說。
事情發展到這樣，不過是偶然中，必然的結果。
就算再來一次，同樣的情況，他也一樣會做出差不多的決定。
一如既往，在選擇的那一刻，選出一個自認為最正確的答案。
“再見，這個有些冷，卻還不錯的世界。”
吳凡慢慢閉上眼睛，突然有些無聊地想到：這次不會有人阻止我了，是否有死後的世界！如果有，真希望能遇到一個熟人，特別是王師奶的話就太好了，她還有故事沒給我講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