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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女人被拋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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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校長是一個人精!盧素素上門提親的時候,他就曉得,有意思了,事情是反過來了,女方上門求親。WWW.tsxsw.COM這不是藤纏樹,是樹纏藤了。既然如此,那就要端出點架子。欲揚先抑。沒想到,這一抑,抑出了刁三九和董加耕的話來。這比上大學還要好啊!上大學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一個政·治前途?現在政·治前途直接鋪到了周建華的腳下,還要上什麼大學?再說,現在上大學也不過就是開門辦學,出去鬧一番,下地幹活也是上大學,江西不是有一個什麼共·產·主·義大學?就憑手上的老繭厚就能上大學嗎!還有個張鐵生,交了白卷,也能上大學。這大學上不上又有什麼了不得?瞧那個張鐵生,有出息啊,試卷反面一封信,就一下子被提拔到了中·央,到上面做大事情去了,搞得全國青年都學張鐵生。再說草蘭子。草蘭子好啊!哪個不說草蘭子好?這樣的媳婦進了門,別說有機會爬灰,就是沒法子爬灰,家裡有一個跟畫上的女孩子差不多的丫頭子做媳婦,人面子上也風光不少啊!

周校長臉上掛著笑,想藏都藏不住,許先生一看便什麼都懂了。

這下好了,夫妻倆心裡都有了鬼,晚上上了床,才肯把話全都說出來。說到興頭上,兩個做先生的快活得沒得癢抓了。沒得癢抓就抓人。這下,許先生抓住了周校長的手,拼了命似的抱住了周校長。這一來,周森林的眼睛都眯起來了,手上抓著許先生的奶·子,腦子裡全是草蘭子的樣子,白白淨淨的身子,紅紅白白的臉蛋,翹翹挺挺的奶·子,大大圓圓的屁股。草蘭子周校長是教過幾天的,全蒲塘裡最漂亮的女學生,哪個先生上課都不敢看的。一看就會掉魂。別看周校長四十出頭的人了,可是哪裡經得住這樣想。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草蘭子會成為周建華的婆娘,會為周家養上一大堆孫子孫女。不能再想了,周森林已經不能再想了,再想就不像話了。周森林一把將許先生壓到身子下面,上了許先生的身,就再也沒得個停下來的意思,恨不得化在女人的身子裡面。

那邊許先生也瘋了似的。這麼長時間,哪裡像今天這樣被男人揉過搓過,於是,在周校長身子下面,又是蹶又是挺的,恨不得長出六只手,沒得主意了,拉著周森林的手,一會兒讓他摸這裡,一會兒讓他摸那裡的。真的,沒得主意了。後來,許先生的身子開始顫抖,失驚瘋一樣的,又像被電觸了。下身早已汪洋一片了。連眼睛裡也是水汪汪的,是哭,又不是哭。反正是被激動給鬧成這個樣子的。要死人了。舒服得都要死人了。這個死鬼周森林,多長時間了,也從來沒有這樣過。不但沒有這樣過,連上婆娘的身子的時間也沒得了似的。這周家的日子是有滋有味的,可就是許先生四十歲就被拋荒了,擱在那裡晾在一邊的時間太長了,太長,真的太長了。現在好,談兒女的婚事,談出勁來了。

第二天,周校長與許先生起了床,眼睛裡都有了內容,深奧而又曉暢,一看就曉得,可是,是說不出來的曉得。事情也已經非常明顯,同意大隊的意見,讓建華做場長,第七生產隊的場長。怎麼能不同意呢?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要不同意呢?

周建華很快也就曉得什麼事兒了。周建華沒有講話。沒有講話就是講了話。同意了。沉默就是默許。周建華也是個靈巧人,明白,曉得。蒲塘裡人哪個不曉得,周建華太翻戧了。那種人,眼睛一掃,什麼事兒心裡透亮。

翻戧,本來是頂嘴的意思。可是蒲塘裡人說人翻戧就是說人聰明。那小夥翻戧,就是那小夥兒聰明,有智慧的意思。總該是能說出別人說不出的話就是翻戧,所以,翻戧理解成聰明看來也就沒問題了。

周建華翻戧,周建華的爸爸是小學校長,可是周建華卻沒能如願做上代課教師。

高中畢業的第二天,一聽說草蘭子做了代課教師,曉得自己沒有了希望,氣得睏在家裡一天都沒有起床。本以為自己做個代課教師十拿九穩的,可是沒想到橫裡殺進來個金草蘭。這金草蘭也真是的,好好的赤腳醫生不做,偏要做什麼代課教師,她那點臭水平,在唐劉高中出了名的,還偏要做代課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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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課教師是個體面的活兒,人面前一站,有鼻子有眼的。將來,要是有可能還會轉成民辦,或者公辦。那時候,就是國家的人了。有了國家戶口,就一輩子都是國家的人,吃穿不愁了,就是放假在家裡歇著,也得拿工資。到哪裡找這樣的好事兒。周建華在學校裡功課學得是很好的,又上進,一直在紅衛兵組織裡做事,後來,紅衛兵組織解散了,又到共青團裡。不容易的。多少女同學要與他處朋友,他都拒絕了,為的就是要上進,又紅又專。

周建華躺了一天,周森林怎麼勸他起來都不起來,這孩子犟,一下子不會轉過彎子來。於是便想去找金學民談談,好歹也弄個赤腳醫生做一做。可是周建華馬上直起身子,你不要去,我不做赤腳醫生。成天跟個病人打交道有什麼意思。那是我周建華做的嗎?周森林心裡就不高興了。心裡不高興,就放到了嘴上,我說你這樣躺著也不是個事。你還是個大男人。我找金學民商量一下還不好?大家都是面子上的人,能說得動的。

周建華便對做父親的吼了:你少說兩句好不好!找什麼金學民?我們求他什麼?明天我就到生產隊裡上工。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兩年農活會死人?我倒要看看兩年後他姓金的大學名額敢不給我!

看看,犟得像頭牛。不給金學民面子就拉倒了,只是沒想到敢對老子大吼大叫了。周森林愣住了,可隨即心下便也松了:小夥兒到了敢跟父親吼的時候,是小夥兒長大了。兒子大了!好事!只不過現在兒子心裡有塊塘沒有填滿。小夥兒的幾句話說得非常明白了。

周森林竟然沒有想到接下來要和兒子說什麼,兒子把所有的話都說了。是啊,幹上兩年農活,看你金學民的大學名額給還是不給!你咯草蘭子到時總不能再搶著吧,你沒有下農業社,沒有兩年的鍛鍊,不能上大學了吧!

事情便一下子快了起來。這邊周建華年紀輕輕地就成了全大隊唯一的年輕場長。大隊到第七生產隊的社員大會上做了宣佈,那邊盧素素開始屁顛屁顛地張羅相親的事。相親的事,兩家都交給了她。

蒲塘裡人對兒女親事有一種說法,男方求女方,就說是牛還扣在人家的樁上。意思是姑娘還在人家的門人,你要牽牛,得先把繩從人家的樁上解開。把丫頭子比作牛,這個比方好!丫頭值錢啊!是不是?把丫頭當兒子養絕對沒有錯,到了這時候,丫頭就成了牛了。丫頭子到了這個年齡,也都非常牛,胸脯挺得老高,一副不把毛頭小子放在眼裡的樣子。她們成群結隊,把笑聲灑在田間地頭與大街小巷。莊戶人家的那麼多東西裡面,就只有牛最值錢。你想想看,一頭牛,都差不多上千塊的錢了,有哪一家供得起?可是,這牛也是頭犟牛,不是人人都能解得開繩牽著走的。所以,要看,要考察這個解繩子的人。這看與考察的過程,蒲塘裡人叫訪親。訪親是一門親事的第一步,所以特別講規矩,得女方先出動。這便意味著,男方已經投石問路過了,有這意思,就看女方的反應了,女方如果沒有意思,三天之內回覆人家,不訪親了,那麼說這親事就是一頭熱。如果女方有點意思,便會叫媒人定下日子,某月某日,女方來看一看。

這看一看有講究。關目還特別多。`

草蘭子要到周建華家訪親的事情像長了腿子,全蒲塘裡的人都曉得了,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心情還很焦急,倒像這件事不是草蘭子與周建華的,而是他自己的。

那一天,草蘭子特地把兩根辮子收拾了一下,皮筋上別了兩個蝴蝶結,粉紅色的,泛著銀光。耳朵上的耳環取了下來,也是特意的。草蘭子曉得周森林一家人不喜歡女孩子穿耳朵戴耳環。上身穿著粉色的確良映著暗花的小褂子,特別嫵媚又特別莊重。蒲塘裡的人把襯衫一律說成小褂子。其實,小褂子一點也不小。但說成小褂子,便有了特別的味道。蒲塘裡的女人,不管是誰都不敢穿那種收腰的小褂子,狐狸精的樣子,誰也不敢擺出來。可是草蘭子敢,草蘭子自己會打洋機,也就是踏縫紉機。草蘭子的衣服全是自己親手做的。下身是藏青色的府綢褲子,那條褲子,蒲塘裡人看得特別舒服,很飄,又很重,草蘭子把它撐得特別好看。雖然快到夏天了,蒲塘裡的人大多數都打赤腳了,可是草蘭子穿著方口的布鞋,腳上還穿了絲襪,鴨蛋青的顏色,非常養眼。鞋口是白布滾的邊,鞋底是千層底,蒲塘裡人說是百頁底。百頁就是做菜做乾絲的那種百頁。這一收拾,真算得上光彩照人了。蒲塘裡人說,派這樣子!草蘭子是先生嘛!先生就得有個先生的樣子!草蘭子還是丫頭子,丫頭子就得有個丫頭子的俏樣子!

草蘭子是高高興興歡歡喜喜地去周家的。草蘭子去到周家的時候,從河西走到河東,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消掉,蒲塘裡人一看,有數了,這親事,是成了,女方沒得話講,這親事就百分之一百二地成。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張紙。更何況又是草蘭子這樣的人想的事情呢?草蘭子想的事情,沒有不成的。草蘭子派到是這個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草蘭子到周家的時候,周家放了爆竹。這禮節大了,草蘭子臉上笑得更好看了。於是,一這人站到一邊,等爆竹放完。接下來,草蘭子被盧素素攙進了周家,這又是規矩,女方要被媒人接進門,自己直接進門就不作興了。進了門,按盧素素的指定,草蘭子上首坐下來,盧素素東面坐下來陪著,周建華下面打橫坐了,正對著草蘭子。方德麟也坐下了,盧素素做福奶奶,方德麟就是福爺爺,都要坐的。好事成雙,三個人不好坐桌子的,那就叫缺角。四面都坐上了人,那才叫和和美美。缺角不好,不吉利。

這就是訪親了。其實,草蘭子訪也沒有訪,看也沒有看。有什麼好看的呢?這兩家,底子一清二楚。草蘭子在學校做先生,未來的公公是校長,婆婆是主任。所以,事情也就特別順遂。草蘭子喝了紅糖茶,吃了盆子裡的果子和花生,最後,輕輕的搛起紅糖茶碗裡的棗子,抿著嘴吃了兩顆。兩家的長輩認真地看著草蘭子的動作,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這事靈光了,喝了紅糖茶,是接了這份彩頭,動了筷子吃果子與花生,就是什麼都爽爽快快地答應,願意嫁到周家門上做媳婦生兒子,吃了棗子,意思更明白不過,早點結婚,早生貴子。草蘭子大大方方,一點沒有扭怩作態的樣兒。不是嘛,反正早晚是這麼回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既然是談婚論嫁,就認認真真地談婚論嫁。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也就讓他們看著。人家不是看西洋景,不是看個稀奇,是看個熱鬧。既然圖熱鬧,那就不能掃大家的興。草蘭子識得大體的。站閒的人不住地講草蘭子的好,講周建華的好,講兩家的好,蒲塘裡再沒有人能比得上這一家了。

儀式結束了,這裡草蘭子一抬身子,門外早安排好說鴿子的人就響亮地喊上了:

一口紅糖茶,好啊!好什呢?好個滿堂彩啊!

果子花生米,好啊!好什呢?生個胖小子啊!

還有一顆棗啊,好啊!好什呢?早生兒子早得力噢!

什呢,在蒲塘裡就是什麼的意思。

門外說好啊好啊的人,蒲塘裡的人稱他們是說歌子的。其實,歌子是唱的,蒲塘裡人偏偏說這是說歌子。當初,這說歌子一般是在建屋子上樑這一天,木匠們把橫樑頂上去時,主家給每個木匠一個紅包,於是,木匠便開始喊好。當然,如果主家不給紅包,這好就不會喊。這是說歌子的來歷。後來,只要是做大事,都少不了這些說歌子的人了。有些時候,主家還特意安排好這些人。你在旁邊瞧熱鬧時,是看不見這些人的,可是冷不丁地,這些人就喊起來了,讓你覺得非常意外,可又非常自然,這前前後後,一環套一環,銜接得絲絲合縫。不過,再往後,蒲塘裡人的說歌子變成了說鴿子。歌這個字與鴿這個字讀音相同,說歌子變成了說鴿子,蒲塘裡人還說說成鴿子好,鴿子會飛。話能飛出去是好事啊!是鴿子,不是烏鴉。蒲塘裡人曉得,那個烏鴉可不是什麼好鳥!

這話當然也有反用的時候,碰上人講人壞話,便說,你這傢伙,說什麼鴿子呢?再不對那些無法實現的事,蒲塘裡人也會說,你啊,說鴿子哩!譬如有一天姜曉桐指著天上的飛機說,要是哪一天,他也能坐上飛機就好了。周校長就笑著說,曉桐啊,你這鴿子說得真好!你要是坐飛機,我得準備哪一天到月亮上蹲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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