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廣場西側。興合茶館。
下午一點鐘，原本應該人聲鼎沸的茶館竟是一片寂靜，只能看見寥寥幾個人影。雖然茶館聽上去比“飯堂”、“酒店”什麼的高雅一點兒，終究也是盈利的營生，老闆也得認錢。這不，一有金主出價將這兒給包下來了，照樣也是滿堂清空，也顧不上和老顧客們那點兒階級感情了。
一開始老闆還對這些包場的人頗為不屑，雖然嘴上講著歡迎光臨，但心裡想的則是另外一套。如今世風浮躁，人心更是躁動不安，人人都在撲朔迷離的機遇中掙扎、求生，以求能謀得個一夜爆富、身價大漲，好像成為有錢人已然成為了被社會大眾唯一認同的夢想。想必這些人也就是些財大氣粗的大老闆，走了狗屎運一夜暴富，然後又要在吳山廣場那邊高調宣傳，才跟這兒包下茶館談事情的吧？看這暴發戶的樣兒……
然而，看過了雙方領頭的品茶架勢之後，老闆卻不這麼想了。
那架勢，那儀態，那神色……很明顯，兩人都受過相關的茶道禮儀訓練，並且還受的相當深。多深呢？反正是比他這個開茶館的深。這樣講究的禮節，老闆只在電視上看過。有一回一個日本的茶道大師，叫什麼什麼伊藤什麼的來中國交流，貌似在節目上演示的茶道就有這麼講究，這麼高深，眼前這倆分明是西裝革履的生意人，都快趕上那伊藤大師了。
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能做到用這種禮節品茶的，必然是謙謙君子，這下倒好，一下子來兩個君子到店裡，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其實這也正常……就說那九連環能源企業的董事長墨笛，人家是春秋時代的人，還得時不時領著一大幫子墨者到處遊說去。去了人家是不是得接待你？接待的第一件事是不是得奉茶？茶端上來了你是不是得很禮貌地把它給喝掉？要不然顯得你堂堂墨家領袖沒風度。就這麼一來二去，墨笛對茶道的理解逐日加深，而且還都是在實戰中總結出來的經驗。而貘?就更別說了，人家在變成妖怪之前是教書先生，除了教孩子唸書以外，他還得順帶著教他們這些細枝末節的禮儀，那他能喝不好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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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與墨笛相視而坐，並不多話，只管自己品著杯子裡的茶水。兩邊的下屬則都是一臉茫然地站在他們身後，和對面乾瞪眼，也不好說什麼。這二位仁兄平日裡給大家盡留下工作狂的印象了，眼線見他們展現出了和工作無關的新技巧，兩邊的人都是陡然一驚。貘?和墨笛的形象更是變得愈發神秘，愈發看不透。或許在這張餐桌上，唯一能發自內心理解對方的，也就只有二位老總本人。都是工作狂人嘛，理解起來一定特別方便……
順帶一提，在過會兒的落成儀式上自備飯菜，貘?和墨笛必須得在那兒吃“有紀念意義的一頓飯”，順便讓各種正經媒體和自媒體一頓猛拍，以此來表示一下友好互惠的商業氛圍。為了這件事，貘?和墨笛愣是沒吃早飯和中飯，他們倆一個是妖怪一個是超人類，不吃也就不吃吧，倒是把圍在旁邊的下屬們餓的半死，別提多難受了……
一杯茶見底，兩人很有默契地開始交流起來。
“墨董事還真是相當不容易啊……您手下管著那麼大一個公司，還要親自來給咱們這個開幕式造勢，真是難為您了。”貘?微微抬頭，稍微擺弄了一下他那掛在胸口的金色吊墜，很快地瞥了一眼這個坐在自己對面的古人，“我沒想到您會親自趕過來。一般來說，這種事，交給貴公司的某位經理來不行嗎？”
“我本人對虛擬現實技術還是挺重視的。”墨笛放下茶杯，嚴肅地回答道，“隨著科技材料的革新，虛擬現實技術可以處理的問題越來越多。許多礙於各種原因無法在現實世界展開的實驗，也可以挪到虛擬世界去……我個人認為，這項技術將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今後的社會走向。實不相瞞，我司也和不少的國家研究機構有合作關係，既然對它的研究有所突破，等到技術成熟之後，自然要尋一個適當的地方做群體實驗。”
“當今市場，又怎麼會有比電子遊戲更好的實驗平臺呢？”
“哈哈，說的也是……”
“莫先生？”（在各種正經的工作證件上，貘?登記的名字都是莫如秋，反正這也是他的本名，算不上欺詐）墨笛的語氣無論何時都帶著一股肅然的味道，就像一根繃緊的弓弦，讓人感覺不到半分輕鬆，“我似乎聽說……前幾天，您捲入了一起刑事案件中？”
“刑事案件？”
“正是，據說是和先前被報道的……那幾位犧牲的特警有關？”
“哈哈，那多半是坊間傳聞，做不得真的。您也知道，特警戰士們被發現的地方離我們小區並不遠，當時那一片獨身的、平日裡有過不良記錄的人都被盤問了，我自然也在其中。”貘?甚至連呼吸都沒有頓一下，臉上掛著的笑容依舊很有親和力，看不出半點破綻，“那些犧牲的警察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夥子，可憐吶……事後我也帶頭發起了一場義務捐助，也不知道現在結果怎麼樣了？”
說到這兒，貘?又瞬間變了臉色，一臉唏噓感嘆的表情，好像那些死去的警察是他的親兄弟似的。
“……”兜裡的手機震動兩下，墨笛瞥了他一眼，沒馬上接話茬，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啟了微信的資訊介面。
伊斯特爾?丹?佐拉艾爾發來一條資訊。
“調查結果出來了，和你猜的一樣，那個莫如秋就是兇手，離他遠一點！”
下面是一長串影片，雖然畫質有些模糊不清，但光是在那靜止的封面裡，墨笛就已經看到了槍火和奇光，很能說明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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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機放回去，換了個稍微舒服點兒的姿勢，神情卻連變都不帶變一下的，“莫先生也很不容易呢……墮幻工作室在你的帶領下成為了業界的新星，肯定也觸及了不少人的利益，難怪他們要變著法兒地貶低你。弄臭你的名聲，這些傢伙才好上位嘛。”
“哈哈，您能理解我，那是再好不過了……”
“納米材料加工技術是一種很致命的東西，稍一個弄不好，就會釀成大禍。我必須得確保我的合作伙伴沒有什麼異心，你能明白嗎？”
“明白明白，理解萬歲嘛。”
“就比如說……這些納米材料具有記憶性，可以記住自身在組織中所處的精密位置。而它們的單個體積又太小，無法透過常規手段偵測到。只要我有心，完全可以將它們大規模散播到空氣中，然後在外界組合成一個個小型的監視器，隨著風向飄動，從而將整座城市都納入我的監視範圍。這樣的話，什麼時候，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我都一清二楚，公民的**權都會受到巨大的威脅。”墨笛又呡了口茶水，但眼睛卻一直緊緊地盯著貘?，加重了語氣說道，“這樣，對社會、對國家，都將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貘?眯起眼睛，別有深意地問道。
“我當然沒有這麼做，我只是打個比方，以便於你理解納米技術的危險性。”墨笛打了個哈哈，又將這件事兒給圓過去，“莫先生，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們兩方的合作就僅僅停留在電子遊戲方面。不是我們這邊小氣，有些東西，實在是不好隨便拿出來和別人分享的。”
……
兩人的手機同時震了一下，不用說都知道，開幕的時候差不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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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過來看，葉鷹這邊的狀況可不怎麼好。
前文也說過了，他現在根本就不能做公交車或者打滴，只好一路從和紡街那兒走過去。要是之前，走也就走了……可他現在是逃犯啊！眼下，葉鷹可算是體會到了在逃嫌疑人會有的精神壓力，那可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難怪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七的逃犯受的住這種生活，這壓力可真不是蓋的。
走在大街上，你每踏出去一步都得左右看看，每個衝你走過來的人都像是便衣。過馬路的時候就更別提了，看到交警那身警服都覺得害怕，不敢走過去。街上人家打電話，你的耳朵就不由自主地豎起來偷聽，生怕他是看過你的通緝令然後暗自報警。走路永遠低著頭，不敢和別人對視超過五秒鐘以上，聽到汽車那自動報警的鳴笛聲心裡都慌得跟什麼似得。這要是一排警車恰好烏拉烏拉地從面前開過，葉鷹指不定都嚇得用煞氣一拳頭轟過去了。
好在他自己原來也是警務人員，受過一點兒反偵察方面的訓練，這會兒就派上用場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是不能自亂陣腳。在人群中被揪出來的，往往都是那些賊眉鼠眼，不敢抬頭的人，老警察往往就對這種人特備敏感。為什麼？因為他心虛啊，心虛就是心裡有愧，害怕被逮住啊！逃犯往往都是這樣，越這樣，反而越容易被警察們逮住。
相反，如果你敢大步流星地走在人群裡，怎麼放鬆怎麼來，反倒沒人來理你。就算偶有人回頭，也是單純地因為葉鷹這身純黑色的衛衣比較酷，並且款式好像還挺難買到的……
就這樣，他一路行到了蘭心中學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