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南方的冬，也只有深夜的風帶有些許寒意，天空的星零零散散，月仍掛在天空，是異樣的圓。
J市第一高中的樓頂上，有一個披著漆黑連帽無袖長袍的少年，他蹲著，往擱在地上純黑色的書包裡翻找著，掏出一張對摺了兩次的泛黃紙頁，展開，鋪在地上，它的其中一邊有撕開的痕跡。
紙上是一個大致為圓形的複雜陣圖，他似乎在舉行什麼儀式。
“豬的尾巴，老人的黑髮，鹽水泡過的蘿蔔……”
他的手伸出長袍，熟練地將這些東西擺在陣圖之上，站起身來，正正經經站著，他的儀式要開始了。
反正最近總有傳言說今日末日，試試也不錯，不過應該都不是真的吧。
樓頂邊緣的鐵欄杆，印著地面上路燈微弱的黃光，勉強能看出黑色的輪廓，天空的碎星都一閃一爍，彷彿在和著少年在詠唱。
學校所在的小山丘，曾是亂葬崗，冤魂惡鬼無數，屬極陰之地；冬至，天將亮未亮，溫度最低，屬極陰之時。
他有預感這一次會成功，但是不成功也罷，本來也是不科學的東西。
張開雙手撐起長袍的他，從背面看過去，像個黑色的晴天娃娃？
擺在地上的黑色書包還有些特別，至少在這學校裡似乎就見過這麼一個。
“亂葬崗下的冤魂，今夜請助吾一力；黑夜的齒輪開始轉動，便不再停止；萬物皆是我的化身，世人皆是我的奴僕；迷失的魑魅向吾靠攏，遊蕩的魍魎對吾臣服；今夜，吾將捨棄靈魂，化身撒旦！吾即是惡魔之主！吾即是地獄之門！”
夜空中，本來還有許多星點綴著，只是一瞬間，它們都消失無蹤了，天空被純粹的黑籠罩著，沒有人注意到這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在肆意狂笑著，彷彿他的儀式已經成功，世界已經掌握在他手中那般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把熟悉的笑聲突然穿插在少年的笑聲中。
笑聲掩蓋了偶爾的風聲，打破了夜空的寂靜。
“哈……唔。”
少年迅速轉過身來，長袍隨著身子轉動也帶著轉了一圈，兜帽下只是一張普通少年的臉，原本充滿愉悅的痴臉瞬間石化，不知露出怎樣扭曲的表情，一瞬間又變得面無表情，嚴肅起來。
“哈哈呵額呵～星起你在做什麼？”
樓梯口，一個穿著青黑色運動版校服的少女捧腹大笑著，她笑得險些站不穩，是那個少年熟悉的同桌，葉一靈。
“吾不是星起，只是一隻很像星起的惡魔罷了。”
臥槽，中二的時候被同桌看見了臥槽，這絕對能載入人生十大黑歷史……不對，是最黑歷史……只能繼續演下去了。
他似乎一動不動，只是眼睛正經地望著一靈的臉。
“噗哈哈……”作為他的同桌，一靈已經聽他說了兩年的中二言論了，見多不怪，甚至發出了笑聲。
“臥槽，大姐，你來這幹嘛？”他演不下去了，轉過身，半蹲著，正要收拾著地上的東西。
似乎什麼都沒發生嘛。
只是……從長袍中伸出來的手並不是他那熟悉的，朝夕相處的伴侶，而是一隻青黑色，似乎又長著尖銳指甲的怪物般的手。
嚇！這……這不可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臟在跳動，每一起每一伏都是那麼地強烈，他像愣住了，手只是伸了出來，沒有別的動作。
“我聽說今天末日，日不再升，來驗證一下，沒想到一來就看到你犯傻，哈哈哈哈……”
變回去！變回去！變……
回去。他沒仔細聽一靈講的話，他聽到更多的聲音是自己的心跳聲。只是如同變色龍的膚色轉換般，他手上的青黑色逐漸化去，伴隨著幾絲隱隱約約的黑煙，生理外觀上人類的手，總算回來了。
“哈呼。”他長呼了一口氣，收拾著地上的東西。
這怪異而輕盈的手，還是我的嗎？這具身體，真的還是我的嗎？
手如同虛幻的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的控制下，一件一件的把地上的東西收進一個塑料袋裡。
“原來你也信這個啊。”他壓抑著自己那不知名的情緒，說著這句話。
星起知道，這不能告訴任何人，特別是眼前這個人。
微風帶著溼露，空氣似乎有些溼黏而冰冷，雖然是在黑暗中，雖然看不見他背對著做什麼，但的確，剛才星起那裡產生了一絲微弱的魔力波動。
而且空氣中不知何時已經充滿了魔力，是平日裡萬萬不能相比的，魔力已經濃郁得有些令人窒息，甚至可以說達到了無限魔力的地步。
剛才只不過發現是星起的書包，因為發現是他，所以放鬆了警惕，現在……
再加上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和平時並不一樣，眼前的星起，真的是自己熟悉的星起嗎？
一靈原本只是隨意地站著，突然換成正經的站姿，掌心對著眼前的那個熟悉身影。
如果他已經化身成惡魔，或者是什麼邪惡魔法師，自然會接下這一招，但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最多也就腦震盪。
她眼睛注視著他，掌心前凝結出一塊拳頭大小的冰塊，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以爆發性的速度發射了出去。
但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星起正好側過身去，把一個塑料袋塞進書包裡。
飛速射出的冰彈從星起後腦勺的發端擦了過去，“砰！”，冰彈射在了鐵欄杆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並且還有些震動的餘音，在空氣中迴響。
“臥槽！”星起一臉懵敝，只是感覺後腦勺有些涼涼，他站起身來，看了看一靈，一靈只是很普通地站著，又轉頭看去了發出金屬撞擊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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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那個方向正好是東方，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臥槽！”兩人看著正在升起的太陽，驚訝得無法說出任何完整的語句。
星起的拳頭在長袍下握緊了，眼睛裡映著一輪灰色的日，又充滿疑惑，這一切，不會是真的吧？
他不知是興奮，抑或是害怕。
在遠處的東方，天地交接之處，一團馬賽克亂碼似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發出似灰似白的詭異光線，像極了遊戲中的貼圖錯誤。
一眨眼，太陽的顏色似乎穩定了，似黑似白，若隱若現。
它既不溫暖也不奪目，天地並沒有被照亮，晨霧也沒有被驅散。毫無徵兆地，荒誕的末日預言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