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夏,夜晚就已經十分悶熱,剛剛沐浴過的紫風,身著紫色長衫,披散著尚未乾透的長髮,坐在敞開的窗前看書,柳青芸幫他整理著櫥櫃裡的衣裳。
紫風的臥房從來不許丫頭家丁進來,他所有的物件都是自己親自打理。衣櫃中開啟都是紫色和黑色的衣衫,柳青芸自是知道他穿衣的習慣,一件件仔細展開,又重新疊起,又一件件重新擺放在衣櫃中,分春夏秋冬四個區域,碼放得整整齊齊。
“紫風,你的衣服都是紫色的,有的也舊了,這件還破了,夏天的衣服也沒幾件,天氣這麼熱,回頭我陪你去做兩件新的吧。”
紫風扭頭看向她,面上雖無任何表情,心中卻有一絲暖暖的感覺,是家的感覺,想起從前母親也是這樣一邊給他疊著小衣服,一邊說:“兒子,好久沒給你買新衣服了,待過些日子你爹回來了,有了錢,咱們一家一起去鎮上走走,順便給你做兩件新衣服,啊。”
高原看著母親高高隆起的腹部,伸出小手摸了摸,天真的問道:“娘,您肚子裡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呀?”
母親笑道:“那要看我們的小高原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呢?”
高原不假思索所地道:“那我要個弟弟吧,弟弟可以陪我玩。”
母親伸手輕輕點了點他小小的鼻尖兒,笑了,兩腮現出兩個好看的酒窩,她伸手將高原攬在懷裡,柔聲道:“好,那娘就給你生個弟弟陪你玩,不過,長兄為父,你可要好好帶著弟弟呀,教他寫字,教他好好做人,知道嗎?”
母親愛笑,無論生活多麼艱難,她的臉上永遠洋溢著快樂的笑容,母親曾說,任何時候,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高原在母親的懷中享受著愛的溫暖。他將嘴巴輕輕貼在母親的肚子上,低聲喚道:“弟弟,你要乖乖地哦,以後哥哥走到哪裡都帶著你,咱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簡陋的房中傳出母子兩愉快的笑聲。
……
未得到回答,柳青芸向他走來,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我說話你聽見了嗎?”
突然發現紫風的眼眶微紅,不由得怔然:“你,怎麼了?”
紫風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回道:“哦,沒什麼。”
柳青芸:“你在想什麼?”
紫風的目光盯著手中的書籍,輕聲道:“想到了我的母親,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幫我疊衣服。”
柳青芸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憂傷,將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安慰道:“我也時常會想到我娘,娘沒了,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了。紫風,明天我們上街去,給你做兩件新衣,好不好?”
紫風輕聲道:“好。”
柳青芸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那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和如山峰般高挺的鼻樑,他的一切看上去是那麼地完美,卻又那麼地清冷,總覺得他就像曾經的自己,將所有的心事都積壓在心底深處,那麼地孤單,那麼地無助。心中一動,禁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抱住他的頭,攬入自己懷中,將下顎貼著他的頭頂,一隻小手輕輕撫摸他如絲綢般光滑的長髮。宛如母親抱著心愛的孩子一般,有著無限的溫柔。
紫風偎依在她溫熱而柔軟的胸口,聆聽她怦然悅動的心跳,心底深處一股暖意襲來,他伸出雙手擁住她的腰身,稍稍一用力,柳青芸發出一聲嚶嚀,紫風剎時心潮湧動,將她抱坐到腿上,吻上了她柔軟而溫潤的唇,愛火交融,情意綿綿,外面暑氣洶湧,房中熱浪滾滾,柳青芸還沒忘抽空反手關上了窗,無聲地將一縷愛的絲線,緊緊綁縛在他的心頭……
“篤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合時宜地破壞了屋內的和諧。
柳青芸滿面紅暈地從紫風懷中掙脫出來。
“篤篤篤篤”敲門聲一聲緊似一陣。
“什麼人?”紫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
“紫風公子,外面有位叫周雲綺的人說有要事要見您。”是家丁的聲音。
紫風低聲道:“周雲綺?他這麼晚來找我做什麼?”
隨即對門外家丁揚聲道:“你將他帶過來吧,我這就出來。”
“是。”家丁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柳青芸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紫風搖頭:“不知道。”他邊說邊束起長衫腰帶。
柳青芸取了根紫色抹額來,道:“頭髮還沒幹呢,就別挽了,束個抹額吧。”
“好。”紫風順從地坐下,任憑柳青芸為自己束好抹額。
收拾好之後,他開啟房門走了出來。
周雲綺行了禮,道:“見過堂主。”
紫風問道:“什麼事?”
周雲綺低聲道:“太子在武德堂等您呢,您還是快去吧,好像有什麼急事。”
紫風心想,這麼大半夜地太子居然親自去了武德堂,看來的確是有重要的事了,口中說道:
“你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是。”
回到房中,他將抹額撤下,柳青芸忙從櫃子裡翻出一件衣裳來給他穿上。
“你都聽見了?”紫風一邊更衣一邊問。
“嗯。”
柳青芸道:“這麼晚了太子還找你,想必是有急事,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他又要讓你出去冒險。”
紫風心中嗤笑一聲,太子要他們做的從來都是容易掉腦袋的事,有什麼奇怪的?口中卻淡淡地說了兩個字:“沒事。”
柳青芸取了梳子,幫他將髮髻束起,說道:“反正不管你在外面做什麼,請你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紫風沒作聲,待髮髻盤好,他轉過身來,看著柳青芸,說道:“我知道,放心。我走了。”
言罷轉身就走。
“紫風!”柳青芸喚道。
紫風轉身:“何事?”
柳青芸:“我在家等你回來。”
紫風冰冷的唇角微微上挑,輕聲道:“好。”
……
柳青芸這一夜就沒有再等到紫風,直到清晨,才有人帶了紫風的口信來,說紫風連夜趕去辦差了,恐要幾日後才能回來。
……
紫風突然接到的任務則是截殺西域客熱黑木。
太子告訴他,今日探子來報,終於在曇州城外松露山附近發現了熱黑木的蹤跡,熱黑木雖是西域人,但是由於他母親曾是六皇叔母親的侍女,所以熱黑木家族與朝中之人往來密切,如今更是堅定的晨郡王的支持者。
他之所以怕熱黑木,是因為熱黑木的家族威望甚高,手下有上萬人馬,堪比兵營,若他將兵馬調來支援晨郡王,那晨郡王自是如虎添翼,他懷疑對方口中的“大人物”或許指的就是熱黑木。
早前太子曾命撼天虎去抓熱黑木,那時撼天虎是帶著紫風一同前去的,以三十人之眾對付三人,才抓住了熱黑木,而這一次,太子卻指定讓他帶著琉璃雙煞,而非撼天虎。於是,他帶著周雲綺、琉璃雙煞等二十人,連夜向松露山進發 。
當兩日後他們來到松露山腳下時頓時發現了異樣,早年間人跡罕至的松露山腳下的那條三丈多寬的路上,如今多了些往來行人和車馬過客,尤其是山腳下每隔五十步開外便有一個小棚子令人覺出了一絲蹊蹺。那些小棚子,不是賣茶,便是賣麵食,倒是方便了路上行人,只是,到了晚上,路上沒了行人,小棚子都收了攤,那些店家居然就住在棚子中,若有人靠近,他們便會從棚子中出來探看,警惕性十分地高,顯然,這些所謂的店主都是一些練家子喬裝改扮的。
紫風知道,山腳下防守這麼嚴,此刻熱黑木必在松露山上。
來時他已經打探過了,這山上除了一座香火不盛的尼姑庵,便是碧血劍湯芷欣常年隱居在此,可是湯芷欣隱居多年不問世事,熱黑木若真在這松露山上,不是來找她,難道還會去尼姑庵?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會貿然上山的。既然不上山,那只有等熱黑木下山了。
若從這條大路向南二十裡便是曇州,向北,則可通向德陽縣,紫風略一思忖,便命琉璃雙煞等十人倒退十里,埋伏在一處山坡上,若是熱黑木趕往京城,這處山坡下的大路是必經之地。而他則帶著周雲綺等十人在距離松露山腳下兩裡的一個村子裡租了一戶農家小院,隨即,他們化裝成農人和商人,時而拉著馬車經過,時而挑著擔子穿行,往來於山腳下,一邊嚴密監視松露山的動靜,一邊伺機而動。
紫風,則和周雲綺化妝成瓜農,在松露山對面百步開外擺起了瓜攤。
一連兩日一切如常,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從松露山小道上下來了幾個人……
走在頭裡的是一名女子,雖已到中年,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此人正是於閔鳳。其後則是身材高大魁梧,有著一雙深藍色眼睛的熱黑木,在他二人身後是一名年輕女子,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也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這女子他見過,正是熱黑木的女兒祖慕熱蒂,而最後走下來的則是一名十七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身材欣長,小巧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一雙大大的眼睛,眸色靈動,正是高興。
他怎麼也在這裡?紫風心中一動,雙眉微微一蹙。
祖慕熱蒂一邊走,一邊扭頭對身後的高興說著什麼,高興笑了,面頰現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紫風剎時身子一震,他瞪大了雙眼,心臟劇烈跳動。那張臉已經跟弟弟小時候胖乎乎的小圓臉完全不同,但是那雙靈動的大眼卻令他一直耿耿於懷,還有他那活潑頑皮的性格,而如今他臉頰上那兩個酒窩的位置,居然也和弟弟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難道世上當真有這麼巧合的事?年齡,性格,眼睛,酒窩……
“堂主,他們出來了,咱們要不要動手?”周雲綺警惕地伸手握住了籮筐下的劍柄。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紫風深吸一口氣,收斂了心神,低聲道:“別慌,先看看。”
但見熱黑木一行人走到山腳下,那些麵食鋪、茶水攤的店主果然都聚攏了過來。有人從林中牽來了幾匹馬。
熱黑木四人似乎並不急於離開,而是在說著什麼。片刻後,四人翻身上馬沿著山腳下的大路緩緩向南而去。而那些“店家”並沒有跟隨他們一同前行。如此一來,迎接熱黑木他們的則是以四敵二十的戰局。
紫風起身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