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的一天,撼天虎滿臉喜色地回到了府中,一進門就高聲喚道:
“來人,趕緊給我把紫風叫來。”
待得紫風來到大廳中時,撼天虎“哈哈”笑道:“小子,看不出來呀,你不但是個將才,居然還是個慧才啊。”
紫風道:“師父何出此言?”
撼天虎笑道:“知道我剛才去哪裡了嗎?哈哈,是太子殿下喊我過去了,張成嘯那老東西終於閉上嘴了,居然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間保持了中立,雖然他沒有投靠太子,但只要不幫著二皇子,二皇子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者。張成嘯一閉嘴,如今京城防務一事也沒人敢再提了,太子心情大好啊。”
紫風道:“太子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他坐穩太子之位,那京城防務大權最終還不是會在他手上,也不急於一時。”
“說的好,說的好啊!”
撼天虎滿面春風,說道:“幾個月了,太子的臉色都不好看,害得老夫也跟著戰戰兢兢,雖說我為太子做事,可我要是做不好,太子想殺我,也照樣做得到。我也是腦袋掖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啊。今天好了,太子終於誇了我,紫風啊,這個功勞可要歸功於你了呀。”
紫風恭敬地道:“紫風何來的功勞,都是師父教導的好。”
“哈哈哈……”
撼天虎的笑聲都比平日響亮的多,說道:“如今太子少了心頭大患,我也可以輕鬆兩天了,這麼著,許久未回家了,咱們明日便回一趟辛州城,你呀,也去看看青芸。”
說到柳青芸,撼天虎的語氣多了些許的溫度,低聲道:“這孩子母親去的早,我呢,又慣著她,也是被我慣壞了,性格孤僻,脾氣也不好,不過,自從你來我家,她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如今你總跟著我留在京城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得空就去多陪陪她吧。”
紫風額首:“是,師父。”
紫風跟隨撼天虎多年,兇悍、殘忍是撼天虎的本色,他就是個十足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即便是此刻他正在誇讚褒獎的徒弟,若哪一天徒弟出了什麼差池,他依然會毫不留情地下死手。
他卻對自己的妻子極為溫柔,對兒女更是百般順從,在至親面前倒是盡顯為人夫,為人父的人情味。他在外面眼睛一瞪,嚇得百姓瑟瑟發抖,而在家中,無論怎麼瞪眼發飆,柳青芸和弟弟柳子瑜照樣上手拔他的鬍子, 最終的結果都是他服軟妥協。
就像他院子裡關著的那個女子,不過是三分像他前妻,他便買了來,算得他對前妻的一份懷念,可是他又對那女子橫加凌辱,因為,那終究不是他的妻子,他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只能說,他除了親情以外,就沒有任何“情”字可言。
所以,紫風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位置,他不會去觸碰撼天虎的底線和雷區,當然,得保住自己的小命,未來,他還有大事要辦。
……
次日,東宮來人傳話,要撼天虎柳凡生帶著成功說服張成嘯的有功之人前去見他。
二人來到太子府,太子對紫風上下一打量,隨口問了幾句話,紫風倒是不卑不亢,淡然應答,太子心中滿意,免不得又對紫風沉著和冷靜之態大加讚賞,撼天虎滿心愉悅。趁著太子高興,向其告了幾天假,當日便帶著紫風出發趕往辛州城。
當他們騎著馬奔行在辛州大街上時,撼天虎一如既往地在川流不息的長街上橫衝直撞,持鞭高喝,命行人讓路,稍有擋道的,他一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行人丟籃子,扔挑子地紛紛避讓,唯恐避之不及,挨了鞭子的則疼的滿地打滾,哭爹喊娘。
紫風剎時想起當初和弟弟失散時的場景,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他策馬跟在撼天虎身後,瞪視著他魁梧的背影,眼中射出兩道充滿殺氣的怒火。
二人一路策馬疾馳到柳府門前,翻身下馬。
撼天虎滿面紅光,上前“啪啪”拍門,家丁出來一看,忙開啟大門,口中恭敬喚道:“爺回來了。”
“嗯,回來了,回來了。”撼天虎“哈哈”笑著,甩開膀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有家丁在紫風手中接過馬匹,走側門進院。
當紫風穿過長廊走進二進院時,一眼便看見了柳青芸,他大步走了上去。
柳青芸靜靜地看著他,看似清冷依舊,可是一雙杏眼中已閃爍.asxs.點跳躍的光澤,薄唇微動,說道:
“你回來了。”
“見過小姐。”紫風淡淡額首。
“你還好嗎?”
“尚可。”
似乎每次見面都會是相同的對話,簡單而直接。
柳青芸打量著他:“你瘦了。”
紫風抬手摸了摸略有些凹陷的面頰,說道:“最近比較忙。”
“忙著替我爹殺人嗎?”
紫風微微一怔,問道:“你看見了?”
柳青芸沒好氣地道:“還用看?跟著我爹除了殺人,還能幹什麼?”
紫風的唇角顫了顫:“有水嗎?口渴了。”
柳青芸盯著他的眼睛,冷聲道:“話題轉移的倒挺快。跟我來。”
她轉身徑直走向自己閨房,紫風一路跟了過去。
柳青芸的閨房,很少有男子可以進去,除了她爹,也就只有紫風了。
紫風在桌旁坐下,柳青芸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也在另一邊坐了下來,口中問道:
“這次你們兩個回來是有公幹?”
紫風道:“沒有,師父說,就是想你們了,回來看看。”
“哼!”
柳青芸冷哼一聲:“不求行善,但求積德,少殺點人比什麼都好。”
紫風道:“別這樣說你爹,他要為太子做事,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柳青芸盯著他了許久,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幫我爹說話了?”
紫風淡然道:“我也身在其中,不是嗎?”
柳青芸輕聲道:“留下來,不要跟他走。”
紫風凝視著她,說道:“……十年前你叫我‘留下來’,我留下了,十年後你居然還叫我‘留下來’。”
柳青芸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將臉湊近他的面龐,一雙杏眼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紫風突然感到自己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發燙,心中一緊。
“你,幹什麼?” 紫風困惑。
柳青芸突然鼻子嗅了嗅,眼中閃過一抹痛色,低聲道:“血腥氣。當年我留下你,不是讓你去殺人的。”
衣服是新換的,哪裡來的血腥氣?可紫風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停頓了幾秒,他說道:“起初是你的選擇,可後來,便是我自己的選擇。”
柳青芸眼神中痛苦之色更盛:“你會變成第二個撼天虎嗎?”
紫風:“……不知道,拭目以待吧。”
二人沉默良久。
“青芸啊,青芸!”門外傳來撼天虎的聲音。
二人站起了身,柳青芸看了紫風一眼,轉身走向門前,開啟了房門。撼天虎就站在她門外,滿面笑意,手中拿著一個褐色匣子。
“爹。”柳青芸神情淡漠,語聲亦是淡如秋水。
“師父。”紫風在她身後喚了一聲。
撼天虎瞥了眼紫風,對他在柳青芸閨房中並未覺得有什麼奇怪,轉而在她脖子上打量了一眼,問道:
“哎?去年你過生日時我送你的那個玉佩怎麼沒戴?”
柳青芸回道:“丟了。”
撼天虎怔然:“丟了?丟哪裡了?”
柳青芸道:“不知道,反正出門一趟回來就不見了。”
紫風心想:丟到鳳頭村高家了。
撼天虎笑道:“丟了就丟了吧,沒關係。”
他將匣子塞到她手中,“爹又給你帶了一塊來,快看看,喜不喜歡。”
柳青芸將匣子蓋兒開啟,只見裡面是一塊乳白色的玉佩,上面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通體冰潤,泛著淡淡的油脂光澤,一看就是玉中極品。
“怎麼樣,漂亮吧?此乃‘昆山之玉’十分名貴。“撼天虎小心翼翼討好著女兒。
柳青芸面不改色,說道:“謝謝爹。爹還有事嗎?趕了兩天的路,早些回房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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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明擺著在趕他走,可撼天虎卻反而笑了起來,說道:“好好,我女兒會心疼爹了,爹沒事了,那爹就走了啊。”
轉而對紫風說道:“紫風啊,你好好陪陪青芸啊,也別聊太久,早些讓她歇著。”
這一刻,撼天虎當真像一位普通人家的慈父。
紫風額首:“是,師父。”
撼天虎走後,柳青芸回到房中,將裝著玉佩的匣子隨手扔在桌上。
“你,不喜歡?”紫風問道。
“你認為我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嗎?” 柳青芸看著他,語聲淡的沒有一絲味道。
紫風猶豫了一下,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個用帕子包裹的物件,遞了過去:“這也是身外之物。”
“給我的?”
柳青芸顯然有些詫異,她伸手接過,開啟帕子,裡面露出來一枚白玉簪子,簪子的一頭刻著兩朵並蒂蓮花。
紫風道:“若是喜歡,你就留著,若是不喜歡,你扔了便是。”
柳青芸手中把玩著簪子,半晌不語,突然,她捏著簪子遞還給他,紫風臉色微微一變,伸手接過。
柳青芸輕聲道:“幫我簪頭上。”
“嗯?哦!”
紫風收斂了心神,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將簪子插入她烏黑發亮的髮髻中。
“好看嗎?”柳青芸口中問著,面上卻沒有絲毫笑容。
紫風唇邊一抹淡淡笑意一閃而逝,輕聲道:“好看。”
柳青芸轉身走到銅鏡前,打量著鏡中的自己,眸中難得地閃過一抹愉悅之色,沉默良久,說道:
“紫風,我,我二十二了。”
“是,我也二十一了。” 紫風回道。
柳青芸扭頭看向他,問道:“你,願不願娶我?”
“……什麼?”紫風怔然。
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還有一件大事沒完成,在此之前,他不會去考慮其他,更何況,她,是撼天虎的女兒,他不想因為兒女私情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見他愣怔,柳青芸晶亮的眸色瞬間暗淡了下去,輕聲道:“沒什麼。紫風,趕了一天的路,早些去歇著吧,明日陪我上街走走,你,願不願意?”
紫風點頭:“好。”
十年了,他二人就是這般,似姐弟,似主僕,似情侶,又似朋友,一樣的淡漠,一樣的冷然,一樣的平靜如水,彷彿在二人之間絲毫翻不起任何波瀾,卻又暗流湧動,隨時會爆發,若即若離,若聚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