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三章
崔美人將崔元銳送走之後, 已經是夜滿星河。
崔美人身披星光,將懷裡熟睡著的崔樂薇交給丁七。
崔樂薇是李斯年設計救下的,如今被丁七安置在華京城的一戶殷實人家裡養著。
崔樂薇正是年幼不知愁滋味的時期,宮裡雖然富麗堂皇,可是不自由,薛妃處處約束著她, 不讓她出昭陽殿。
如今崔樂薇自宮中出來, 到普通人家生活, 這裡的人從來不限制她的行動,讓她愛做什麼便做什麼, 又會教她做事做人的道理,崔樂薇喜歡極了, 很快便將宮裡的事情拋之腦後。
除了會在臨睡覺前, 想起自己的母妃與父皇。
照顧她的人說,等她再大一點,她的父皇與母后便會來看她。
崔樂薇聽了, 便盼著自己快快長大, 等大了, 便能與父皇母後,甚至好看的光祿勳相見了。
對於崔樂薇的這種狀態, 崔美人很是欣慰。
崔樂薇現在太小了, 現在並不適合告訴她薛妃的事情,只能等她大一點,再大一點, 才能挑個合適的時間慢慢跟她說這件事。
畢竟從天家公主變成宮妃與旁人生的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現在的崔樂薇,還是讓她繼續做她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比較好。
崔美人將崔樂薇身上的包裹又裹了裹,對著丁七謝了又謝。
謝完丁七後,崔美人又道:“我要見一下主人。”
丁七看了一眼崔美人。
崔美人擰著手裡的帕子,面上有些忐忑,猶豫著說道:“兄長他.......臨行之前向我說了幾句話,託我轉告主人。”
丁七眸光輕閃。
崔元銳這廝,總算開竅了。
如此也好,不枉主人一番算計。
丁七讓暗衛將崔樂薇送回府上,帶著崔美人去了寧王府。
夜色深沉,六角琉璃燈一盞接著一盞,照著前方的道路,崔美人帶著帷帽,低頭跟著丁七來到李斯年的書房。
李斯年此時正在翻閱著書卷,見崔美人進來,便合上了書。
侍女們盡數退出書房。
崔美人深深拜下,道:“多謝主人出手相救。”
李斯年輕啜一口茶,道:“只此一次。”
“下不為例。”
為著崔元銳的事情,他的小翁主向他發了好大的脾氣。
倒不是因為他救了崔元銳的女兒,藉此讓崔元銳心甘情願替他賣命,他的小翁主向來愛憎分明,對一個人的恨意,從來不牽扯到那人的家人身上。
程彥氣的是許裳被崔元銳害得這麼慘,他卻只將崔元銳貶官流放。
按照程彥的意思,是要將崔元銳千刀萬剮的,只是他留著崔元銳仍有其他用處,才對崔元銳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為著這件事,程彥大早上便去了長公主府,至今沒有回來。
他剛才去長公主府接程彥,卻被告知程彥又去了皇城。
想起程彥早上離家時氣鼓鼓的小臉頰,李斯年心中驀然一軟。
他的小翁主怎樣都好看,就連與他生氣時的模樣都是格外動人的。
只是這種氣,日後還是不要生的好。
一日未見小翁主了,他心中甚為想念。
李斯年輕笑,問崔美人:“崔元銳有話要你傳給我?”
崔美人連忙點頭,道:“兄長說,他在皇城巡邏之際,曾撞見沈存劍與六皇子在一起說話。”
“沈存劍?”
李斯年眉頭微動,道:“仙源沈家的沈四郎?”
在他的記憶裡,這位沈四郎可是與六皇子沒甚麼往來。
不僅與六皇子沒有任何往來,他與天家的哪位皇子公主走的都不近,這也是他為什麼會在楊淞倒臺之後,能接任左馮翊的最重要原因。
左馮翊、京兆尹與右扶風是京師三輔,管理京師的內政與軍隊,是除卻三公九卿外最重要的三個官職。
而今京兆尹是崔振波,在崔莘海時轉投了長公主,是程彥的人,右扶風是鄭英華鄭公在擔任,鄭公是五朝元老,地位尊崇,多年來從不參與奪嫡之事,只在幫助他恢復身份時露了一次面。
這一次的露面,鄭公是他的人的事情便暴露了。
如此一來,京師三輔中的兩位重臣已經是他與程彥的人,最後這一位,朝臣們說什麼都不願讓他與程彥的人再上位,在內朝爭執許久後,才定下了沈存劍。
沈存劍出身仙源沈家,百年世家,底蘊人脈是沒得說的,能力麼,自然也是世家子弟裡的拔尖人物,要不然,朝臣世家們也不會選中他,他與程彥,更不會接受朝臣們的舉薦。
只是這位素來與天家不怎麼親近的沈存劍,是何時與六皇子有了交情?
李斯年眉頭微動,崔美人見此,又道:“或許沈四郎與六皇子只是剛好遇到了,所以在一起說話,並無其他緣由,主人也別太多心了。”
“畢竟沈四郎這麼多年都不曾與六皇子往來過的,沒道理會在這個時候幫助六皇子奪嫡。”
李斯年放下玉色茶杯,道:“此事我知曉了。”
越是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便越容易發生。
他不能對沈存劍掉以輕心。
想到這,李斯年忽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今日早上剛剛被任命為光祿勳的顧群,似乎是沈存劍的門生,與沈存劍的關係頗為親密。
屋中崔美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還有一件事,兄長說,沈存劍與六皇子的關係頗為曖昧,這種情形下,翁主萬萬不能任命顧群為光祿勳。”
李斯年眸光輕轉,目光悠悠,道:“你來晚了。”
崔美人一怔。
李斯年聲音清潤,略帶幾分狹促之意,道:“任命顧群為光祿勳的文書,今天早上已經發下去了。”
光祿勳掌皇城禁衛軍,麾下郎官又是三公九卿的預備役,這個位置至關重要,崔元銳剛被貶官,朝臣們便使出渾身解數爭奪起來。
程彥本意是提拔袁行的,但京師三輔中的兩位官員已經是程彥的人,朝臣們根本不允許光祿勳也成為程彥的人,故而程彥只得退而求次,立了顧群。
顧群出身於昆吾顧家,顧家百年來從不參與奪嫡黨政之事,家風又頗為清正,程彥點了顧群,朝臣們也頗為滿意,雙方達成一致,顧群走馬上任,成了新任光祿勳。
事情已成定局,此時反悔也無用,只能讓七殺以後多留意顧群與沈存劍的動作。
崔美人面上頗為糾結。
可轉念一想,李斯年與程彥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必然有抑制六皇子的辦法,她只需要在宮中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替李斯年分憂了。
想到這,崔美人不再糾結,起身向李斯年辭行。
李斯年讓丁七送崔美人回皇城。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李斯年轉著輪椅出了書房,去往長公主府。
他得儘快把他的小翁主哄回來。
李斯年抵達長公主府,卻被公主府的長史告知,長公主與翁主去了皇城,至今未歸。
李斯年手指輕釦著輪椅。
邊關急報,北狄屯兵雍州城下,長公主心繫邊關,這幾日在梳理糧草盔甲與武器,準備奔赴邊關。
這種情況下,身為天子的李泓本應該安撫人心,做好長公主的後勤保障,讓長公主無牽無掛去邊關。
可偏偏,薛妃的事情給了李泓太重的打擊,李泓無心理政,只在三清殿尋仙煉丹。
李泓雖然說了,讓眾多皇子輔政,可有些事情皇子們並不敢決斷,以至於御案上的摺子堆壓得如同小山一般。
遞上去的摺子遲遲沒有批覆下發,朝臣們紛紛來找長公主,長公主本就為邊關戰情著急上火,朝臣們又讓她處理朝政,她自然煩不勝煩,便去三清殿勸說李泓。
只是可惜,長公主註定要失望了。
薛妃死去,李泓悲傷大慟不理朝政,本在他的算計之中。
大廈將傾,方能看出擎天之柱是何人。
李斯年眸光輕轉,輕輕一笑,對長史道:“替我收拾馬車,我往皇城走一遭。”
他的小翁主仍在氣頭上,她不回來,他便去找她。
她畢竟小他兩歲,他總要讓著她,哄著她。
長史應下,連忙讓人準備馬車。
........
皇城,長信宮。
這些時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上了年齡的丁太后病了一場。
可饒是如此,丁太后仍是派人將許裳接到自己身邊養病,生怕許裳在外面得不到好的醫治。
程彥進了皇城,便與母親長公主分開,長公主去三清殿勸李泓,她便來長信宮看望許裳。
宮燈盞盞,燈火昏黃,照在許裳被熊掌毀去的面容上。
程彥坐在許裳塌邊,看了幾眼後,便不忍再看。
她的裳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美好的女子,只因聽了幾句話,便遭到了這樣的劫難,她恨極了對裳姐姐下手的崔元銳,要將崔元銳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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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斯年卻說留著崔元銳有大用。
想到這件事,程彥便氣得不行。
這大概是她與李斯年最大的區別。
她做事更為感性,會為身邊人失去理智,而李斯年,是絕對的冷靜與理性,永遠不會為外界因素而失去了自己的判斷能力,更不會讓自己的計劃有半點誤差。
而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意外。
程彥不知該氣該喜,索性不再去想這件事,只小心翼翼喂許裳喝了湯藥,斟酌片刻,問道:“姐姐還是不肯見兄長嗎?”
自許裳醒來後,便不願再見李夜城了。
她不知道許裳與李夜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北狄來犯,李夜城不日便要出征。
李夜城雖有常勝將軍的美稱,可戰場上的事情,誰又能保證永遠不敗?
似衛青那般一生無敗績的人,中華上下五千年,也只出了一個衛青。
然而這樣輝煌的戰績,卻是用壽命堆就的——衛青急行軍的作戰方式,對他的身體損傷很大,導致他年齡不大便去世了。
而另一個將急行軍作戰方式同樣發揮到極致的將星,名喚霍去病,死的更早,二十出頭便病逝了。
現在的李夜城,用的便是衛霍的打法,疾行千里,深入敵腹,以命換命。
這種打法戰功雖高,可也委實叫人提心吊膽,以至於程彥每次送李夜城出征,心中總會擔心這一面是不是最後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狀態不太好,有點短,明天補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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