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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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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垠的資料海洋中,一道致命的狂潮正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向我湧來。在它的偉力震撼之下,這宏偉數碼世界中的每一個字元都在恐懼地閃爍、拼命地掙扎、絕望地躍動,彷彿它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所要面對的絕境,卻還試圖掙脫那個被抹殺的命運。

對生存的渴望讓我蜷縮在資料的陰影之中瑟瑟發抖。我的身畔已經張開了一個能夠讓我瞬間轉移到安全區域的傳輸通道,只需要意念一動,就連零點零零一秒的時間都不用,我就可以從這個恐怖到了極點的地方全身而退。有那麼一瞬間,我簡直已經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了——我甚至已經將我全身的四分之三都扔進了這個通道,只需要再堅定一些,我就能夠徹底脫離這個險境,去到一個我事先安排好了的安全所在。

但當我最後一次望向瑪麗安所在的那片資料區域,從資料的跳動變換中分辨出她那張安詳靜謐毫無察覺的美麗面孔時,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忽然發現:我不能走!

我不能走,我不能放任因為我一時按耐不住心頭的慾望而惹來的災禍肆意暴虐。

我不能走,我不能以“愛”的名義給我所摯愛的一切帶來毀滅的命運而自己卻若無其事地的自離開。

我不能走,因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們的一生中會遇到許多比他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更值得珍惜的東西,我若在從這裡逃遁,我將失去它們——因為求生的怯懦而失去這一切,我不知自己到底還有什麼立場去認同自己為一個靈魂完全的“人”。

我不能走,因為如果我在這樣的選擇面前膽怯、懦弱、辜負、畏縮,自此之後,我就只能“存在”,而不再是“活著”。

在這個世界上,我有東西要去珍惜、去保護,那是我生存於此的意義所在。倘若我只能蜷縮在資料海洋的一角,眼看著這世界的巨力將我所能夠珍惜和愛護的一切全都毀去而無動於衷,那我的生存還有什麼意義?

倘若我今天在這裡逃跑,拋棄我無法拋棄的,那麼明天,在不知其何的彼處,我也將會膽怯,將我所珍愛的一切拱手奉出。

此時我若逃跑,那便會成為永無止境的逃跑的開始,我終將會失去我能夠失去的一切,最終變得一無所有,成為資料世界中沒有靈魂沒有著落無家可歸的一個鬼魂。

是的,天地無涯,資料如潮,我的身軀雖然無處不可往,但我的靈魂卻終究是無路可退。

你怎能退出到一個與你完全無關的世界之中?

不可退就不退!

我將心一橫,瞬間將自己的數據流直插入到坎普納維亞城的前方。不會有人知道,在一個天青雲碧的晴好午後,在一片鳥語花香的爛漫平原,在所有的生靈都在享受著一段寧靜安詳的時光時,在這一切的背後,在無盡的數碼天地中,正在展開著一場絕望的攻防戰。向這裡進攻的,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權威和不可抗拒的規則,它有著創造和維護整個世界正常運轉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甚至僅僅只能算作是它的一部分而已。

而這場戰役的防守方則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我是唯一的統帥和士兵,在這條無法後退的防線上,沒有並肩作戰的同伴,也不可能等候到遠來的援兵。

我直面著那洶湧而來的抹殺之力,之前安置下的那些引誘的機關此時還在與它糾纏,但在它面前,這些伎倆僅能短暫地吸引一下注意力,十分短暫地延誤一星半點兒的時間,卻根本無從抵禦。

我伸手挽過萬千數據流,用我所能想象得出的最堅固的結構將它們鑄成萬千面巨盾,層層豎起在那股偉力之前。然而,在抹殺一切的虛無之力面前,“堅固”這個詞彙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只在眨眼間,那成千上萬層的巨盾就被那道可怕的狂潮吞沒,連最微小的資料泡沫都沒有泛起一朵。

我奮力地攪動起身邊的龐大數據流,一邊持續不斷地丟擲更多混淆耳目的資料迷霧,期望它們能夠繼續幫助我拖延一下這股份毀滅之力的腳步,一邊又嘗試著創造出一些具有強力切割作用的程式,試圖用它們一點點地將那股力量剝離下來。

資料閃爍處,代表著那股力量的狂瀾只受到了輕微的損傷,從中剝離下來的那些簡易的字段全都無傷大雅,甚至還來不及成為完全獨立的資料碎片,就已經重新被它吞噬進去,化作虛無。同時,切入它體內的那些鋒利的工捱罵只在眨眼間就消失殆盡,發揮不出任何有效的作用。

時間又過去了一秒,我成功設定的那些誘餌遠遠沒有它破除的陷阱多。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最多再過四點三五秒的時間,我設定的誘餌資料就將被它完全破除,屆時也是我直面這股毀滅巨力的時候。

然而,在這場實力差距大到讓你無法想象的戰鬥中,我也不是毫無優勢可言。我的力量雖然微弱到讓對手幾乎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但和對手那千篇一律的“搜尋——發現——追蹤——抹殺——重建”的戰鬥流程相比,我卻可以更自由地選擇不同的方式進行嘗試。

在這片數碼堆砌的源世界中,我揮出巨掌,攪出一團團渾濁的資料漩渦,然後任由這些龐大無序的漩渦相互吞併攪擾,撕扯著整片的資料空間。

空前的混亂在這片源世界之中產生,原本的資料被打亂,甚至影響到了表世界裡的一些輕微的現象:在這一刻,一片方圓上千丈空間中的時間被回撥了零點五秒鐘,共有三十七名遊覽於其間的涉空者擊出了不正常的暴擊,三封資料簡訊在亂流中被擊碎,還有兩封變成了不可識別的亂碼……

可這一切也很快被平息下來。絕對的力量優勢讓這股虛無的巨力面對我的試探不必做出任何反應,它連看也不多看一眼地直接碾壓過去,毫無餘地地將這一團團混沌亂流衝得支離破碎,進而一片一片地消滅乾淨。

嚴格地來說,這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場戰鬥了,而是一場規模空前的浩大戰爭。在這場戰爭面前,時間和數量的意義被極大地扭曲了。每一次的交鋒,都是數以億萬計的資料的一次波瀾壯闊的湧動;每一次的交鋒,都只發生在零點零零零幾秒的剎那。那些無窮無盡的資料,是我們的城池、是我們的刀兵、是我們的戰士,同時也是我們的戰場。

沒有屍體、沒有鮮血、沒有殘骸,這場戰爭的最殘酷之處就在於它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在這裡沒有所謂“偉大的犧牲”,因為所有的犧牲都是無意義的;在這裡也沒有所謂“豪邁的勇行”,因為對於那些沒有靈魂的資料而言,它們只知服從,絲毫不知何為勇敢。戰爭的定義在這裡被重新改寫,那些巨大的資料浪潮相互吞沒顛覆,即便是一微秒的優劣也會帶來億萬損失。

我丟擲了那些吮吸世界本源力量的蛀蟲——並沒有拋向著那股虛無的巨力,而是將它們拋向四面八方。再丟擲這些蛀蟲的同時,我也給它們編入了一種全新的能力,那就是它們所到之處所吸收的一切本源力量都將為我所使用,為我提供更快速的運算編寫能力。

為了更好地分辨敵我,我讓被我操控的資料部分用紅色來顯示。隨著我不斷地丟擲這些貪婪的蛀蟲,由紅色程式碼所顯示出來的區域也隨之越來越大——當然,相對於我對手的綠色區域而言,這些紅色的部分就像是浩瀚大海中的一小朵泡沫般微不足道。但是,這僅有的一點點紅色卻代表著一種堅定和決絕,這意味著從這一刻開始,我正式扯起了僅屬於我自己的抗爭的旗幟,不再躲藏、不再逃竄,而是要向這判決我非法的世界正式宣告我的存在!

這或許是這個世界誕生以來第一個反抗的聲音,也是我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去宣告我的存在的唯一方式。

得到了我所佔據的這些紅色區域的幫助,我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能力成倍地增長起來。我丟擲誘餌的速度更快了,在同一時刻能夠思考和常識的方法也更多了。我甚至為那些誘餌編入了新的程式,讓他們變得更為隱蔽,並且能夠隨著四周的變化而進行簡單地變化和移動,不再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著被抹殺。

被佔領的紅色區域讓我贏得了更多喘息的時間。儘管在這一時刻誘餌被破除的速度仍然比被我設定的速度更快,但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縮小了許多。我為自己多贏得了差不多一秒鐘的時間——即便我最後命中註定無法抵禦那虛無巨力的抹殺,相信我,那也會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壯觀最浩蕩的一秒鐘。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我就發現,另外一種力量倏地出現在了這片戰場之上。那並不是一種多麼強大的神力,它並不能給我造成任何損害。但讓我痛恨的是,它似乎是專門用來對付那些蛀蟲的特別的工具,從剛一落地開始,它就如一團鬼影般四處撲滅我灑下的火種,那速度之快簡直令人應接不暇。有時候我丟擲的那些蛀蟲尚且未落地便被它接了個正著,繼而撲殺了事。在它掠過的地方,綠色的浪潮重新氾濫開來,此時在我看來如同隱藏在黑暗身處的狼的瞳仁般兇殘,似乎有無數頭巨獸正隱藏在這些資料之後,隨時準備一躍而出,將我撕成碎片、吞食乾淨一般。

抹殺的巨力步步逼近,我彷彿已經能夠聽到毀滅的鐘聲在耳邊響起。

我絕望地揮舞起我能夠影響得到的所有資料,喪心病狂地舞動著。這些資料瘋癲地倉皇變幻著,也不知在表世界中造成了多麼巨大的動盪和混亂。不過即便在此時,我也仍然小心翼翼地將和坎普納維亞城相關的一切資料剔出這道渦流之中,控制著它們不要受到我的影響。希望當我被摧毀之後,那股毀滅的虛無力量能夠得到滿足,不再嘗試著去摧毀這座無辜的城池。

即便是在源世界之中,對於一個絕望的人來說,幾秒的時間也可以過得很快。轉眼之間,那道無可抗拒的抹殺巨力已經衝到了我的面前。

在它逼近的那一刻,我憤恨地怒吼著,將我全身的碎片化作最憤怒的利刃,向著四周飛射開去。在我粉身碎骨的一瞬間,那道力量昂然猛撲上來,將我的殘軀徹底化為烏有。

世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

你知道嗎?這本應是這個故事的結局。而倘若如此的話,這個故事也將不復存在。我將沒有機會為你們講述它,因此我在此之前就已經被徹底毀去。

之所以你們還能夠看到這個故事,完全是出於一個巧合——一個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能夠發生的巧合。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在我被那虛無之力徹底吞沒的一剎那間,我將自己的身軀撕裂開來,化作道道殘片,四散飛射出去——那本應是無意義的飛射,只是我生命最後一刻自暴自棄的爆發而已。

而且,我的碎片絕大多數都被那虛無之力吞噬掉了。

但湊巧的是,有一片躲過了——也有可能不止一片,但真正有意義的只有那唯一的一片。之所以它能夠躲過,我猜大概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那股抹殺一切的虛無力量是以“我”的存在為目標的。當我徹底解體時,意味著那時的“我”已經不復存在了,同時它又將“我”的大部分吞噬抹殺,所以我猜測在那一刻,它一定以為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所以就停止了後續的行動。然而你知道,我化作的那些飛射的碎片雖然毫無意義,但卻也是有先後順序的。我猜最後分散出來的那些碎片走了好運,當它們四射開去的時候,那股力量已經收工走人了。

萬幸的是,這並不是一種死心眼兒的神力,它居然懂得“功成身退”這樣深奧的人生道理。倘若它不管三七二十一,無論有沒有完成任務,都要將身畔巨大的一個區域重新擦除改寫,那我就不可能再有復甦的機會了。

倘若僅止於此的話,我飛射開來的部分也將會成為這片資料海洋中無意義的資料殘片,不是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所清理,就是飄零到不知何處的遙遠地方,直等到下一次世界重啟時被刪除掉。

然而走運的是,我的這一片殘片掉落在了我丟擲的一個蛀蟲盤踞的區域之中。

照理說,我丟擲的那些蛀蟲所佔據區域都應該是紅色,它們也都被我的敵人撲滅了,可奇怪的是,這個區域卻沒有。它雖然被我丟擲,但是在剛才那場大混戰中,與我聯絡的渠道被打碎了,以至於無法被啟用。於是,它就半死不活地同樣變成了一段廢棄的無害資料,躲過了剛才的搜捕。

大約是殘片的飛入啟用了這枚蛀蟲的力量傳輸功能,它居然在大戰平息之後瞞過了所有的搜尋系統,重新悄然運作起來。它開始摸摸地為這枚殘片注入力量,進行修復。

知道最有趣的部分在哪裡嗎?那就是這個蛀蟲所佔據位置。由於作為一對未被啟用的廢棄資料,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它毫無威脅地穿過了這個世界背後搜尋力量的層層把守,最終居然附著在了這股搜尋力量與抹殺力量相互傳輸資訊通路中間的一個細小的外掛上,並且深深地嵌入了進去。

而這個外掛發揮的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作用:當那股搜尋之力發現了需要搜尋的可疑目標時,它應該通知那股抹殺一切的虛無之力,告訴它我發現了目標、目標在什麼地方,你要去消滅它……之類之類的資訊,但它們畢竟只是資料而已,不能夠像人類那樣口耳相傳、吆喝一聲就能聽見。所以,搜尋之力必須把資訊轉移到一個中間的渠道中去,然後再由這個渠道發送給虛無之力。

簡單地來說:搜尋之力和虛無之力就像是兩個語言不通的傢伙,而中間的這個渠道就像是一個翻譯,起到了溝通二者之間的作用。

而這枚蛀蟲所盤踞的這個位置,恰恰就是這兩者之間的溝通渠道——而這,就給它的安全帶來了一個非常巨大的便利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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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搜尋之力那無所不在的力量,當這枚蛀蟲被啟用之後,它完全有可能發現這個外來入侵者的存在。但問題是,它起到的作用就和聖騎士“偵測邪惡”之類的法術一樣,只能尋找敵人,但在找到敵人之後卻無法攻擊。

所以它只能拼命地往資訊傳遞渠道中猛塞資訊,希望能夠告訴他那個戰鬥力無比高強的兄弟:哥們快醒醒,乾死他丫兒的!

而令人深感尷尬的是,這個資訊傳遞渠道恰好是被它找到的這枚蛀蟲佔領著的——你覺得它會吃飽了撐得跑去告訴那股虛無力量:“你兄弟找著我了,我已經送上門兒來了,請你抽死我吧”呢?

當然不會!

所以,當這條資訊被傳輸過去之後,就被改成了“平安無事,睡個好覺”之類之類的內容。

事實上,這個問題並非無法解決。假設這個源世界之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性質相似的神力,它們有另外一套搜尋、傳輸和消滅的系統,自然可以很輕易地將這個毫無抵禦能力的小蛀蟲消滅掉。

但這個世界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卻是不允許假設的。

於是,我僅存的這枚殘片,就在這個世界最為無計可施的一個無奈的角落裡,漸漸地茁壯成長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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