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壓抑，慘白的熒光石照亮房間，空氣彷彿也帶了平時感受不到的重量。
看著白色床單之下隆起的人形輪廓，以及從床單與解剖臺之間散落開來的長髮，弗萊沉默了一陣，隨即走了去。
譁……
床單被弗萊扯落在地，露出安德森一絲不掛的身體。然而即便是這樣，他的心中也沒有升起一點異樣的情緒。
蒼白沒有絲毫光澤的皮膚，略顯乾癟且佈滿異類組織的身體，雖說面容與記憶中的安德森並無不同，但在弗萊的眼中，面前的似乎只是一個冰冷的空殼。原本寄居在其中的那個怪誕而激烈的靈魂，此時早已不知所蹤。
像一個拙劣卻精巧的人偶。
“心臟已經回收了麼？”一旁的約翰臉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手撫過安德森胸腔泛著淡黃色的樹杈型切口，平靜地問道：“之前的檢查結果呢？我要詳細的描述。”
“是的，按照既定流程，心臟已經回收。”一個站在門口的士兵快步走了過來，將一份記錄雙手遞到約翰身前。作為保羅心腹的他深知面前這個曾經被冠以聖名的男人究竟有多麼恐怖，他的聲音當中帶著十分的恭敬，“之前的傷處檢查報告和死因報告都在這裡，請約翰先生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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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
並未將視線從安德森的身體移開，約翰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那名士兵則彷彿理所當然一般，開啟面前的報告快速而清晰地念了起來。
“死者：退魔人第四大隊隊長，神之鞭安德森。”
“於七十六天前在其臥室被襲擊，共計四處銳器創傷，分別貫穿第七節脊柱、左腎、右肩及肝臟。創口平滑，經比對懷疑為神教制式長劍或類似劍型武器。”
“身無其他任何擦傷或淤傷，但有異類組織活躍痕跡，疑為主動啟用。”
“送至療養院後，體徵逐漸穩定。但由於受創嚴重，最終決定使用保守治療方案，切除部分增殖異類組織，並進行多次手術調整。”
“一天前，安德森突然出現異類組織不正常活躍，體徵迅速降低。緊急手術三小時後，最終應多器官衰竭死亡。”
“按照規定流程，確認死亡後進行心臟摘除儲存。”
士兵的話音落下，房間裡再一次陷入了寂靜。如果不是那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彷彿這屋子當中的所有人都變成了屍體。
“異類組織不正常活躍？”終於，弗萊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他看向好像剛剛松了口氣的士兵，輕聲問道：“有具體描述麼？對於異類組織，你們應該是最熟悉的。”
“是……弗萊先生……”即便房間裡因為需要儲存屍體的緣故而十分寒冷，士兵還是覺得手掌中一陣發潮，“詳細的報告都在這裡，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弗萊只是掃了一眼士兵遞到面前的資料，便冷著臉放到一邊。在對方有些侷促的目光中，他直接伸出雙手，扒開了安德森屍體用於檢查的切口。
“呵呵……果然麼……”
弗萊的臉露出毫無喜悅之意的笑容，隨手在之前士兵遞來的資料擦去手沾染的組織液，轉身向著檢查室的門口走去。
“你想知道的東西總是混在真相之下……哦對了……”
弗萊突然回頭，看向跟在身後一臉緊張的士兵。
“你對尤瑞尼恩知道多少？嗯……你們稱這種東西為……”
“聖金。”
“曾經在共鳴術式下出現過靜默的的人的名單都在這裡了……”
眾人剛剛回到房間，就看到保羅坐在餐桌旁。桌的餐盤與食物已經全部都被收去，只剩下了兩**白蘭地和六個杯子。其中一個杯子放在自己的面前，裡面已經到滿了酒。
“大半夜請我們喝酒？”
看著保羅通紅的雙眼，約翰直接把桌的名單遞給身後的弗萊，拿過一個杯子坐到保羅身邊。
“一……二……三個主教，兩個教長，四個退魔人小隊隊長……還有研究員、教士不計……”弗萊用手指彈了彈羊皮紙，忍不住抬了抬眉毛，“我們扔出去的術式盤有接近十分之一出現過靜默……你確定不是你們的東西出了問題？”
“你覺得呢？”把面前杯子裡的白蘭地一口氣灌進喉嚨，保羅的臉泛起一片潮紅。他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順便也把約翰的杯子倒滿，“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些人都有問題，背後到底還牽扯多少人……”
“放棄這條線吧，沒有意義了。”約翰甩給保羅一根煙，隨即自己也點了一根，稍稍抿了一口白蘭地，他搖晃著杯子裡金黃色的酒漿淡淡地說道：“原本也只是碰碰運氣而已，神教內部又不是沒有派系爭鬥……出現這種情況也很正常，並沒有什麼意外。”
“但是關於這些人的調查也不能停下。就算主教教長那樣級別的傢伙會出現這樣的狀況，那些研究員和教士卻有些反常……”弗萊將名單放在桌，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順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特別是這些研究員……要重點排查！”
“嗯？你們發現了什麼？”保羅舉著酒杯愣了一下，佈滿血絲的雙眼隨即看向了弗萊，“安德森的死果然有問題麼？謀殺？”
“安德森死於異類組織暴動，這點沒有問題。”弗萊用手指沾了點酒液，在桌畫出一個大概的人形輪廓，“但是這些異類組織增殖卻不是隨機的，而是指向了某一個點……”
“你的意思是……”
“聖金！如果在安德森身注入一定量的聖金，就會呈現這樣的狀態。”弗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翠綠色的豎瞳不斷擴張收縮，“名單裡的研究員，哪一個能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一把扯過桌的名單，保羅用手指在其中三個名字畫了個圈，“這三個都有可能！但是……凡是涉及聖金的研究員，都是經過層層稽核的，絕對可以確保虔誠……”
“說不定他們認為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看著保羅猶豫的表情，約翰微微眯起眼睛，隱藏起目光中的不忍。
“在神教這麼多年，你也應該明白了……”
“信仰可以使人忠誠……但也可以使人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