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一會, 陸承殺又把頭髮束起來了。
花焰有點遺憾,雖然陸大俠平時就很好看,但頭髮放下來總覺得更好看一些, 而且他不止把頭髮束起來, 等花焰回過神, 發現他還往邊上挪了挪。
察覺以後, 她也跟著挪了挪。
陸承殺又挪了挪。
花焰再挪了挪,發覺陸承殺要跑時, 她眼疾手快攥住了陸承殺的衣角。
“陸大俠,你跑什麼呀。”
陸承殺被她抓個正著, 只好又坐回去,視線看向前方。
臨著月光, 花焰覺得他的臉確實是比剛才紅了一點, 再仔細看去,好像連耳朵尖都是紅的, 她認真觀察,兩隻大眼睛一眨不眨, 看著看著,發覺陸承殺的耳朵尖好像更紅了……
陸承殺的眼睫極快地眨動了幾下, 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終於透出幾分無奈。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彷彿像是在嘆息。
而後, 他反手攥住了花焰的手腕,道:“別再看了。”
花焰道:“……嗯?”
陸承殺終於看向她。
花焰才發現, 自從那天下過雨後, 他好像一直都不太看她, 總是奇怪地移開視線。
他攥著花焰的手腕微微抬了起來, 動了動唇, 似乎覺得很難表達,於是便又沉默了一會。
花焰歪著腦袋等他的下文。
夜風都靜下來了。
陸承殺看著她道:“我覺得有點奇怪。”
花焰忙問道:“哪裡奇怪?”
陸承殺好似終於放棄,實話實說道:“被你看的時候很奇怪,看著你的時候也很奇怪。”
花焰眨了眨眼:“怎麼個奇怪法?”
陸承殺道:“人……不太舒服。”
不會是照顧她,照顧的陸大俠也風寒了吧!
花焰頓時一驚,昨天暴雨風涼的,她把陸大俠衣服都穿走了,而且陸大俠臉這麼紅,果然……她立刻伸手就想去探陸承殺的額頭。
然後被陸承殺攥住了另一只手腕。
陸承殺道:“被你碰到的時候更奇怪。”
花焰也懵了:“陸大俠,你不會是中毒了吧!”
陸承殺沉吟片刻,道:“不知道。”
這可不妙了!
花焰拼命回憶教裡有沒有這種讓人不得近身的毒,搜腸刮肚想了幾種,都覺得不太對。
她嚴肅地問道:“你還有別的症狀嗎?”
陸承殺竟也認真思考了一下,道:“心跳很快,身體發熱,想去沖涼,還有……”他仔細思索,然後有些不太確定地道,“……心緒不寧?”
聽語氣,這對陸承殺來說,相當不可思議。
花焰聽著也覺得,這簡直像超級大力丸的服藥後反應。
她從陸承殺手裡抽出手腕,又思忖了一會,單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掌上,道:“我知道了!你等一會!”
花焰一路小跑,衝到明齊面前。
嚇得藥爐旁的明齊差點一屁股栽倒:“姑娘你、你慢點!”
花焰道:“陸大俠病了,你能不能給他開服藥?”
明齊聞言一驚,語氣異常驚奇:“陸大俠病了?什麼時候的事情?要緊嗎?”
剛才看人不還好好的?
花焰道:“還行,還行,就是需要開一副凝神靜氣,清熱去火的藥,調理一下就行,你這應該有藥吧!”
明齊:“……”
你在逗我?
花焰見他沉默不答,不由催促道:“有沒有啊,沒有我自己找了!”
姑娘,求你,別浪費我的藥了行嗎!
我藥很珍貴的!
明齊心裡這麼想,嘴上卻道:“不用藥了,你離他遠點就行了……”
花焰大驚:“你也看出他中毒了?”
明齊:“……”
不是,這姑娘長得漂漂亮亮,原來也是個傻的嗎?
明齊嘆了口氣,道:“行吧、行吧,我開藥……”他挑了些平神靜氣的,湊成一副,遞給花焰,指著邊上的藥爐道,“去熬吧。”
見花焰真的去熬了,他實在有些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遠處還坐在巨石上吹著風的陸承殺,又看了看低頭認真熬藥的花焰,莫名生出一股操心感。
怎麼會這樣,他們倆難不成……
明齊在藥兜裡翻了翻,掏出了幾顆紅豆,遞給花焰。
此物最相思總聽過吧。
花焰接過,看清是什麼,毫不猶豫地就丟進了藥裡一起煮。
明齊:“……”
……算了,他盡力了。
***
熬完藥,花焰看著陸承殺咕咚咕咚毫無反應就把那碗黑漆漆苦兮兮的藥汁喝下去,不由生出一絲佩服之情。
“你不覺得苦嗎?”她還特地挑了兩個甜果子放在手裡。
陸承殺放下藥碗,遲疑了一下,道:“還好。”
不愧是陸大俠!
花焰關心道:“那喝完有感覺好點嗎?”
陸承殺又遲疑了一下,道:“……嗯。”
花焰總算放下心來。
其餘弟子圍著火堆而坐,有的四處巡邏探看,有的則坐在原地閒聊,還有些已然沉沉睡去,倒是難得的閒適,白天的兵荒馬亂已有些恍如隔世。
花焰和陸承殺聊了幾句,慢慢也覺得困,用山泉水稍稍洗漱後,就靠著巨石也睡了過去。
門派戰的第二夜就這麼過去了。
花焰醒來時,是被吵醒的。
“快起來,有毒蟲子!已經有人被咬了!”
花焰聞聲而起,天還沒徹底亮,只見她閉眼前還安謐的營地再不復安靜,有的弟子舉劍揮砍,有的弟子驚慌失措的跳腳,有的甚至爬上了樹。
她低頭一看,地上正密密麻麻爬著些猩紅的小蟲子。
這些小蟲子不足指甲蓋大,但瞧著就劇毒無比。
花焰頓時頭疼。
到底是誰幹的啊!誰把這玩意都放出來了!
有的弟子舉著火把,對著毒蟲準備燒去,花焰連忙道:“……不要!”
但已經遲了。
火焰一點燃毒蟲,那蟲子立刻爆開,引起周圍一片毒蟲爆裂,爆裂同時濺起一波血霧。
血霧比毒蟲更毒,帶著腐蝕性,濺到人身上,瞬間便將衣服侵蝕出洞眼,隨後侵入皮膚,將之腐蝕的皮開肉綻,那弟子頓時一聲慘叫,手中的火把也掉落到地上。
緊接著,火舌吞沒毒蟲,濺起更大的一波血霧,把那弟子整個人都淹沒了。
只眨眼功夫,他已然變成一個血人,連慘叫聲都說不出口,因為他的咽喉也被侵蝕了。
他捂著喉嚨,發出咯咯兩聲,便倒在了地上。
那渾身浴血的模樣實在慘不忍睹,一時把眾弟子都震住了。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兩個都爬上了樹。
中毒昏迷躺在地上的弟子就沒辦法了,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毒蟲爬滿全身。
花焰身後的陸承殺倒是毫無畏懼的準備向前,花焰一把攔住他:“等等,危險——”她抬頭問道,“有人有酒嗎?很烈的那種……”
樹上眾人面面相覷。
“我這有,姑娘你要嗎……”
明齊抱著其中一棵樹大叫道:“我藥簍裡有!去腐肉時燎刀子用的!”
陸承殺聞言已然身形輕飄掠過去,足不沾地的將明齊的藥簍拎了過來。
花焰從裡面掏出酒壺,遠遠灑過去,那毒蟲彷彿有所感應地避開,留下一條酒漬痕跡。
其他有酒的弟子有樣學樣,也倒了些酒出去,果然毒蟲退開了。
花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道,還好有用。
這蟲名為“嗜血”,是教裡一個長老養的愛蟲,被他養的劇毒無比不說,繁殖能力極強,還喜歡到處亂爬,他自己是不怕,躺在蟲堆裡彷彿在做按摩,還熱情地向其他堂主兜售。毒蟲亂爬,害死了好幾個弟子之後,被謝應弦勒令只能養在自己院裡,他才不情不願地用酒灑滿院子四周。
讓陸承殺用酒灑到那些昏迷弟子身上,驅退毒蟲,眾人剛松了一口氣,又聽見有人大叫道:“媽的,這都是什麼鬼東西!”
這聲音頗為耳熟。
聲已到,人隨後就至。
陸承昭打頭,後面跟著陸承陽和停劍山莊另一名弟子,全都模樣狼狽不堪,衣衫襤褸,再往後則是數百只拳頭大小的巨蜂。
嗡嗡一片,聲勢浩大,極為駭人。
***
陸承昭已經快氣死了!
他就知道自己不該來的!都怪他爹!
光是打架被偷襲也就罷了,這都是什麼鬼,那晚迷霧襲來,他眼見他爹變成一隻吃人的怪獸,還要數落他不肯好好練劍,罵一句咬一口,痛得他原地打滾,涕泗橫流,丟人至極。
好不容易霧散去,陸承殺不知所蹤也就罷了,其中一個弟子倒著眼鼻流血,不省人事。
他們放了信煙仍然還是無人理會,只好帶著那個弟子一邊走一邊碰運氣看能不能撞到慈心谷的弟子。
一路過來,他們又遇到了兩個陷阱,一次毒霧,一次迷霧。
得虧他神功蓋世,才沒有栽在裡面,但乾糧和行囊卻丟了,走得一路宛若逃難,沒想到清早又遇到這個巨蜂,給他肺都要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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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聽著身後嗡嗡聲拔足狂逃,一邊覺得頭皮發麻。
陸承昭只覺得在這裡頭一天,快把自己一個月的髒話都罵完了!
他躺在客棧裡吃著美味佳餚,聽著美人撫琴難道不爽嗎,為什麼非要來這種地方受罪——他爹真他媽是有病!
萬一親兒子有個好歹,有他後悔的去!
他現在唯一的心理安慰就是陸承殺指不定比他更倒黴,這陷阱既然是魔教設下的,那陸承殺必然比他更拉仇恨,也會比他更狼狽不堪,更……
媽的,怎麼眼前這個人瞅著這麼像陸承殺。
他旁邊這個……
陸承昭眼一花,就見那兩個人迅速沒入水中。
***
花焰看著那巨蜂,和迎面而來的陸承昭,心裡又道一聲不妙,拉著陸承殺就往水裡跳。
到底是誰幹的啊!怎麼什麼都往這裡放!
那巨蜂她也很熟,是另外一位堂主研製出來的,他的愛好就是將各種毒蟲、蜈蚣等等,在保留其特徵的情況下巨大化,最成功的是一隻足有半個人大的蜘蛛,他將那蜘蛛養在洞窟中,每日探看餵養,宛若看自己的情人,眼裡全是深情厚誼……
花焰想想就覺得有些不適,她真的是正義教碩果僅存的正常人啊!
謝應弦還勸她想開點,既然不能選擇出身,就乾脆選擇接受——然後就送了她兩隻碗口大的蜘蛛,美其名曰一旦接受了還挺可愛的。
不過眼下,至少她可以確定,這巨蜂和普通黃蜂一樣,都不會入水。
花焰跳水之前沒來得及解釋,好在陸承殺也沒有什麼異議。
水流湍急,她拽著陸承殺的胳膊順流而下,艱難地眨著眼睛在水裡沉浮,只能模糊看見陸承殺的黑衣在水中逸散,花焰有些擔心兩人會不會被衝散,正在糾結間,感覺有什麼緊緊攬在她的腰上。
陸承殺忽然變得很近。
花焰努力張了張嘴,吐出一串泡泡,在水裡實在聽不見彼此說話的聲音。
她無奈地在心裡嘆氣,也靠過去,雙手緊緊抓住了陸承殺的腰。
即便在這種情形下,花焰依然能感覺到,陸承殺身體突然的僵硬,彷彿一塊鐵板。
雖然不合時宜,但她實在忍不住在水裡笑了出來,又吐出一串泡泡。
水流在山巒間起起伏伏,速度極快,根本無法控制身體,最終湧到了一座小瀑布前,花焰明顯感覺到身體騰空,隨著水流急速下墜。
然後停了下來。
只見陸承殺一劍插在了瀑布壁上,此時距離水面已不遠,花焰被他攬著腰,兩人全身溼透,之間距離不到一拳,幾乎貼在他身上,陸承殺閉著眼睛道:“你先下去。”
花焰不明所以:“一起下去唄!”
陸承殺沒有說話,手掌帶上內力,輕飄飄把她送了下去。
花焰落在地上,有些狐疑地想,他毛病還沒好嗎?
隨後陸承殺也落到了她身旁,背對著她,身上絲絲縷縷冒起了白氣,不一會衣服就被蒸乾,然後就見他一副又要脫外袍的樣子。
花焰對穿著溼衣服的感覺心有餘悸,她連忙道:“等等!不用!找個地方坐下,把衣服烘乾就行!”
陸承殺頓了頓,道:“……也行。”
於是兩人又在附近尋找石洞,這一次運氣比較好,不遠處就有一個瞧著十分寬廣的石洞。
花焰心情甚好,剛準備進去,就發現裡面已經有人了。
一男一女。
陸承殺擋在了花焰身前。
花焰仔細一看,愣了,洞裡是兩個熟人。
尤為天只穿了中衣坐在火堆面前,左驚霜披著他的硃紅長衫,邊上放著她的清霜劍,而火堆旁邊,正烤著,明顯屬於左驚霜的當山劍袍。
花焰:“……”
左驚霜:“……”
陸承殺:“?”
尤為天反應最快,只呆了一瞬,他就撫著額頭狂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巧了!兩位,要進來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