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哪裡，滅世的象徵就跟隨到哪裡。
那個黑色的球體在他身後一公里，高懸在將近一公里的高空。有時，他會回頭看看那個黑色球體，它巋然不動，彷彿天空本身。
他沿著海岸線向難走，正是颱風即將來臨的季節，他越是深入，狂風與驟雨呼嘯的日子就越頻繁。當他走出了浙江省，來到福建省邊境時，更遙遠處的颱風上岸了。他卻看到更多的人們或是駕車或是騎行，瘋狂地朝著颱風肆虐的地方跑去。在人們的心中，颱風反而成為了庇護，事到如今，人們開始不顧一切地期望，認為颱風能把天空中那枚不祥的黑體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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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徒步過程中，他在一處民宅停腳歇息。老房子人去樓空，屋內凌亂不堪。再往裡走時，他看到了閃爍的光芒。民宅的主人逃跑時，並沒有關上電視機。於是這臺掛在牆壁上的電器，便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日夜不眠地播放著。他找到了遙控器，換了幾個頻道，卻發現電視節目大同小異。所有的頻道都在播報著同一個新聞，政府開始號召當地居民緊急撤離，不久之後將會有……
爾後，他聽到了呼嘯聲。新聞裡所提到的將會有很快到來了。他走出了民宅，抬頭仰望，在一片昏暗的烏雲與閃電交織中，黑球的輪廓被強光所照亮。戰鬥機在雲層中翻滾，遠遠地朝著黑色球體投下了拖曳著光華軌跡的不明物體。他定神看去時，竟也能看清那一個個不明物體的輪廓，那是一枚枚導彈。黑球在狂風中不躲亦不閃，任由導彈擊打在它的身上，卻連一絲聲響一縷光芒也沒發出。那些導彈統統都被吞沒了。
又有更多的戰鬥機投身到戰鬥的隊伍歷來。剎那間，導彈的尾焰將整片在狂風中暗淡的天空照亮了。它們連成線段，交織成網，密集地將黑色球體覆蓋。
純潔的黑暗彌散開來了。陡然間，烏雲、暴雨、閃電都統統消失了，連同那些正在瘋狂竄逃的戰鬥機也消失在這純黑色的海洋中。空軍的攻擊瞬間被化在虛無中。黑球收起了黑色的幕布，繼續高懸在那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他哆嗦著，踉踉蹌蹌地回到房屋中。這下，電視機的訊號也消失了，螢幕上只留下一片雪花紛飛。新聞畫面伴隨著空軍的失勢，也消失無蹤。
屋外遠處的天空，黑球表面閃過一個人影。須臾間，黑色的影人出現在了房間中。皇甫明坐在小板凳上，背靠著一張陰冷潮溼的木床，麻木地看著他。
“你看到了吧，換做是你，也能輕鬆辦到。”黑色人影揮舞著手臂，帶著興奮的語氣說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
他輕聲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波瀾不驚。這讓影人尤為不快，他不由得高聲說道，“我就想不明白，你什麼時候才能和我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不想，一點也不想。”皇甫明竟然闔上了雙眼，懶洋洋地說道。
“不得不說，你抓住了我的死穴。”影人說道，“是的，你知道這個系統的設定。同為資料清空的我們兩個，許可權是相等，因此在這個世界上的力量也是相等的。除非你也打算吞噬我，否則單方面發起的資料清空對資料清空過程，是不會被系統接收。
你只要不接受，不應戰就好了，我拿你沒有任何辦法。”邊說著，影人看了看皇甫明完好無損的右手，感慨道，“和我一樣，你也是不滅的。”
皇甫明悠然說道，“只要我不接受，世界就不會毀滅，我們可以這樣相持著，一直到世界盡頭。”
“這樣沒有意義。你要是覺得能逃避，就一直逃避下去好了。”影人嘴角勾起，惡毒地說道，“不過我雖然拿你沒辦法，不過對於這個世界……我可以一點一點地折磨。凡是你走過的地方，我就會將其化作深淵。凡是你思念的人，我就會將其變成虛無。”
皇甫明欲言又止，過了半響，悠悠地說道，“你真是無聊。”
影人晃動著食指，說道，“是你比我還要無聊。清空這個世界的資料，這明明就是我們的使命。你卻沉迷在這個虛假的、不存在的模擬人生中不可自拔。已經沒有意義的世界，就到此結束好了，為什麼還要留它在虛無中度過一天又一天的虛無時光？”
“我正在尋找世界的真實意義。”皇甫明直視著影人漆黑的雙瞳，“意義又是誰來定義的？按照你的說法，難道在虛無之外的真實世界，就是有意義的？這個世界是模擬出來，用來統計數據的。可是這個世界中的每一個人的靈魂，他們的意識、記憶和思想，卻是獨一無二的，既不是造物主所創造的，也不是世界所模擬的。”
“你還是在詭辯。”影人頓頓，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好，我就跟著你，看看你到底能找出什麼意義。如果是愛與希望這種人類用來自欺欺人的東西，那我會馬上毀滅整個世界。我等著你來阻止我，救世主！”
他消失在空氣中，皇甫明緊繃起的內心也鬆弛下來。之後，他又花了很長時間來思考著，自己無意中所說的每個人的意義，又指的是什麼。這是一個人類古往今來都無法破解的難題，更不要說皇甫明僅憑一人之力，嘗試著推導得出。思來想去之下，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面龐，一個詞語，一個既晦澀又清晰明了的詞語。它似乎就是答案，然而它也不是答案。它太過於籠統，以至於就算不是皇甫明，一個正常的凡人也不會認為這就是每個人一生的意義。
浮生若夢。
他走出了民宅，繼續踏上目的地不明的遠方。或許那就是世界的盡頭，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上，定義都是如此。不過他的內心中，一個聲音正在嘲弄著說道：你的意義，可能就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