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深邃的眼眸看了眼跪坐在一旁的易澤。
刻劃著神秘眼睛符號的龜甲,以一種違背物理定律的方式懸浮在半空之中。
牛頓看了都想打人。
半空中,其實也就是離地一兩尺左右,高度剛剛好到了易澤胸口的位置。
同之前緩緩旋轉著的血珠一般,龜甲同樣在半空中旋轉著。
就像是一隻還在水裡打著璇兒的烏龜。
歷的動作很輕柔,提拉過來一隻炭火小鼎。
小鼎有三足,四周雕鏤著各種異獸的圖案,非常精美。
如果能夠拿回到現代,絕對是一尊不輸於四羊方尊的精美國寶。
不過就是這般精美的器具,此刻居然也只是用來做火爐而已。
三足兩耳一鼎,暗合道家所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之數。
只不過這時候還沒有後世所謂的道家。
因此這一尊三足兩耳小鼎,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寓意,誰也不清楚。
或許單純的只是因為這樣穩定。
小鼎之中,炭火熊熊,發出橙色的焰光。
看得出來,裡面的溫度很高。
歷的動作並沒有結束。
他從懷裡摸出一片竹簡,而後又拿出一支簡單地毛筆來,活著硃砂在上面寫下簡單地符號。
竹木簡是殷商時期最為主要的書寫載體,這一點毋庸置疑。
至於後世發現的全部都是龜甲獸骨,也很容易理解。
三千多年的時光過去,再怎麼堅韌的竹木簡都會隨著風霜而朽爛。
只有埋藏在地底的龜甲獸骨,因為本身材料的特殊性,得以永久的儲存下來。
至於當時有沒有如今所說的墨汁,現在已經不知道了。
筆墨紙硯,現在所說的文房四寶,產生的時間並不在同一條線上。
筆,絕對是這四者裡面產生的最早的一個。
而後世常用的黑色墨汁,在以前依舊是處於天然墨的狀態,比如說菸灰,顏料,硃砂等等。
在目前已經發現的甲骨之上,就曾經有過用硃砂書寫的文字的痕跡。
歷經三千多年,依舊清晰可辨。
後世常說蒙恬改良了毛筆,使得毛筆具有了更好的書寫性。
但在古老的陶器時代,人們就已經創造出了毛筆這一書寫材料。
殷商時期用毛筆書寫,並不是什麼奇怪的現象。
易澤很好奇歷在竹木簡上寫了什麼。
湊過去看了幾眼,上面的符號他一個也不認識。
這就很尷尬了。
易澤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歷工工整整的書寫完成,而後將竹木簡投入小鼎之中。
熾熱的高溫很快就將竹木簡引燃,一團火焰噴了出來。
“這或許就是上達天聽?”
易澤心裡嘀咕了一句。
後世有關於殷商時期占卜的流程,基本都是依據殘缺的史實,外加合理的推測得來。
但是因為史實本身具有的殘缺性,這其中的細節部分會不會因此有什麼缺漏,誰也不敢說沒有。
畢竟史書上的文字,經過了三千多年的變化,誰也不知道這中間會不會有人增刪一兩句,或者說幾個字。
作為書面文字書寫的史書,結構嚴謹,基本不會出現大白話,更有甚者,不太重要的資訊都會被剔除出去。
因此,到了三千多年後的今天,依據史書記載進行合理推測的殷商占卜過程,更多的顯得籠統,有幾分不真實性。
總會給人一種沒有太多儀式感的感覺。
似乎,這占卜,也不過如此。
但殷商作為一個對鬼神無上尊崇的時代,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涉及到鬼神的占卜細節上有所缺漏。
就好比現在進了佛寺,也沒人進去高喊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儀式的簡單細節,看起來不起眼,其實才是一種信仰的精華所在。
這代表了一種廣為流傳的簡單宣傳,太過於複雜或者完全不在意,都不可行。
什麼阿彌陀佛,福生無量天尊,阿門,這些簡單而又朗朗上口的短句,其實背地裡都有著濃重的宗教色彩,也是宗教為了更好地宣傳自己打造出來的金字招牌。
因此,作為尊崇鬼神到了一種極致的殷商,對於占卜過程中的儀式更會注意,不可能有什麼紕漏。
歷此刻表現出來的複雜手法,其實就表明了這一點。
無論是修整龜甲是做出的特殊手勢,還是如今正襟危坐書寫竹木簡投入小鼎時的專注,其實表明的就是一種態度,一種古老相傳的儀式。
鬼神看不看得到並不清楚,但是人該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好。
竹木簡焚燒成了飛灰,空氣中透著一股清新的竹子味道。
歷抬手將龜甲取了下來,直接整個放置在小鼎之中。
一瞬間,所有的火苗都被壓了下去。
連帶著那幾分灼熱的溫度,也悉數隱藏了下來。
薄薄的龜甲,此刻就像是鎮壓在焰火之上的鍋蓋一般,將所有的灼熱全部壓在身下,獨自承受著。
奇怪的是,如此熾熱的溫度,龜甲並沒有在進去的一瞬間就直接裂開,反而是因為火焰,逐漸的開始變得有幾分透明。
不僅僅是易澤覺得驚奇了,就連觀眾,此刻也覺得難以置信。
“剛才竹木簡進去就燒沒了,怎麼龜甲進去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這也是特效?”
“不至於吧,燒個火而已,哪裡用得著特效啊。”
“龜甲感覺都快被燒透明了,裡面流動著的,是血絲嗎?”
觀眾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小鼎中的龜甲。
此刻,龜甲的顏色逐漸變得淡了,似乎有朝著透明方向發展的趨勢。
而逐漸透明化的龜甲,此刻裡面的狀況也呈現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紅色網狀絲線不斷地變換著,彷彿是不斷蠕動著的小蟲。
易澤看看小鼎內有幾分詭異的龜甲,又看了看眉頭微皺的歷,心中有了幾分警惕。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看歷的神情,這樣的情況似乎並不多見。
難不成一次普普通通的占卜還能出什麼問題不成?
易澤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內涵。
有關於商代占卜的內容,早已經失傳在歷史。
現在知道的,只是商代盛行占卜,迷信占卜而已。
至於更準確的東西,後世之人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因此,易澤現有的知識,完全不足以解決這些問題。
易澤可沒有忘記,他原本只是來見證一下占卜的過程,順帶著參觀一下甲骨文的刻劃。
只不過沒有想到,一來到這裡就被歷叫破了身份,並且稀裡糊塗的進行了一次占卜。
這到底是無意中的意外,還是說歷故意為之?
易澤並不明白,但此刻占卜已經開始,易澤也很好奇,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占卜是對未來的推測,那麼易澤的未來,會是什麼樣?
人對未來的好奇永遠是止不住的,天氣預報能夠預測一週以內的陰晴狀況,三點一線的工人能夠看到自己未來一個月的生活大體流程,但是這些都是大概的東西,至於詳細的細節,沒有人會知道。
而且這些預測,都是基於一定的事實根據而來。
占卜並非如此,完全就是給個命題,然後開始測算。
因此,即便易澤知道,自己未來大體上是會繼續節目的播出,但是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他不知道。
最主要的是,易澤身上還有一個系統,這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變化,是好是壞?都是易澤需要思考的問題。
諸事莫能,問於鬼神。
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鬼神就會成為最終的寄託。
不過易澤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如果說占卜能夠改變一件事情的結果,或者說預見未來所發生的事情,那麼還需要人的努力幹嘛?
算個命往家裡一躺豈不是自由自在?
易澤更傾向於所謂占卜,無非就是一種心理暗示。
相當於一劑加強針,給人的精神加以鼓舞。
就好比小時候老師上課,面對害羞膽怯不善於開口的學生,會以鼓勵的態度來進行開導,或者說利用小獎品的方式加以引導一般。
小鼎內,龜甲逐漸被灼燒到全部透明。
下面的火焰逐漸的掩蓋了細密的紅色網狀物。
歷見到這種情況,伸手直接往龜甲上撒上了一層細密的粉末。
動作優雅,像是一個貴族。
不過在易澤和觀眾眼裡,這倒是有些像燒烤時嫻熟的燒烤師傅撒孜然辣椒麵模樣。
白色粉末覆蓋在龜甲之上,很快就將透明的顏色給壓了下去。
易澤緊密的注視著小鼎之中的一切。
他有些驚訝的發現,灑落在龜甲上的白色粉末,在高溫的作用之下,居然逐漸的融入了龜甲之中。
但明明龜甲之上,除了那個神秘的眼睛符號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裂紋了。
想起眼睛符號,易澤目光專注到了中間的眼睛上面。
他盯了有十幾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龜甲正中的眼睛符號,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就好像是一個人,移動了自己的眼珠子。
易澤抬頭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歷,又看了看在火焰灼燒下開始有了新變化的龜甲,一時間心中思緒萬分。
他有一萬種問題想要問出口。
比如說為什麼占卜的過程會如此的奇詭?
龜甲中間的神秘眼睛符號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你撒落下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什麼東西?
龜甲為何到現在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問題有很多,但是到了嘴邊,易澤又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吞嚥了回去。
他有一種感覺,即便是自己問了,眼前這個神色如常的中年貞人,也不會做出回答。
“唉。”
嘆了口氣,易澤心中像是有小貓咪在抓耳撓腮。
但他現在只能夠繼續等。
等待這一場耗時頗久的占卜儀式結束。
咔……咔咔咔……
過了有半分多鍾,耳邊突然傳來清脆得崩裂聲。
易澤目光瞬間注視到了龜甲之上。
肉眼可見,隨著火焰的持續灼燒,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龜甲,已經產生了幾條裂痕。
裂痕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以正中央的神秘眼睛符號為中心,剛好將整個龜甲劃分成了三份。
有些像一個圓,分成了三個扇形。
不過龜甲形狀更像是一個平滑的六邊形,因此分成的三個部分,並不顯得很均勻。
有一塊格外的小,其餘兩塊,則是近乎於勢均力敵。
這是什麼含義?
易澤看看龜甲,又看看歷。
他不理解。
觀眾們也不理解。
這種神秘的占卜,對他們而言,都是兩眼一抹黑。
只能乾瞪眼!
歷看了一眼小鼎內的龜甲,並沒有說話。
易澤明白,這是占卜還沒有結束的意思。
而隨著這三條裂痕的出現,在火焰的持續灼燒之下,越來越多的裂紋開始出現。
不同於剛開始出現的三條大裂痕,後面的裂痕細小很多。
而且更加的沒有規律。
噼裡啪啦的清脆響聲響個不停。
小鼎內的龜甲,它裂開了。
但是藕斷絲連,始終沒有斷裂成幾大塊。
這響聲持續了有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而後,一切歸於沉寂。
奇怪的是,隨著裂紋不再出現,小鼎內的火焰,也直接熄滅。
如果不是真切的來到了三千年前的殷商時代,易澤都開始懷疑這小鼎是不是電子控制。
眼見著小鼎中火焰熄滅,歷直接伸出了手,探進了小鼎。
“小心燙……”
易澤一句話沒說完,就見歷直接將滿是裂紋的龜甲從小鼎中取了出來。
好傢伙,無情鐵手!
易澤心中閃過驚疑,這人難道不怕燙嗎?
這可是剛從高溫之中燒灼出來的龜甲。
溫度足可以把人燙掉一層皮了。
而歷,卻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把龜甲拿了出來。
龜甲上滿是裂紋,吹掉上面沾染的灰塵之後,可以發現,裂紋並沒有太大的規律。
當然這其中隱藏著什麼神秘,易澤也不懂。
翻譯這東西,需要專門的人才。
來自於鬼神的加密信件?
易澤自嘲的一笑,靜靜地等待著歷的動作。
而歷,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最終唸叨著聽不清楚的咒語,一口氣唸叨了有一分多鍾,語速極快,讓易澤不得不懷疑,這傢伙會不會直接念道缺氧。
很快,隨著歷嘴巴閉上,他右手直接點落在龜甲中央的神秘眼睛符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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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真正奇怪的變化,震驚了易澤的內心。
易澤從未曾想到,這充滿著神秘的殷商占卜,居然會有這樣的展開。
……